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一动,来人正是巫族叛徒迷咒。
他玄衣的身影浸在夜色里,竟然仿佛与那夜色早已融为一体。他笑,他眉间血红的卐字纹在夜色的晕染里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玲珑一摆衣袖转过身去,“你来帮我?你能帮我什么,而我又,用你帮我什么?”
迷咒一笑,发丝飞扬,“你想要的,无非是开明的爱情。”
玲珑歪头,眸光一挑,“既然你也知道是爱情,那么便是我与他之间的私事,与你何关?”
迷咒笑,“这便错了。人世间每一个人都不是孤立而生,身畔总有千万勾连。”
玲珑扬起眸子,“你倒是说说。”
迷咒身形一耸便跃入房间来,深深吸了吸气,“哦?你用了香?”
玲珑倒也坦白,“媚香。”
迷咒笑,“玲珑你低估了开明。就算他身子里已经没有了灵珠,但是他终究是鲛人之身。鲛人最为清明,他们对所有的香都是敏.感。”
玲珑叹息,“管他呢。我总要试过了再说。”
迷咒一笑,“我帮你。”说罢,手指凝注,急点他双眉之间的卐字纹,浓黑的夜色之中忽有绯色雾霭缭绕而起,袅袅融入玲珑燃起的香气之中,红白交.缠,灵色顿现。
玲珑谨慎地问,“这是什么?”
迷咒狭长的眸子眯紧,“咒。令他迷恋上你。”
玲珑叹息着望迷咒,“你这样,又是为了什么?”
迷咒眸子里忽地闪过一串流光,他回眸望向窗外。玲珑知道,隔着杳杳夜色、重重宫墙,迷咒所凝望的方向正是皇后琅玕的寝宫。
迷咒柔声,“金沙国的皇宫里,总是寂寞。可是寂寞的,不仅仅是皇帝开明一个人,更有,那个傻傻的女人。为了金沙国,她已经伤心了一次,这一次却还要拼了心力宁肯去再度尝试伤心……”
玲珑抱住手臂,“迷咒,你,你爱着皇后娘娘?”
迷咒笑,“爱么?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已经想要得到她。就算她伤心,就算她流泪,我也要她在我的身边,因为我而伤心,因为我而流泪。却不可以,是为了别人。尤其是——一个根本就不爱她的男人。”
迷咒转身,走向幽深的夜色。
玲珑从背后追问,“你的咒,会不会……”
迷咒笑,却没转身,“不会。”他抬步走出房门去。
他又怎么会在她的面前用毒?这个女人一直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这天下还哪里有毒能出现在她的眼前?就算不说她自己,她的紫皮麒麟兽便已经是这世上最灵验的解毒良药。
其实就连他的咒,又哪里是什么咒呢?只不过是催化之伎俩罢了。如果开明对玲珑无情,他自然没有力量改变开明的心意;他的咒术只是一个博弈,如果开明有情,他只是在推波助澜罢了。
开明一日不表明心迹,琅玕的心便一日都不坚决。
琅玕虽然还没有办法彻底忘记眉生,但是她已经对开明渐渐起了好感。其实迷咒知道,琅玕不一定是在爱着开明,她只是太执著于自己的身份,太过执著于那句决定了她命运的谶语:她注定是金沙国的皇后,所以她必须要爱上金沙国的帝王。这已经成了束缚她一生的枷锁,美其名曰是责任,实则早已是让她苦不堪言。
不,他不能放任她这样。
她该是他的。这是他当年便已经决定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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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黯色的潮涌,迷咒的记忆也波波袭来。
那一年他该有多大?应该只是凡人小孩子六七岁的模样吧?尽管他来到世上已经有了百年。巫族的年纪本来就比凡人大了太多,更何况,他的阿姆说,他生来便拥有了足以匹敌族长家族继承人的能力。阿姆说,黑衣门第终于有机会战胜白衣门第,夺得巫族族长的名衔,将白衣门第逐出巫山去……
阿姆说这样的话的时候,目光里充满了憧憬和希冀。只是他却并不感兴趣。
什么黑衣门第、白衣门第,这与他有什么关系。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远远扬起——云雾巫山,忽地有一线阳光劈开,璀璨的金光照亮了终年被云雾笼罩的巫山,照亮了——那遥遥的繁华彩蝶之中,白衣凝立的女孩儿……
重重黑夜里,迷咒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他永远忘不了那个瞬间,永远忘不了那一刻他的心动。
作为黑衣门第的传人和最后的希望,他从小就生活在黑暗里,满脑子都被灌输着“复仇”、“夺权”、“杀戮”等等这样的字眼。他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这样光明而美好的一切,他没想到过终年被云雾遮蔽的巫山还会有阳光灿烂的一刻……
什么是爱,什么是情呢?恐怕直到今天,他也还是不一定能说得清。但是他却知道,他一生之中最美好的瞬间已经永远地定格在那一刻,他这一生所有的梦想也已经凝集成了对一个人的渴望。
琅玕。
他们都说她叫琅玕。说她是白衣门第这一代最优秀的“预思”,是注定了要继承白衣门第,继承巫山,继承巫族之主的女子。
其实,那些后面的解说都不重要。她的身份、她的名衔,对他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前面的两个字——那个名字:琅玕。
就像生活在云雾缭绕的巫山之中,整天都是浑浑噩噩,却忽地找到了一个方向,确定了一个目标。他那一刻满心的欢喜,因为他终于找到了他未来要去往的方向,找到了他未来一定要争取得来的成就——那就是,琅玕。
他不知道那一瞬间产生的感情究竟能延续多久,他也不明白这个世上为什么会有一见钟情。
他只是知道,这个世上有一个词叫做——
一瞬万年。
【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