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唐史并不如烟第一部:大唐开国
961300000057

第57章 问天下谁是英雄

皇帝三下江都,大兴和洛阳交给两个年幼的皇孙看管,此时的隋朝已经处于准无政府状态,因为皇帝的政令已经不能通行全国,隋朝版图民变四起,数人称王。大业十三年(公元617年)初,窦建德和李密已经各自拥有了数万兵马,势头压过其他的起义军。窦建德的经历显示,其实人都是被逼出来的。窦建德,河北人,年轻时胆量和膂力都超过常人,行侠仗义,救危济困。有一次他正在田间耕地,遇到一个同乡丧亲无力安葬,窦建德一声叹息,随即解开自己的耕牛对同乡说:“把这头牛卖了吧,好好给老人家安葬!”自此,同乡们对窦建德有了新的认识。后来窦建德父亲病故,同乡一千多人前去送葬,场面宏大,然而送葬过后,一千多人赠送的安葬费都被窦建德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只许他帮别人,不许别人帮他,这就是传说中的大侠吧!不过好人在窦建德那里能得到好处,坏人在那里得到的就全是苦头了,一伙盗贼就在窦建德家里遭遇了有来无回的结局。这伙盗贼一起到了窦建德的窗前,窦建德早就察觉,却不做声躲在窗户下面,三个盗贼相继从窗户跳进了屋内,结果三个人都有来无回。

剩下的同伴被吓破了胆,不敢再进,只能哀求窦建德把三人的尸体还给他们,窦建德从屋里喊了一声:“扔绳子进来往外拖!”盗贼们把绳子扔了进来,过了不久,窦建德又喊一声:“拖吧!”盗贼们赶紧放下手中的刀用力往外拖,正拖着发现不对劲了,怎么绳子上的人还动弹呢?莫非是诈尸?不是诈尸,绳子上的人正是窦建德本人!趁着盗贼一愣神儿的工夫,窦建德松开绳子抢过地上的刀,一阵乱砍,整个世界安静了,盗贼们啥也没偷着,反而把命搭进去了。自此窦建德更加有名,窦建德的家也成了盗贼们心中永远的禁区,惹不起,躲得起!皇帝杨广一征高丽,声名在外的窦建德被政府招募为随行的壮士,并被任命为一支二百人队伍的队长。如果事情正常发展,那么窦建德很有可能为隋朝建功立业从而成为隋军将领,然而事情没有按照预期发展。窦建德有一个同乡叫孙安祖,也被招募为随行的壮士,然而就在队伍出发的前夕,孙安祖的家里发生了变故,家里遭了洪灾,房屋和土地都被洪水冲走,妻子儿女也因此饿死。发生如此大的变故,孙安祖无心出征,心情跌落到低谷。

伤痛中的孙安祖申请免役,当地的县令却不同意,还把孙安祖抓起来拷打。人死了,家没了,申请免役还要被拷打,孙安祖终于忍无可忍,杀死县令逃了出来,直接投奔到窦建德的家里。此时的窦建德已经看出隋朝的乱相,他预感到这个王朝已经长不了了,因此他没有向官府举报孙安祖,反而把他藏了起来。按照孙安祖的想法,从此只能亡命天涯了,然而窦建德却不主张他当亡命徒,他主张男子汉要干就干大事,怎么能当亡命徒呢?当夜窦建德集合了几百人交给孙安祖,让他带领这些人出去干一番大事,这个大事就是抢劫,后来孙安祖入高鸡为盗,号称“摸羊公”。窦建德安排孙安祖出去抢劫,而他自己却依然准备随军出征,毕竟有光宗耀祖的路谁也不想去走绝路,然而窦建德光宗耀祖的路还是被官府掐断了,因为官府怀疑他私通盗匪。当时河北景山县人高士达在河北清河附近集合了很多变民,这些变民士兵经常到窦建德所在的漳南郡抢劫,令人奇怪的是,他们从来没有进入窦建德所住的那条街。漳南郡本身并不大,变民军每次抢劫的财物都能统计出来,然而历次统计,窦建德所住的那条街都是零损失,这让官员们很奇怪。

