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女国。山间温泉。玄色轻纱一般的夜色柔柔罩住天地,却将明朗的星月之光放入,照亮这一方小小世界。
温泉之中,有袅袅的纯白热气升起,像是朦胧的纱帐。
温泉旁,一树一树纯白的梨花,开满素雅的娇媚。
这般柔美温暖的小小世界里,池中池外,却是冰水两重天。
池中的暖水里,弥萝长发披散,柔柔埋身于水波,面上泛着桃花儿一般的红晕;而岸边上,印旸却背对池水而坐,屏息凝神。
两个人各自无言,却像是在做着各自的抵抗。
良久,弥萝终是忍不住笑开,双手泼水,扬向老僧入定了一般的印旸,“为什么,还在生气?不过是开个小小的玩笑,一个大男人怎么还会记恨到这么久?”
印旸不说话,依旧保持着打坐的姿势。
弥萝微微生气。偌大个东女国,从小到大,还不曾有人敢于这般地违拗她!
就算是幻香当时,也不敢背对她,对她说的话置若罔闻!
弥萝不禁心头烦恼缭绕而起,双臂“啪”地一拍水面,“印旸,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来求我的,不是吗?你如果一直这般对我,你让我如何能放你离去?”
弥萝一句话勾出了印旸心底的怒火,他“腾”地转过身来,“尊贵的女王殿下,你终于承认了是你干的,对吗?我想离开东女国,却总是做不到,就像有结界绕在我的身周,而我无法突破!”
印旸双手握拳,“你究竟想,干什么?!”
弥萝气得面颊通红,“是你自己要来我东女国的,不是吗?我又没请你来!你是替小香来取口诀,后来发现问题不是出在口诀上,你就想甩袖离开,是吗?”
弥萝咬牙,“这就是你们男人,该死的!都只是为了目的而来,达到了目的之后,转身便走!”
印旸心底也是微微汗颜,便没有争辩。
弥萝忽地转过身去,池水发出哗哗的声响,竟像是隐隐的悲泣,“那次你说,东海之滨,你最不喜欢的是‘商人重利轻离别’,那么你现在又是什么?”
印旸皱眉。弥萝说中了他心底的柔软,他并非心硬之人,但是此时绾绾还一直在幻香的手中,他怎么可能安心地留在东女国中?
纵然明知道自己的爱比不上林眉生,却也不忍心看着绾绾落在幻香的手上!
所以他想离去,他想赶紧回到金沙国中,确定绾绾的安好……
印旸叹息,“女王殿下,印旸并非无情……”
弥萝在暗影里,悄然泪落,“我知道。印公子,你是为了绾绾想要回去。你对绾绾情重,你只是对我——无情。”
印旸不由皱眉。
当时幻香派他来东女国,便一再指示他用感情为武器俘获弥萝,因为只有一个女人在感情上死心塌地,才更容易俯首帖耳。印旸虽然并不想那么做,可是他也只能承认,确实在与弥萝的相处之中,刻意地对她多少温存了些。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才让弥萝误会了……
印旸摇头,“女王殿下说的对,印某来到东女国中,的确便是为了口诀而来。正如殿下所说,男人皆为功利之心而来,那么殿下便应该早早将印某扫地出门才好;又何苦留住印某,不让在下离去?”
腾腾的水汽,打湿了弥萝的长发。长长的发宛如水藻,润泽蔓延。
弥萝咬住樱唇,忽地转过眸子来,倔强地说,“我偏不如了你的意!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岂不是太藐视我的东女国,藐视我这个东女国的女王!——我偏不让你走!”
印旸心底轰地一声。此时的弥萝在他的面前,几乎已经卸掉了刚刚初见面时,那副高高在上的女王模样,反倒如天真的小女孩也似,或是出点子逗弄他,或是与他赌气——他不明白女王这是怎么了,还是当初幻香给他的情报有误?
东女国的女王,怎么会是这样一副性格啊?
印旸皱眉,“女王殿下,给我理由。就算不让我走,总要有个理由。”
印旸皱眉,“是,印某来到东女国是有所图而来,这算是冒犯了殿下。但是既然殿下当初给幻香的口诀没有问题,那么印某便没有实质上损害到东女国和女王殿下的利益,殿下又为何拘禁于印某,不放南归呢?”
印旸的话问得弥萝一愣。
印旸又说,“治国,必有法度。如果印某有错,请女王殿下以法度指明,如果印某真的违反了东女国内的法度,印某也好甘愿伏法。总不能这般不明不白地拘禁着,南归无日吧?”
