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轩倏然出手,狠狠的掐住十三的下颌,眼神阴狠,“我是你哥,你最好永远都我这个哥哥,保持点忌惮!你说的没错,我是舍不得杀你,可让一个人生不如死,我想这一点,我比你更在行!”
十三轻轻一挥,便挣脱了皇甫轩的束缚,“哥哥?多讽刺的两个字?我有没有告诉你,从你亲手将我母后杀害的那一刻开始,我慕容十三这辈子,都不会再认你这个哥哥了!永远!”
暗道里没有亮光,幽幽的凉意,从二人脚下窜起,可比这凉意更让人觉得冷寒的,却是人的心。
皇甫轩负手而立,别过身子,不再看他,“你认不认无所谓,骨血至亲,就算恨到至死方休,也改变不了……”
“你!”
“七夜,送十三弟回宫。”皇甫轩的语调,平静的好似今晚一切都再正常不过般,月还是那轮月,他依然是他,而这偌大的皇宫,也丝毫没有任何变化。
至于珠珠皇甫轩唇边泛起一抹冷笑,他相信,迟早她还会主动回到宫里,回到他的身边……
十三这一路,都不发一语,心里有些难受,他想不明白珠珠为什么要骗自己。
她明明就已经是武功尽失,为什么在牢里她要告诉自己,她依然完好?如果不是刚刚他发现了皇甫轩就在暗地里跟着,他也不会察觉到珠珠有什么不对劲。
珠珠,她根本就没意识到,他们已经被人盯上了!这对于一个习武的人来说,太不对劲了!唯一的合理解释便是:她真的没有了武功!
一个没有武功的女人,自己一个人在外,那将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尤其是她感应到了郎烬寒的情况不太乐观,那么她现在这样好似一个废人般的出宫,岂不是……
十三不敢再想下去,越过七夜,倒是少有的乖乖走向了寝宫。
珠珠,我答应你不会有事,那么你也答应我,别让你自己有危险,好不好?可惜,静谧的寝宫之中,只有窗外簌簌的秋风,从耳中鼓过,再别无其他任何回答……
珠珠身形不稳的来到了宫外,狗洞要比她想象中大的多得多,微微有些气喘,不禁觉得好笑,曾经有武功在身之时,从来没觉得那有多重要,此刻她与废人无异,自然倍感劳累。
之所以没有对十三说实话,是她不想欠太多,十三虽然嘴上说,对皇甫轩除了恨意之外,再别无其他,可她看得出来,恨意深埋下,仍是一种至亲的纠连。
这便是常人口中,打碎了骨头还连着筋般的亲情吧?
宫外,寂月皎皎,久违的自由空气,迎面扑来,珠珠应该是高兴的,可紧皱的眉头却就是舒展不开,她胸口憋闷的难受,好似压着一块重石,让她连喘口气都觉得异常的疲惫。
这身体还真是弱的可以,自嘲一笑,便再也不敢耽搁,直奔她心中的那个地方疾步离去。
郎烬寒,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云澈城。
风仪宸将小红桃安顿好之后,便去了书房,与天遥谋面。
天遥正坐在蒲垫上冥想调息,他的面前放着一面铜镜,古拙的花纹,繁复的在镜的边缘缠绵着,有些铜绿锈迹的镜面,看起来没有一丝异常之处。
“师父,怎么样了?”风仪宸坐到天遥身旁,轻纱下的眼眸,依旧紧闭,却仍是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他不能不担心,因为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突然到让他们每一个人都猝不及防!
天遥缓缓睁眸,银色的眸子,此刻却是遍布血丝,银袍袖摆在镜面上一挥,一副无声的画面,便出现在他的眼前。
“仪宸,你摸摸看。”
风仪宸的探手,凭着感觉向镜面伸去,此刻的镜面中,倒映着一副让人心惊胆战的画面。
郎烬寒浑身是伤,红红绿绿的鲜血,混合在他的身上。红,是他的;绿,则是那些僵尸的……
周围不断涌来的僵尸,好似在玩弄即将到腹的美食,他们并不急着吃,好似在逗弄猎物般的戏耍,几次伤了郎烬寒,伤口却都并非致命,可风仪宸毫不怀疑,这血要是一直这么个流法,就算不死,那也得耗去半条命。
风仪宸蓦地将手收回,即使他没有很临其境,可这印天镜里的一切,却都已经逼真至极!
“师父,郎烬寒为什么不还手?”
天遥轻抚鬓边银发,眉间也是一片暗色,“他还手又能如何?连续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就算是钢筋铁骨,又能撑到几时?”
“我去救他!”风仪宸猛的起身,就要向屋外走去,却被天遥一把拉住,“你疯了?这是他必须要经历的,如若连这点试炼都挺不过去,那以后要怎么办?落阳选中的人,怎么能是废材?”
“可是师父,你也看到了,烬寒现在有危险,我怕……”风仪宸收住话尾,他自认是个感情淡薄的人,起初知道郎烬寒有危险,虽然心急,却也不过是以为要两不相欠。
就像自己曾经渡劫时,郎烬寒和珠珠的舍命相救,他以为他为的也不过是报恩而已。
可是,渐渐的相处,他才发现,自己这么多年过的有多封闭……与小红桃的相处,让他感受到了那抹生命的鲜活。
人,如若一直未曾得到,便不会有什么不舍。可一旦拥有,又即将失去,那却是相当的受不了。
天遥压下心里的担忧,又望了一眼印天镜道:“仪宸,放心吧,残月落阳这次不会易主,你明白么?”
不会易主的意思,便是说郎烬寒不会死?
“可是……”风仪宸担忧的皱起眉头,好似非常无奈的望着天遥,“师父,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知道一切?却不能出手相救?”
