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径柴扉,杏花粉墙。流珠站在门前的台阶上,迟迟不忍将院门关闭。
这是她的家啊。这里承载着她的生命和记忆。
有泪水,却更有欢笑;有困窘,却更有父女相偕相守的天伦之情。
却都要随着这一扇门的关闭而就此截住吗?
“你爹他是,亡命而来;而我,追讨而至!”
“你爹他欠我的,所以我要你——作为补偿!”
咸池的话寒凉地回荡在耳边,揪扯着流珠的心。不知道爹曾经在东北老林里做过什么样的事情,不知道爹因何而亏欠了咸池,却心下也有了体认:如果真的是爹亏欠了他的,那么好吧,父债子偿,她愿意背负起来这一切!
要用自己的一生去换取爹爹安静的晚年吗?好,她愿意!
如果能够用自己去抵偿爹爹曾经犯下的过失,能够让爹爹从此逃脱亏欠的梦魇,那么她愿意去做!
这个世上,爹爹是最重要的人。给了她生命,陪伴着她长大,教给她生存的技能,更将温暖与光明灌输进她的心底——所以,为了爹爹,她真的什么都愿意!
唯独舍不下的是,一旦这扇柴扉关严,她与银沙镇的一切联系也都会被截断——她与杜宇之间唯一的牵系,也会被,截断……
都来不及问一声,他的家住在哪里;都从来没想过她有朝一日竟然会离开自己的家。
杜宇只是在这里遇上她,也只是知道要到这个家来找她;可是她一旦这样转身离去,杜宇又当如何找到她?
流珠忍不住再望了一眼杏花树下。小小的石桌上,她在石块下压了一张字条。告诉他,她去了泉州,去了“阑珊处”。
却不知道他能否看得见。如果他来的晚了,字条早就会被风吹雨淋而打碎;如果他只是站在门前而没有办法进门去,也一样没办法看见字条……
这是万分之一的赌注,如果他真的是妖精,如果他真的想要找到她,如果他真的——如他所说,一生之中独独对她动情,她相信他终会找得到她……
如果有缘,自然会再相逢。
柴扉关严,流珠终究清泪滑落。从来没有因为一个人而舍不得一座城,从来没有这般的留恋不忍离去……
---------------------------------------
上船。这一次不是普通的客船,而是咸池刻意安排了私家的楼舫来。极是舒适平稳。
周海生被几个下人安好地服侍着,一瞬时只给了流珠错觉:这哪里是要去偿债赎罪,这反倒似乎是她与爹爹被救离苦海,让爹爹从此衣食无缺,反倒比身在小镇之时要稳妥了太多。
心中一动,流珠的心中不由得又晃过咸池白衣白发的身影。不知为什么,虽然听着他那日后来残忍到威胁的语气,却,始终在心底不相信,他会是那样一个残忍的人。
没错,他冷静、不轻易泄露喜怒哀乐,但是却也觉得他应该是一个内心柔软的人。否则,他怎么会给他的酒楼取名“阑珊处”,否则那****又怎么会那么温柔地抱着小白猫“团团”?
想及此,流珠不由得透过窗棂向外望去。海风流溢,船头正有白衣的男子迎风而立。风过衣袂,宛如清莲盛放。
流珠咬了咬唇,还是走出了舱房,站在咸池的背后,“你骗了我,是吗?”
咸池背在身后的手指略略一动,却没回身,“什么?”
流珠手指绞着帕子,“你,骗我……你说是要我给你当奴,抵偿我爹的罪过;可是其实是你从官府的手中买下了我们父女,让我们摆脱了采珠户的身份……”
咸池轻轻一哼,“流珠,虽然你们就此而脱离了采珠户的身份,不必每月按照官府的要求而上交定量的珍珠,但是却依然还是无法摆脱你们作为疍户的身份。也就是说,流珠,你现在依然是——贱户。”
流珠咬唇,别开脸去,静静望着船舷两侧悠游而过的水波,“这个,对我而言,其实一点都不重要。我说你骗我,我说要感谢你的,只是因为我爹——他现在再不必如同身在银沙镇时一般,衣食不继,药更是时断时续;现在他反倒有你派去的人照顾……这就够了,就算我还是贱户,这又有什么关系?”
咸池没有转过身,只是转过头来,静静望着日影波光之中的流珠,“想让你爹过得好一点么?那就,伺候我的时候,卖力一些……我对你的宠爱越多,给你爹的待遇,自然越好……”
流珠一颤。
咸池挑起长眉,伸手,“过来。”
流珠颤抖,“做什么?”却也只能走到他手边去。
咸池忽地邪佞一笑,“伺候我……”
流珠惊得几乎跌倒,“公子,你?”
咸池寒凉一笑,“吻我。”
流珠面上大红,“公子!这里是,船头!”
咸池挑眉,“船头,怎么了?”
流珠局促起来,“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经过的船只,他们,都能看到!”
咸池眯住眸子,“错了……不仅仅是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经过的船只!还有——天上,水下!”
流珠愣住。
咸池邪魅笑开,“我就是要让他们,都看见……”
“你是我的。我说过你是我的,你就只能留在,我的身边……”
流珠完全听糊涂了。她不明白咸池在说什么,更不懂他这样说是要表达什么意思。却已经在惊愕之中被咸池整个扯进了他的怀抱!
清风悠悠,从海面直直而来,她被咸池圈在怀里,却是丝丝的暖意。
咸池金色的窄瞳又现,唇垂在她的唇畔,沉声命令,“吻我!我要你主动,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