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珠在未央宫的寝宫床榻之上,睡的很熟,这皇宫的吃穿用度,自然跟寻常百姓家的不同,那岂止是不同,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啊!
秋夜的凉爽,让人很舒服,珠珠睡的很熟,可这不代表她对周遭发生的一切,就毫无所知。
比如,窗外正前方的树上,有两个“影子”被干掉了。
比如,寝宫斜后方的房顶之上,有五个“影子”被敲晕了。
再再比如,有一股强烈的气息,正在快速的朝她窗子的方向移动。
吱嘎的一声,窗户被人从外面以掌为刀的劈开,珠珠隐藏在黑夜中的睡颜,不自觉的一笑,看来有人等不及要来看看她了。
这来人能是谁啊?还用说么?
“阿风,你好慢哦……”珠珠似笑非笑的赖在床上没有起来,她就知道,徐风涯看她这么晚还没回去,肯定会来找她的。
来人脚步一滞,似乎没想到她已经醒了,可让他更吃惊的是,她口中喊出的名字,竟然是徐风涯。
“喂喂,过来啊!站在窗口干什么?”珠珠等了好半天,也没有听见预料之中的脚步声,当下有些不解,蹙眉打着哈欠坐了起来,房间里没有点烛,一片漆黑。
“阿风,徐风涯!你给我过来!”珠珠有些气急,来都来了,这时候怎么还害羞了?
来人几乎是傲慢的一哼声,缓步踱向珠珠的床榻,“我不是你的阿风。”
珠珠此刻的全部瞌睡虫,已经落荒而逃,这人的声音,好冷啊!无论怎样,也能听得出来,他绝对不是徐风涯。
因为逆月而来,所以来人的脸上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就更别提长相了,珠珠有些紧张,毕竟刚刚她可以出手自保的,可却因为大意的估算错误,而让有心人觊了一个可趁之机。
现在这个人,只能从外形上看出来,是个男人,至于是敌是友,现在还下不了定论。
男人踏着沉稳的步子,缓缓的走向珠珠。他身材颀长,一抹英气的身影,拖拽在地,珠珠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的出现,无形中让她有种异常紧张的感觉。
直到来人越来越靠近自己,珠珠才从月光中辨认出来这人是谁。
一头火红的长发,不是郎烬寒,还能是谁?
“郎烬寒,怎么是你?”
珠珠也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高兴多一些,还是意外多一些。可心里的诧异之感,绝对是更多一层,因为她千算万算,也没想到,郎烬寒会来。
郎烬寒几不可闻的轻哧一声,“不是我,还能有谁?”走到茶几之处,悠然的一座,甚至大大方方的为他自己倒了被茶水,虽然已是夜深茶凉,可那种怡然的优雅,却是不减分毫。
珠珠这时候也坐不住了,披上外衣,踩着绣鞋就向茶几处走去。“你、你怎么知道我在宫里?”
缓缓的坐在了他的身侧,珠珠的心情很是复杂。她搞不懂,为什么老天这么爱捉弄人!捉弄她,难不成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从万良大战结束之后,郎烬寒忘了她的一切开始,珠珠就开始思忖,到底还要不要继续这样痴痴的苦恋。
如果说,没有曾经三番两次的伤害,她或许还会不顾一切的为爱痴狂,可人的成长总要以经历伤痛为代价,她痛的多了,也变得乖了。
身子在深夜中有些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秋夜之凉,还是因为心颤之抖。
郎烬寒浅啄着杯中的清茶,茶水早已冷掉,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被他这样的啜饮,竟有种独酌清酒的感觉。
“你”珠珠觉得有些尴尬,两个人不掌烛,只是这样在黑夜中遥遥对坐,很奇怪不是么?或许说点什么转移一下尴尬的气氛,会好很多吧?
“你很怕我?”郎烬寒狭长的眸子,突然流窜过一抹红光,虽然是转瞬即逝,可在这清幽的午夜,却仍是被珠珠捕捉到了。
心,倏然一颤,没有征兆突然加快的心跳,让她有些局促,还有一抹无法忽视的不安。
她怕他么?不怕……不怕么?那为什么想逃?
那、那就是怕吧?
怕自己为他带来了太多的困扰?怕再一次的付出,是以失败告终?怕自己一副深情,终究又被你的无情伤?
是的……她怕。
“呃……我……怕。”珠珠前面虽然说的吞吞吐吐,可最后那个“怕”字,却是再清晰不过了。
清晰到郎烬寒想忽视,想误以为是错听,都难……
转动着手中的茶杯,郎烬寒的唇角绽放了一个似笑非笑的暗芒。“怕我什么?”
珠珠将头垂的很低,可转念一想,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的低姿态啊?爱一个人,纵使被对方拒绝,可这种事情,本质还是还美好的,不是么?
