“我没有时间慢慢恢复。”秦子期满头大汗的接过汤药一饮而尽,面无表情的把药碗还到余春乐手里,然后就上床打坐去了。看着干净的药碗,没有人比余春乐更明白这药的难喝,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无所谓,那就这样吧。”
十天后,若不是苍白的脸色表现了这具身体曾经受到的重创,任谁看到秦子期都无法相信他曾经受过那么重的伤,当然了,这是对内,对外还是五皇子身体虚弱需要静养。
寝宫的门窗紧闭,本来应该躺在床上休息的人却眉头紧锁的使用凝玉决感受着周围的一切,良久,才缓缓睁开眼睛,满目的失望与恐惧。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十三天了,师傅一次都没有出现过,秦子期阴沉的走到桌边坐下,就算是去追查是谁动的手也该回来了,为什么到现在一次都没有见到过她!走了?不,不会,师傅那时那么担心自己,怎么可能就这样离开不管了?师傅究竟去了哪里?
“你在哪?为什么不出现?”看着窝在椅子里的人,段辰雪的眼中流露出无奈,十几天了,每天都这样,像是没有放弃的念头。
找我干嘛?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做,干嘛要纠结于此?段辰雪叹了口气,又看了眼小孩眼中沉沉的墨色,不由苦笑。
十天,二十天,一个月……每天疯狂般的寻找也渐渐停消了下来,与此相对的是秦子期的重新出现,每日都挂着优雅的笑容,向来看望他的人道谢,也开始逐渐与各部大臣来往,游走在各种心思的人间,如鱼得水,好像那曾经的疯狂只是幻觉而已。
段辰雪也渐渐放下心来,看着那俊秀男子因身旁女子的话语而面露笑容,她觉得就这样下去也不错,至少,还能看到他的一举一动。
高秀雯面上的笑渐渐散去,有些失落地说:“殿下,你真的在笑吗?”
秦子期加深了唇角的弧度,“怎么了?难道我笑的那么不好看?”
高秀雯摇摇头,以前的殿下,笑起来是真正的温柔,那眼中的情意可以让人沉溺其中,可现在……她轻声说:“殿下,你的脸上虽然在笑。”抚上胸口,“可这里,并没有在笑……”
秦子期闻此言,面上的表情有一丝僵硬,而后有些恍惚,是啊,如何能笑得出来,在没有了她之后,笑,似乎变得异常奢侈……
日月交替,带走了多少亡灵,又迎来了多少新生,交叠着,变迁着整个世界。那注视在那俊雅男子身上的目光,却自始至终没有改变,仿佛从亘古就存在,并且一直存在下去。
看着他,完美的举办了百花会,博得了来访各国的赞赏,并且让那些心存不轨的邻邦收起了各种心思,壮大国威。
看着他,让朝中大臣倾斜到了他那边,在心中默认了这个殿下的存在,并将他作为一名君主来对待。
看着他,让暗阁五堂堂主臣服,以最年幼的身份成为了一阁之主,软硬并施,赏罚兼备,暗阁上下,莫有不从。
看着他,让皇帝喜爱有加,在多次暗示将他立为太子后,终于在一次病重时拉着前来探病的他,立下了太子之位。
……
一步一步,越来越向他们当初约定的位置走去,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连生存都要担心受怕的小可怜,手握重权,优雅强大,二十岁的他,展露在人们眼前的是一个无与伦比的五殿下,他的优秀,有目共睹。
可就这么一个在人们眼中仿佛天神下凡的人,如今正满眼通红的坐在桌边,手边堆得满满都是酒瓶,整间屋中弥漫的都是浓郁的酒味。余春乐劈手打掉秦子期手中的酒瓶,怒喝道,“你以为你的身体是铁打的吗?刚才边疆回来,就在这疯了似的喝酒,你不要命了?”
秦子期看着那在地上滚了几滚停下来的酒瓶,面上带着习惯的笑容,又随手拿了一瓶,“只是喝些酒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想喝酒,我陪你喝,可你这样,明明是在玩命!”余春乐想再夺下来,可却发现连对方的衣角都无法碰到,不由得吃惊道,“你又突破了?”
“突破又有什么用。”秦子期晃了晃手里的瓶子,笑的嘲讽,“依旧得不到我想要的。”
“军权,政权,金钱,武功,你想要什么没有了?”余春乐问道,“如果你想要,这个国家唾手可得,你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她啊。”喝得多了,有些话也就说得出口了,他憋了太久,无法再憋下去了,“说好了会一直在我身边,为什么离开了?离开的那么突然,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
“离开了就把她找回来啊!”余春乐非常不理解,“你手中的兵权,暗阁的实力都摆在那玩的吗?一个人还找不到吗?”
