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冷冷的寒风。
很奇怪，六月份竟然有如此寒冷的风。
夙夜停留在无数个黑衣人的中间，手中的剑早已经鲜血淋淋。
他讽刺地看着他们，数量确实是不少。
他猛地一挥剑，凌厉的长剑像长龙般飞去，瞬间，有两个身影倒下。
夙夜轻蔑地看着剩下的人。
但，也就只是数量而已。
树林间。
青衣。
女子微微笑了笑说：“看来他们打的时候也差不多了，都累了吧。那么？”声音停顿一下，眼睛看着翼拼命保护着水裔的样子，她继续冰冷地微笑着：“该轮到你们上场了，二皇子已经命令了，要取下夙夜的头颅。”
“是。”另一群黑衣人拔剑，然后从树林里冲了出去。
青衣女子淡然地看着。如果，只要这样，她就能留在他身边的话，那么，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只要可以留在他的身边，哪怕她知道他爱的不是她，她也心甘情愿。
这，就是爱吧。
悲哀到一无所有的爱吧。
女子怅然地看着低下厮杀的人，心里一片凄凉。
风轻轻地吹。
树林中叶子沙沙作响。
青衣柔柔地飘荡。
突然，飞身扑来的是几个黑衣人，手中的暗箭似乎更加没有感情。
闪石之间。
如千万个毒虫飞向夙夜的身体。
夙夜盘旋上升，手中的剑不停地挥舞，打碎了零零散散的暗器。
但是，身后猛然有一阵凉气——
伴着则陨惊慌地吼叫声：“王，你的身后……”夙夜蓦然回头，一只白色的沾有绿色的毒镖飞了过来，他瞪大双眼，这一镖，已经没有时间抵挡了。
也罢，就这样死去吧，他，在失去她之后，就真的累了。
于是，夙夜竟然闭起了双眼，等待着死亡那一刻的降临，他甚至闻到了越来越近的飞镖上毒药的浓重的气味儿。
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窒息地看着他死亡的过程，这种毒药，大概立竿见影吧。
他感觉到风穿梭的声音，似乎还能看见飞镖正要穿过他的脖颈。
但是……
久久的，那种穿越身体的疼痛感并没有袭来。
“叮当！”一声，清脆的金属与金属的碰撞声炸飞整个安静的序幕，在夙夜的面前响起，声音清脆而明亮，让他知道，飞镖已经离他有多么的近。
于是，夙夜睁开眼睛。
瞬间，一种极大的暖流蔓延进他的身体，火辣辣的燃烧着他冰冷的心脏，心脏扑扑地跳动着，一股炙热的气息冲上来，他整个人都变得温柔而幸福，漆黑的眸子里晶莹而透亮，金灿灿的光一片，照进心底的最深处……
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
她，回来了。
回到了他的身边。
融宛惜坐在高高的黑马上，手中拿着几根白色的花针，美丽的花环在头上，熠熠生辉，风吹动她的白纱衣，如梦如幻，夕阳染红了她的头发，散发着奇异的光晕，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目光清澈而缠绵。
然后，融宛惜对着他笑了，温柔的唇角轻轻地拨动夙夜的心弦，弦慢慢变松，甚至慢慢脱落，露出了最真实的心。
干净而没有瑕疵。
则陨也暗暗地笑了，或许，还应该感谢这场战争呢？
洛辰白色的扇子飞扬，他看着融宛惜，看着夙夜，终于，轻轻地扯出了一丝苦涩而温柔的笑容。
就是这样了吧。
这，就是他的结局。
夕阳慢慢地渗透了整片云彩。
各种各样的红色，深浅不一，但是均匀适当。
融宛惜坐在高高的黑色马背上。
她说：“我回来了。”
他的眼睛感动着也矛盾着：“为什么？”
“我答应过你，永生永世，不离不弃。”
然后，夙夜也笑了，他向她伸出手，融宛惜将自己洁白如玉的手递给了他，他紧紧地握住，誓言般地说：“永生永世，不离不弃。”
融宛惜下马，与夙夜站在了一起，黑白相间，美的令人惊叹。
回忆慢慢蒸腾，在空中像泡沫一样地飘起又炸开。
……
“我问你！”夙夜看着她的眼睛，澄澈而透明，他握紧她的手，似乎是在确定着什么：“告诉我，你——”