“我怕你会爱上我。”珠珠悠然一笑,她不要再做感情的逃兵了,就算被他拒绝过、被他伤害过,那又怎么样?她爱的坦荡,也爱的高傲。
仿佛是觉得这个答案很有意思,郎烬寒放下手中的茶盏,一探手,抚摸上珠珠光洁的下颌,“我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中总会有些奇怪的画面出现,我也很不想承认,这画面中的人儿,就是你。”
珠珠蓦地睁大双眸,他、他这是什么意思?这、这算是告白吗?
“你……郎烬寒,你别说的云里雾里的,有话你就直说!”
粗粝的指腹,由下颌缓缓的向脸颊上游移,在她的红晕之上盘桓一阵之后,又轻轻的触摸上她那黑如曜石般的双眸,声音充满魅惑的开口道:“我想说,或许……你真的可以帮我恢复记忆……”
原来……原来是恢复记忆呵……不知道为什么,珠珠突然觉得胸口先是一荡,紧接着又是一空。
将他的手挪开,珠珠端出一贯高傲的表情,现在的情况是,他有求于她,那么她为何不趁机提出她要的条件?
“让我帮你,可以,不过……”
郎烬寒深深一笑,这个女人,明明爱他爱的要死,可此刻又端出一副施舍的表情,真是个有趣的人。
“不过什么?你提出的任何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珠珠一挑眉,心道好大的口气!既然你敢宣,那我有什么不敢提的?
“好!那这个条件,我可否先行保留,等我想到好的,自然会告诉你。”
珠珠没有开口的潜台词是,我想与你白头偕老,坐看云起,相濡以沫,不弃不离,你能给我么?
可他已经忘了她,追问这些个不切实际,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可还有意义?
郎烬寒将剩余的半盏茶一饮而尽,这女人想玩,他正好又心情不错,那又有什么不能相陪的呢?
“好!我答应你。”
“一言为定?”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就这样隔着重重的黑,彼此“你心知我心”的在黑夜中,相视一笑……
秋日的星空,是四季中最高朗开阔的。繁星点点,缭绕在夜的怀抱里,朗月高悬,连带着心里那一丝丝的压抑,也被一点点的支离瓦解。
珠珠不知道在桌前睡了多久,直到腿上的冰凉,将她整个人冻醒,睁着惺忪的眸子,望着窗棂外的夜空,浓重而沉默,而她的身旁,早已空无一人。
他,离开多久了?珠珠自嘲的一笑,离开多久又有什么关系?总之,他们之间达成了约定,不是么?
撑着圆桌边缘,勉强的起身。腿脚的僵麻,带来一阵阵的刺痛,像有万只蚂蚁在啃咬一样,珠珠一笑,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心存小侥幸,是否值得。
秋蝉啾啾的声音,越发显得这样的夜里,寂静的清晰。一呼一吸,心跳的声音,那么的激烈,原来仅仅是这样想着他,都会让她心有如擂鼓。
一步一步的挪到窗前,珠珠就这么着着一件月白轻衫,手撑在下颌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翌日清晨,熹微的晨光,在露水的滋润下,温润的吻上每一片叶子。珠珠眼睫轻颤,眼珠转了几圈之后,悠悠转醒。
竟然就这样倚着窗棂,睡了一宿……脖子要酸掉了……
“李贵妃驾到!”
还没等意识完全清醒,守门公公的奸细嗓音,终于将这个本该平静的早晨喊响。珠珠眼珠一转,心里暗道,这李贵妃是个什么人?听这名讳,应该是皇甫轩的女人吧?
说到皇甫轩的女人,珠珠心里其实是很好奇的。在万国身为“九公主”时,她的那些个名义“姐妹”,基本上每个人都“圈养”了很多男宠,就连万凤仪那个女人,也少不了有自己的“后宫”。
可她自从进到这良国皇宫之后,基本没有看到什么女眷,更别提什么后宫了。可自古三千佳丽的传说,不应该到了皇甫轩这里,就被改写了吧?
正思忖着,房门吱嘎一声,一袭淡粉宫装的女人,聘聘婷婷的向着自己走来。面容姣好,整个人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蓉,清新淡雅。
李贵妃带着浅浅的笑,可心里却万分不是滋味。这个民间女子也不知是什么来历,竟能给皇上迷的神魂颠倒,按理说她们这些个后宫女人是没有资格对皇上的事,多加置评的。
可万一眼前的女人日后成了自己的姐妹,多一个朋友,总好过树一个敌人。
“这位就是朱姑娘吧?多有叨扰,还望朱姑娘海涵。”李贵妃盈盈一立,样子倒是十分的谦和。
“我是朱珠珠,李贵妃请坐。”珠珠盈盈一笑,不卑不亢,对方来的意思是什么,她心里十分明白。
一大清早的,估计连早膳都没吃呢吧?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来看自己?这司马昭之心,还用说么?
李贵妃也趁机打量起朱珠珠,这女人要说有什么国色天香,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可却独独有股子与众不同的傲然,是寻常女子没有的。
这几日,后宫的姐妹们都在暗暗观察着,却发现皇上对这位朱姑娘好像也只是“发乎情止于礼”,没有过多的逾矩,这让她们一颗颗嫉妒又寂寞的心,稍稍得到了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