一次、两次还可以理解为变民们地理不熟,不知道路,然而次数多了,“地理不熟,不知道路”就解释不通了。全郡都被抢了个遍,有的还是好几遍,为什么单单窦建德所在的那条街却秋毫无犯呢?经过官员们的逻辑推理,只有一个解释:窦建德私通盗匪。有了这个逻辑推理,官员们就如同奉了圣旨,因为按照皇帝杨广的指示,凡是变民的家产一律没收,因此一些官员非常渴望本地出变民,这样就能没收变民的家产当自己的小金库了。趁着窦建德不在家的时候,官员们把窦建德的家给抄了,人一个没留,然后心安理得地没收了窦建德的全部家产。官员们不知道,无形间他们已经制造了冤案。窦建德私通孙安祖那是铁案,而私通高士达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冤假错案了(两人当时根本不认识)。家没了,军也不能参了,背上冤假错案的窦建德只能将错就错了,当下就带着手下的二百人直接投了高士达,这下私通就变成了明通,冤假错案也就变成了铁案。在高士达的队伍里,高士达自称东海公,窦建德任司兵(类似参谋长的角色)。

不久孙安祖被更大的一个变民头领张金称杀害,他的手下就归了窦建德,这样窦建德直接指挥的人数已经达到了一万多人,从初期二百人的小队长直接升任军长了。经过不断接触,高士达发现窦建德的才能远在自己之上,然而他不但不嫉妒,反而放心大胆地把军权都交给了窦建德,这就是农民起义的可爱之处。农民起义的初期一般都非常质朴,头领之间的关系非常简单,也很可爱,初期的关系可以称作纯粹的革命友谊,这种友谊一度存在于高士达与窦建德之间,也曾经存在于翟让和李密之间。得到高士达的信任,窦建德放开了手脚,并亲自上演了一出无间道。窦建德挑选出六七千人作为自己的部署,然后带着这些人去拜见涿郡的副郡长郭绚,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诈降!窦建德见了郭绚纳头就拜,声称自己没活路了,已经跟高士达闹翻了,愿意向政府军投降,争取为政府戴罪立功。要说郭绚这个人智商也不高,窦建德的几句骗鬼的话还真把他蒙住了,窦建德声称愿意做先锋前去剿灭高士达,郭绚还真相信了!(这种智商也能当副郡长!)窦建德在前面走,郭绚在后面跟,等到郭绚已经完全放松警惕时,窦建德的人却掉转方向杀了回来。

郭绚看着凶神恶煞的窦建德向自己冲来,心里还在想,这是唱的哪出呢?一愣神儿的工夫,窦建德已经冲了上来,低智商的郭绚没抵抗几下就被窦建德砍下了脑袋。哪出?无间道!首战告胜,窦建德名气更大,然而人怕出名猪怕壮,高士达和窦建德这支变民军名气太大了,随即就引来了政府军的高度关注,带队前来剿匪的正是太仆卿杨义臣。别看杨义臣担任的是文职太仆卿(畜牧部长),实际他是武将出身。他的祖上本姓尉迟,跟随杨坚征战曾立下大功。杨义臣的父亲阵亡后,杨坚把他养在宫中,赐姓杨,名义臣,因此杨义臣对隋朝皇室的感情是带血的。在攻打高士达之前,杨义臣已经消灭了一支规模数万人的变民军,变民军的头领就是杀死孙安祖的张金称。杨义臣对付张金称的方法就是虚实结合,玩命忽悠,根本不跟张金称的军队接触,而是深挖壕沟,高垒营墙,却不轻易出战。张金称每次来挑战,杨义臣就先跟张金称约定一个交战时间,然后命令全军戒备,穿上铠甲准备战斗。然而到了约定的交战时间,杨义臣却反悔了,紧闭营门,就是不战。第二天张金称又来挑战,杨义臣还是依葫芦画瓢再来一遍,末了,还是不出战。