天遥有些怔然,他第一次被人问起自己的身份,竟然觉得是那么的陌生。
将自己遗忘了有多久?应该是很久了,久到他自己都忘了原始身份的存在。“仪宸,你很在乎我的身份么?”
风仪宸哑然失笑,“师父若是有苦衷,不说便是死,我只是……崇拜师父而已。”他说的是实话,能让他风仪宸崇拜的人,屈指可数。
云澈城依旧没有月光,傍晚便已是一天的极致。残阳,如血般的倾洒在云澈城城中的每一寸土地之上,金红色的霞光,将天边点亮,也将这小小的书房,镀上了一层华丽的光芒。
天遥望着窗外的美景,手抚上窗棂,好似叹息,又好似追忆,“有道是天机不可泄露,可若是一个人,守着沉重的天机,不生不死,却也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你明白么?”
不生不死么?风仪宸蹙眉思忖,他只是个平凡的人,虽然他的家族是嗜杀者,可嗜杀者也是人,也会有生老病死,并非生命永恒。
那种深刻的沉重,他没有体会过,可换成是他,独活在世上百年,甚至千年、万年,不休不止的看着红尘更迭,日月交替,想必也终将成为一种无聊又痛苦的度日如年。
人生之所以珍贵,便是因为它的长度有限,却蕴含了无数的可能。若是这个长度变成了无穷永恒,那么还有什么珍惜可言,还有什么回忆可恋?
“是很孤独。”风仪宸轻吟出声,好似刚刚那一瞬,他已活了千年。
天遥低头一笑,沉重过后,便是他惯有的云淡风轻,“关于郎烬寒,我保证他不会死,只是这番历练是必不可少的了,这天下……怕是要乱啊……”
“而他,或许就是这乱世中的英雄?”风仪宸试探性的问出口,却被天遥缓缓摇头否认道:“不,不是或许,是必然。”
印天镜乃是上古神器,据说是女娲补天之时,遗漏的一块灵石。后吸取日月精华,采天地之灵气,灵力见长,便有了眼下可以窥见未知之事的绝技,只是这绝技也要因人而异。
遇到能驾驭得了它的人,那印天镜自然就是一宝物,如虎添翼。可若是使用者无法驾驭它,那印天镜再神,也发挥不出它应有的作用。
或许在外人看来,它就是一块破铜烂铁,一文不值。
得到了师父的保证,风仪宸一直担忧的心,终是缓缓落地。他再次去触碰印天镜,可手不过是刚刚靠近,便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逼着他远离,甚至他可以解读出这种排斥算是对他的警告?
警告什么?警告他不要靠近?那是让他不要靠近镜子,还是不要插手郎烬寒的事?
等等怎么会有种异常熟悉的感觉萦绕在指端?
“感受到了?”天遥站在风仪宸的面前,垂眸注视着印天镜中的景象,不由得弯唇一笑。
“是珠珠!是她……没错!绝对是她!”
天遥颔首,“没错,确实是珠珠,可你同样也感受到了珠珠的异常,她失去了武功,眼下就只跟寻常女子无异。”
风仪宸不言语,这正是让他担心的地方,她现在要去的地方,不亚于龙天虎穴、人间炼狱,没有一点武功傍身,郎烬寒又身负重伤,俩人就算合力,也未必是这群僵尸的对手。
“担心什么?可别忘了,珠珠就算没了武功,可她也是被残月选中的人,在这种武功尽失的情况下,她却还能感应到郎烬寒有了危险,你说这代表什么?”
风仪宸一惊,师父的话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珠珠……她的武学修为,又精进了?只是现在被压制着,而眼下的困境,正好是激发她跟郎烬寒潜能的机会?”
天遥但笑不语,拍拍他的肩膀,缓缓的向着门口移去……
夜晚,秋风阵阵,林风萧萧。
珠珠来到相思林,故地重游,竟生出了几分唏嘘,可眼下情况危险,她没有时间也没这个心情,去好好感受这份遗失的美好。
这一路,她已经不知道吐了几次血,只是隐约觉得,自己这一切反常的举动,都是被郎烬寒引起的。
她只要心里一想郎烬寒,担心他好不好啊……有没有受伤之类的,她全身的精血便好像是逆流而上,让她全身的每一寸皮肤,都兴奋的不得了。
“郎烬寒,你在哪?”珠珠手扶着树干,异常狼狈的朝着相思林里走去,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感觉,或许这就好像梦一样,天马行空的梦境,到头来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林子她曾经来过,所以此刻借着月色,倒也不算难走。可渐渐的,周围的风突然变得温柔,甚至可以算是暧昧的是,珠珠不由得自嘲一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回味暧昧?
“烬寒,你在哪?听到了么?”珠珠一处处的仔细找,越往林子里走,越是心惊,那抹不好的预感,也越是清晰。
“唔……”
“啊!”珠珠突然感受到手臂好似被人猛的拉了一下,紧接着入骨的疼痛便从她的腕上传来,珠珠低头一看,就看到一双森然的白骨手,死死的扣在自己的皓腕之上!
“别吵!是我!”
珠珠终于从惊恐中镇定,低头一看,顺着手腕一点点向上看去,竟然是……
“郎烬寒?你、你这是怎么了?”珠珠赶紧蹲身靠近他,确切说是要扶起他,他的手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郎烬寒此刻,全身基本上已经没有完好的地方了,他气息微弱,靠在珠珠的肩头,好似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难。
对他来说,也真的是这样。
“珠珠,带我离开……快……”
珠珠来不及细细盘问,撑起他的身子,下意识的便要抓住他的胳膊,可不过刚刚触碰,她的泪便再也控制不了的流了下来……
他哪里还有胳膊?只能在月色下看到两条白骨外露的手臂,恐怖的呈现在她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