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对飞龙的名字还是“忌口”。
弥忍大笑，“你吃飞龙没关系，顶多听起来像是，自杀……哈哈……”
流珠听着便是一愣，“自杀？”
杜宇碧瞳警告地瞥了弥忍一眼，却极快地换上一副笑谑的神情凑到流珠身边儿去，“知道我为什么不吃水产吗？”
流珠眨眼静等回答。
杜宇嘿嘿一笑，“还记得，你说过我是，妖精吗？”
流珠微微一震，“你是，水鬼？”
杜宇眉间八字纠结，“为什么就想到水鬼那么丑的东西呢？”
“再说了，水鬼都是生活在陆上江河中，海里不适合它们。”
流珠眨眼，“那你想说你是，鱼精？”
杜宇笑，“如果我是……流珠，你怕么？”
流珠面上微微一变，静静望着杜宇良久，终于微笑，“若不害人，是人是妖，却也无妨。”
杜宇挑眉，“为何会，如此旷达？”
流珠微笑，“知道吗，我最快乐的时光，可能就是纵身入海的那段时间。虽然采珠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稍有不慎就可命丧海底，但是在海水的微光之中，与鱼儿们相伴而游，看着水波粼粼闪过五彩的珊瑚——这真的比在陆地上，忍受着官府的盘剥，以及旁人对于贱户的白眼，要快乐多了……”
流珠望着眼前碗筷的瓷器流光，静静地说，“所以，就算你是鱼精，又有什么可怕呢？你不但不会害我，更帮了我这么多。我又为什么，要怕你呢？”
流珠语气里淡淡的忧伤刺痛了杜宇和弥忍。
弥忍连忙扯开话题，“啊，流珠啊，对了，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呢。我见着海滩上走上来的采珠人都是些青壮年的汉子啊，没见到有女儿家的。那你……”
流珠闻言，面上微微一红，“是啊。采珠人都是男子呢，我是，偷偷去的……”
“我爹的身子不好，家里又再没什么人了。可是官府却不管，只要你是疍户，便要每月交齐官府所要求的珠子。我又哪里舍得我爹下海去，所以就……”
杜宇一挑眉，“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天早晨我碰见你，你天刚蒙蒙亮就偷偷摸摸地出门去……”
提到那个早晨，流珠微微面红，“是。我都是趁着天刚刚亮，我爹还没醒来，邻里也都不知道的时候，下海去采珠……”
杜宇心头的疼痛更甚，忍不住咬牙，“以后，别去了。太危险了！”
流珠笑着，却没敢抬起眸子，“不去的话，怎么行呢？我爹的药钱、我们父女两个的吃穿，这些还都是其次的；如果不按时按量完成官府要求的珠子的限额，我们就会被杀头……”
杜宇忍不住握拳砸在桌面上，“为什么，不逃？”
流珠抬眸，微微愣怔着望杜宇，“杜宇，你真的是，水里的鱼精吧？否则，你怎么会不明白朝廷的政令？身为贱户，便祖祖辈辈不得脱。贱户婚配只能找贱户，生下了孩子，子子孙孙依然为贱户……”
“如果敢有人私自逃跑，官府会有专门的官差缉拿，捉到之后便是杀死或者直接丢入军.妓营……而且，家中的族众都会被牵连而死……”
流珠深深垂下头去，“别说逃不掉；更是，不敢逃……”
弥忍忍不住拍了桌子，“怎么会这样！太过分了！气死我了！”
流珠努力微笑，“不过，也很好呀。只要能按时按量交足了官府要求的珠子，我还是能跟我爹快快乐乐地生活，过好今天，不去想明天便好。”
杜宇别过头去，视线掠向窗外，半晌无法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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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吃得食不下咽，满桌子的好菜，看得流珠心疼。
杜宇看着流珠本吃不下却硬要吞咽的样子，心疼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好了！别勉强自己！我定不会让你，再吃那么多的苦！”
弥忍静静望着眼前的两个人。第一次，他没想拦着，一点一点都没想。
杜宇点手唤伙计，“将你们店里最好、最拿手的菜，给我装十道，我带走。”
流珠惊讶。
杜宇碧瞳微微一闪，“怎么，光顾着自己了，忘了你家中的老人家？”
流珠心中暖流涌动，却仍是摆手，“不可，不可。这样金贵的东西，先不说让你破费，回头我爹吃了，会责问我从哪儿来的！”
杜宇微微皱眉，忽又展颜一笑，“放心吧，我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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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层的大食盒拎了三个，弥忍跟在两人后面，满脸的委屈和无奈。
流珠微笑，走过来帮弥忍提过一个食盒，“我帮你。否则，整个泉州城的人都能看到你的不满了……”
杜宇也点头，咬着一根柳条笑眯眯，“就是，这嘴撅得，快能拴头驴了……”
流珠笑开，点着杜宇，“哈……现在就是你站在弥忍面前呢。如果弥忍的嘴真的能拴头驴，那你就是，就是……”
杜宇惊笑跳开，“啊……你向着他！”
弥忍高兴地笑开，“就是就是，流珠说的最对了！”
三个人向前走，一路笑声回荡。
流珠心底，静静滑过一丝惆怅：这般的欢笑，已经多久不曾有？这般的畅然，又能，还有几回？
忍不住抬眼望着清风柳色里衣袂翻飞的男子——他这样的贵家公子终归是要回到他自己的世界中去，对于她而言，不过只是一个美丽的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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