就这样磨叽了一个多月,张金称把所有的脏话都骂完了,杨义臣出来了,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明天你再来,我一定跟你决一死战!”等了一个多月,终于等到了一句痛快话,这下张金称满意了:“这才算个男人说的话!”当夜张金称回营睡了一个好觉,而杨义臣却一夜没有睡,这一夜张金称没有任何准备,这一夜杨义臣准备了一夜,忍了一个多月就看明天了。第二天一早,脸色红润的张金称如约出发,他要赶赴与杨义臣的约会,然而杨义臣压根就没打算跟他约会。张金称率军离开大营,还没有走出几里,杨义臣的两千骑兵就从张金称大营旁边的隐蔽处冲了出来,这两千骑兵是昨夜渡河赶到这里的,目的就是给张金称大营一个“惊喜”。杨义臣的两千骑兵冲进了大营,对着起义军的家属开始屠杀。得到消息的张金称火速回军救援,然而已经晚了,杨义臣的两千骑兵已经从大营中杀出,而杨义臣的大军从本方大营冲杀出,张金称很快想到了一个终生难忘的成语:“后有追兵,前有堵截”。两路夹击,张金称的队伍很快就作鸟兽散,而他本人也在一个月后被隋清河郡郡丞杨善会抓获,并在闹市区受到了千刀万剐。

不过他死得很有气概,到断气之前,他一直在唱歌,在那个年代,无论胜败,都是英雄。借着剿灭张金称的锐气,杨义臣挥军直指高士达和窦建德。对于杨义臣,窦建德还是听说过很多他的事迹,尤其是消灭张金称的过程,甚至可以写进军事教科书。然而粗人高士达并不这么看,听说杨义臣是畜牧部长,一个管养猪的怕他做啥。高士达错了,虽然杨义臣是管养猪的,但他的智商却非常高,而且远远在他高士达之上。看着窦建德无间道建功,高士达的心也痒了,所以这一次他决定亲自出征,让窦建德留下来看守大营。第一次交战,杨义臣的部队败得落花流水,一触即溃,高士达喜出望外,原来这个养猪的不过如此,当夜犒赏三军,以示庆祝。

窦建德没有亲临战场,他没有看到真实的战况,但是从旁人的描述中他知道,杨义臣很有可能在诈败,背后一定有阴谋。高度兴奋的高士达却并不这么看,他认为这是他指挥有方,管养猪的杨义臣不过徒有虚名,来日一定把他斩落马下。其实高士达说对了,五天后果然斩落马下,不过主语换了,被斩落马下的不是杨义臣,而是高士达。斩落高士达之后,杨义臣乘胜冲进高士达的大营,整个大营溃散,窦建德抵挡不住,只能带着一百多骑兵逃走,一路跑到了饶阳,从军长一下子又变成了百人队的小队长。眼看着窦建德只带着一百多人马逃走,杨义臣乐观地以为这股变民军就算消灭了,然而这一次错过就是永远,之后他再也没有机会剿灭窦建德,让他遭祸的居然是一纸剿匪报告。按照朝廷的规定,杨义臣将剿匪报告呈交给皇帝,结果杨义臣汇报的数字把杨广吓了一跳。

“数十万?哪来这么多变民?”看到皇帝忧虑,近臣马上上来减压,此时在杨广面前的近臣是内史侍郎虞世基,这个人相当于杨广肚子里的蛔虫。虞世基接过杨广的话头:“小股盗匪已经不需要皇上操心了,杨义臣都剿灭了。倒是杨义臣手握重兵长期在外,时间长了恐怕对朝廷不利!”一句话触到了皇帝的软肋,是啊,变民并不可怕,闹腾半天也上不了天,倒是带兵的大将最为致命,带兵的大将才是杨家防范的重点,决不能让别人照着杨家取代北周的剧本再演一遍,决不!一声令下,杨义臣班师,解除兵权,遣散部队,很抱歉,你的任务结束了!杨义臣不明不白地被解除了兵权,自此再也无法登上剿匪的舞台,而被他视作无足轻重的窦建德却又东山再起。经过招募,一百多骑兵的队伍迅速扩充到了三千人,三千人又扩充到了十万余人,以前的无足轻重已经变成了现在的举足轻重,从此窦建德成为隋末起义军中极为重要的一支,从二线演员跃升到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