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来不及，说一声，再见……”
“只是，来不及，说一声，再——见……”
瑶环的嗓音一遍遍循环萦绕，一遍遍飞掠过蓝忆的心头！
这是怎样的决绝，这是怎样的告别！明知此去将不复返，明知为了他的现身将失去自己……却依然含笑而去，只是留下一回眸的微笑……
还有，她静静陪在分娩的月娘身畔，还有她细心地为月娘擦拭分娩之后的脏污——这怎么会是曾经设想里那个为了报复而不择手段的阴狠女子，怎么会是——几乎毁了孙轩峨的一生，只求报仇的那个女子！
蓝忆忽地泪落，捧住幻香的手，“幻香，我们错了，错了……此时此刻我才明白她的心……或许，瑶环终于成为楼兰都尉城的花魁，还是为了向孙轩峨报复，但是，当她嫁入孙家，故意缠着孙轩峨与她欢好之时，她便，便已经不是恨他，而是，而是——绝望地爱着他了……”
“瑶环知道孙轩峨不爱她，但是她却也看到了孙轩峨想替她赎身、拼尽了想要补救少年之时过失的努力；而同时，反观她倾尽心力去爱的那个表哥，却只是隔岸观火，见到她不再美玉无瑕，便顺理成章地抛弃了她而迎娶了富家之女……在这两个男人之间，瑶环的灵心慧质当然知道该选择哪一个……”
“或许也是从那一刻，瑶环心中对于孙轩峨的恨便已经散了，转而来的，是爱……可是后来，阴差阳错，孙轩峨被他爹秘密地强押出都尉城，都没来得及跟瑶环说一声——瑶环再也找不到了孙轩峨，她也更加明白她想与孙轩峨一生相守的梦不能成真……”
“在这样的情形下，如何才能等到孙轩峨回来，如何才能用另外一种方式与他一生不离呢？瑶环便选择了嫁给他的父亲，这样她便能一生都守在孙府之中，一生都能够跟孙轩峨在一起……”
“只是，她明白孙轩峨不爱她；她更知道以她成为他姨娘的身份，孙轩峨更会对她敬而远之，所以她不惜撕碎自己的尊严，强迫孙轩峨爱她……她将自己降低到了尘埃里，只为了，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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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香听着也不觉动容，“只是，如果是这样，又该如何解释孙轩峨后颈上的曼荼罗封印？”
蓝忆心中难过，“不，错了，幻香，你我都错了……这个错甚至不是从遇到孙轩峨才开启的，而是在焉耆城中，在周玉郎与绿腰的那个故事里，已经开始了……”
幻香一震，“焉耆城中？”
蓝忆摇头，垂下泪来，“我们愚钝，我们用自己愚钝的眼光去看待周遭的事物，我们做错了事却还以为我们帮助了他人……”
“其实错了，就算不算错得彻头彻尾，却也已经，错了……”
幻香不忍看着蓝忆的难过，轻轻握住蓝忆的手，带她走出房门，“告诉我，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你又在为什么而哭泣？”
蓝忆努力抑住悲声，“刚刚你给我讲汉武帝与李夫人的那个故事，说汉武帝见到投映在帷幕之上的李夫人的倩影。却其实都是假的，而只是他心里将这个假的身影当成了真的，只因为心中思念，只因为，一厢情愿……”
幻香点头。
蓝忆摇头，“说到曼荼罗，我们一直认为它是邪魅摄魂入血的封印标志……我们牢牢地认定了它，丝毫没有怀疑，而且沿着它的含义，推论出瑶环一定是死灵，一定是要用摄魂入血的方式来报复孙轩峨……”
幻香再静静点头。
蓝忆的泪再度涌出，“我刚刚才想起来，就在我骑着白骆驼去彼岸世界找你的时候，我分明就在上师的身上看到了多处的曼荼罗！——他手臂上的黄金环上的錾刻是，他衲衣上的璎珞是，他颈子上垂挂的花环更是！”
蓝忆难过地摇头，“如果曼荼罗都是邪恶的封印，那么上师身上怎么会有，而且怎么会那么多处！”
“唯一的解释是——其实曼荼罗并非都是邪恶的表征。正如手心手背一样，曼荼罗的身上也定然背负着截然相反的两种含义！”
幻香也是大震！他自以为他已经足够了解曼荼罗，他自以为他绝不会猜错曼荼罗的含义，如今方知，他也成了那相信帷幕上假影的汉武帝，他也一厢情愿地将眼前所见合上了心中的一厢情愿！
幻香点头，“曼荼罗，许多神佛的法坛便也被称作曼荼罗……而且佛经中有载，曼荼罗乃是吉祥花。当佛祖传法之时，就是手中握着曼荼罗花；而天空之中也降落下吉祥的曼荼罗花雨……”
蓝忆含泪郑重点头，“还有，曼珠沙华……”
“我们在焉耆城中，在周玉郎的院子里看到曼珠沙华，我们便本能地认定，这是死亡之花，这是终结之意……”
“直到，也是那天在彼岸的世界里，我发现，整个幽暗的世界里，只有它们火热炽烈地开放着，点染了彼岸的黑暗，让恐惧的心中还存着一份热望和温暖……”
蓝忆握住幻香的指尖，“所以我在想，其实曼珠沙华并不是死亡之花啊，它虽然开放在彼岸的世界，它却是在提醒着死灵们，不要放弃，不要放弃曾经在生之时的热望——重新来过，重新转世投生，重新去寻找心中的那抹热望，重新，让自己燃烧起来！”
幻香一惊，声音也不由颤抖起来，“是……《法华经》中有载，曼珠沙华乃是‘六瑞’之中的‘雨华瑞’……也是说佛祖讲经之时，天上降下四种吉祥花雨，泽被众佛，惠及苍生……”
蓝忆泪下，“所以，无论是曼荼罗，还是曼珠沙华，它们都不是仅仅代表死亡，更是代表佛的赐福，代表着魂灵的超度，代表着——希望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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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完毕，明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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