“找不到啊……”秦子期把喝完的空瓶随便一扔,“她是幽灵,只有我能看到的幽灵,这样的她,又怎么能被找到!”摇摇头,“我尝试了太久,用尽了所有的方法四处寻找,找不到啊……师傅她那么聪明,如果不想让我找到,那我就算掘地三尺也见不到她。”
看着目瞪口呆的余春乐,秦子期笑的畅快,“你知道为什么我至今不拿出最大的王牌吗?”
“不是说时机未到吗?”余春乐觉得事情已经不是他能料想到的了。
“哈哈~成功后,就意味着我们的约定到期了。”秦子期伏在桌上,“到时候,我又能用什么理由去挽留她?”
“我按她说的,她说什么我都去做,她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替她拿到,只要她可以留在我的身边,可是我却从来没给她一样东西,不是不想,而是她从来都不要什么,只是在为我付出而已,对了……”秦子期抬头,笑的凄凉,“我竟然还不知道她的名字,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啊!”
“你醉了……”余春乐看着这个几乎是他从小看到大的男子,摁住对方的手,“别喝了。”
“是啊,我醉了,我早就醉了啊……”秦子期点点头,泣血般的声音从喉中传出,“因为醉了才会爱上她,爱上这个不存在于世界的美好,你知不知道,我爱她啊,爱了好久好久,久到我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若是醉,就让我这样一直醉下去吧,至少……在梦中,我可以见到她……”
余春乐震惊的看着那一滴从男子眼角留下来的液体,这个坚强至此的人,终究是无法抵御心中的痛,刺目的红,像是心尖的血,是心碎的颜色,从心头留下……
至于那一直站在窗外的人,就更是不知身处何方,完全被那人的话摄去了心魂,他爱我?爱了很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留我下来?段辰雪猛地捂住脸,滚烫的温度,可复而就是凉至心头的冰凉,再多的欣喜和幸福都无法抵挡那属于命运的玩笑,人鬼殊途,天道注定……
是上天的捉弄吗?让心意相通的两个人却无法拥有共同的幸福。是上天的惩罚吗?让改变天道的他们受到了天道的惩罚。明明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隔了整个世界,明明是相爱的两个人,却无法执手拥抱。
全身都被抽去了力量,抱住膝盖,蹲坐在墙边,虽然隔着一扇窗户,却是同样的心碎。心,是从未有过的接近,也是不曾有过的遥远,远到隔了整个世界,拥有的,只不过是虚无缥缈的来生和无法相见的今世……
是情劫,劫后方明情字何写;入红尘,红尘纷繁难寻君颜。醉成空,空道一声人间风月;心似碎,碎成斑驳一世的伤。是谁笑,笑他痴痴难放执念;叹奈何,何人捉弄似梦一场。
秦天皓躺在床上,面色蜡黄,这几年,即使有秦子期的戒备以及定时替他调理身体,可他糜烂的生活以及皇后在背后的动作,都让这位帝王病入膏肓。秦天皓似乎也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所以,在他弥留的日子里,更多的是回忆过去的一点一滴,偶尔叫来几个皇子公主,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们。
自从立下太子之位后,秦子期遭到了太多的危险,可对于他来说,这只算小儿科,不要说他本身高超的武功,自从四年前那支暗箭后,秦子期身边的暗卫全部换成了血堂的人,修罗般的存在,让所有心存杀机的人有去无回。
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秦子期丝毫没有了那晚的疯狂,温文尔雅的面具重新戴在了脸上,他走到秦天皓的寝宫外,迎面碰上了出来接他的大太监刘喜。
“奴才给五殿下请安。”刘喜恭敬跪下,向来会见风使舵的太监心思明亮的很。
“刘公公请起,父皇起身了吗?”秦子期就像个孝顺父母的孩子,十分关切父母的身体。
“唉。”刘喜叹了口气,“今早接了份折子,惹得陛下大发雷霆,气的差点又晕了过去,太医们给调理了半天才缓过来,还好殿下您过来了,给陛下好好看看吧。”
秦子期点点头,然后推门进去。屋里满满都是药味,秦子期把窗子开了些后,然后站到了床脚,就看金黄帷帐后面的人动了动,便出声道,“父皇,儿臣给父皇请安。”
“啊……是老五啊……”秦天皓虚弱的回话,“来,过来。”
秦子期走到床头,掀开帘子,眉头不禁皱了起来,“父皇应不宜动怒,让儿臣为父皇把脉吧,好压压心火。”
“不用啦……”秦天皓偏过头,“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剩下的日子,不多啦……”
秦子期立刻在床头跪下,“父皇洪福齐天,必定会长命百岁,还请父皇不要说这丧气话。”
“朕的几个孩子,还是你最贴心啊。”秦天皓嘶哑的笑笑,而后,目光在那张极为相似的脸上逡巡许久,终而叹息般地说:“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那些陈麻子烂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