弥萝被问得有点窘了。环顾四周,忽地眸子里闪出晶亮的水花,“印旸,你先闭上眼睛,我便给你理由!”
印旸一愣,却也只好闭上眼睛。
只听水花潋滟之声穿入耳鼓,弥萝柔媚一声,“印公子,你睁开眼睛吧。”
印旸睁开眼睛——月如美玉,水汽笼轻纱,玄黑的夜色,却如何都遮不住眼前的玉白之身……
弥萝竟然从水中走上岸来,玲珑浮凸地站在他的面前!
长发如润泽的水藻,红唇似水润的樱桃,媚眼如丝,仿佛召唤……
印旸一声大喝,忙捂住了双眼,“女王殿下,你这又是为何?”
弥萝狡黠地笑,“你竟然看光了东女国的女王殿下……这算不算重罪,你该不该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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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济,你看——”
龙珏笑眯眯擎了件东西来,放到了德济面前的桌案之上。
德济好奇地眨眼,“给我看的东西,还有丝绒布遮住,我怎么看得见?”
龙珏便笑,掀开丝绒的布套——一件纯白如玉的雕塑出现在面前!
那雕塑的女子,衣袂随风飘摇,面上带着娇羞却快乐的微笑。纤发毕现,衣带轻扬,真个是栩栩如生,可见雕刻者用心之细。
德济不可置信地抬眸,“这雕刻的人,是我?”
龙珏眸子里揉满了笑意,“没错!”
德济脸红,“我哪里有,这么好看?”
龙珏不言,静静凝望住德济。
德济羞得抬不起头来,狼狈地低呼,“看什么啊……”
龙珏微微笑开,“我也觉得啊,你哪里有这么好看呢?可是为什么当我自己对着这块盐晶开始雕刻的时候,心海里浮现起来的你,竟然是这么好看呢?”
德济的面“腾”地燃烧起来……龙珏的话,听似贬抑,实则却是漾满了咱们,更惊心动魄的是——无限的深情……
龙珏微笑,“想笑便笑吧。这个世界上,得到我夸奖的女子,你该是独一个。”
德济窘了半天,忽地被龙珏刚刚话中的一个细节吸引住,双眸闪亮着转过眸来,“龙珏,你刚刚说,你这雕像竟然是用盐晶雕刻而成的?!”
龙珏微笑,湛蓝的丝袍在软金色的阳光之中漾起一片潋滟的清光,“没错!还记得我们那天泛舟水上,我从岸边带回的那一大块盐晶么?”
德济点头,“我记得!当时光顾着踏浪而行,便忘记了问你拿盐晶做什么……原来是为了做这个,真是太谢谢你了,龙珏……”
龙珏长眉浮动,面如桃花,“德济,如果真的谢我,便该对我——以身相许……”
德济心中轰然一声,惊愣地望龙珏。
龙珏伸手握住德济的柔荑,阻住她双手想要逃走的念头,“你我,本就是夫妻。这是上天的决定,你又何必抗拒?”
龙珏说着,妙目一转,宛如桃花雾霭,望之心伤,“难道我还不够好?难道,我还不够爱你?”
德济讷讷,“不,龙珏……你是风姿绝世的少年,你对我又是极尽的细心——不是你的问题,问题是我自己的。可能我刚刚醒来,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再给我些时间,行吗?”
龙珏望着德济,幽幽地说,“我不怕等待,我有足够的耐心——可是我终究无法在盐水,陪你太久啊……”
德济一愣,“龙珏,你要离开盐水吗?”
龙珏微笑,伸出掌心托住德济担忧的面庞,“不会这么快。不过,似乎也不远了。我已经感觉到了他们在积蓄力量,那一场大战,就要来了……”
德济一愣,“龙珏,你在说什么?什么大战?他们又是谁?”
德济皱眉,拼命压抑住心底的惶恐,“你是这么好的人啊,这般英俊又这般体贴,怎么会有人对你有敌意?”
龙珏深深望着德济,缓缓出声,“德济,在你的心中,我终于变成‘英俊又体贴’的了,对吗?”
清风拂来,湛蓝的衣袂清光飘摇,姿容绝世的少年静静站在风中,闭上双眸,那一瞬,他的心中潋滟成三月阳春。
龙珏微笑,缓缓张眸,“德济,我永远不会告诉你……我会将那些残酷的事情都挡在你的身外,让你永远带着那一天,甜美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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