似乎没有力气说下去，夙夜深深地叹气，似乎是不敢想象结局，然后终于，眼眸如平常一样冷静，他说了下去：“告诉我，你，你——”
“你会离开我吗？”
融宛惜的心因为这句脆弱的话而心疼，她咬住自己的嘴唇，似乎无法回答，冰凉的血液已经无法贯彻全身，她有着少许的发怔，唇角变得苍白而透明。
“告诉我。”夙夜漆黑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他更加握紧了她的手。
融宛惜看着他的眼睛，希望后的脆弱似乎若隐若现，她的心踌躇了，然后，她闭上双眼，亮晶晶的液体最终没有流下来。
过了一会儿，在夙夜已经不再期待答案的时候，融宛惜睁开眼睛，她已经不忍了，无法再去伤害一个人，她静静地说：“我们是夫妻，不会分开的。”
是的，夫妻！
无论是怎样的婚姻，他们的关系都只是‘夫妻’这个词才能够概括的吧。
夙夜的眼睛霎时间亮了起来，闪烁着幸福的神采。
他用力地将她拥入怀中，似乎要融进他的身体里，他说：“这样就够了。”
是的，这样就够了。
只要，他知道她能够永远陪在他的身边，那么一切都不重要了。
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不能失去的，就是她。
……
“我爱你。”夙夜看着她的眼睛说。
融宛惜笑着说：“傻瓜。”
然后，瞬间，融宛惜的白纱冲出，一个男子倒下，融宛惜顺势拿起男子的剑，说：“夙夜，我们冲出去。”
夙夜点头：“好。”
重新点燃在生命中的希望再次翻腾起来，慢慢地温暖地占据着夙夜的心脏。
沉睡了千年的灵魂，在这一朝夕之中醒来。
满天的火海之中冰凉的心再次被另一种火苗点燃，永不停息。
尸体，尸体，尸体！！
似乎能听见剑触进灵魂的声音。
永久的休憩。
树林里。
青衣的女子似乎有些慌张。
王后为什么回来了？为什么要回来？此时，因为遍布是黑衣的关系，她已经无法分出敌我，她握紧手中的剑，看着融宛惜的身影，她不可以受伤的，因为，二皇子，怎么舍得她受伤。
融宛惜穿梭在无数的杀手中间，身影矫健，但是似乎已经力不从心，毕竟这场杀戮已经持续了太久，体力总是会被消耗光的。
王后！！
她抿了抿嘴唇，半遮面容的轻纱紧紧地贴实着她的脸蛋。
突然？？
几十匹骏马飞奔而来，气势汹涌。
又是一批黑衣人。
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这是有很多的不同的队伍。
夙夜紧紧地站在融宛惜的身前，除非从他的身体上踏过去，否则，休想伤害她一根头发，这批队伍与上一批俨然不一样，似乎是受了精明而严格的训练而成。
刀刀凶狠，出手凌烈，毫不留情。
夙夜终于一剑劈下领头人的身体，瞬间，血红一片。
他会用他的生命保护她，因为……
他是属于她的，而她，是属于，快乐的……
突然，从空中降落了千万枝毒箭，纷纷扬扬，像雪花一样密集，融宛惜的白纱全部抽出，大概有几十米的长度，扰乱了空中毒箭的方向，一片混乱，黑衣人被无数个毒箭射中，纷纷口吐血水倒地身亡。
又是一批飞镖！！
融宛惜的剑穿透了黑衣人的身体，点点血迹，她猛然转身。
千万个毒镖已经逼近，来势凶狠。
融宛惜的白纱收不及时，飞镖已经临近。
“不。”冲破了天层的悲哀，夙夜痛苦地大吼。
但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瞬间？？一股巨大的能量，似乎是笼罩的雾气，青衣女子的剑挥动着，零零散散的飞镖全部转移了方向，射向了另一批黑衣人。
一枚青色的飞镖射中了一个女子的右臂。
血液流淌。
青衣弥漫在上空。
青纱浮动。
大大的明亮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她没有说话，但是眼睛中却充满关切，融宛惜有些疑惑，这张脸虽然被蒙住，可是，那眼神未免太过熟悉，悲伤，惆怅，期期艾艾。
青衣女子挥剑，扫除了融宛惜面前的一切障碍。
融宛惜怔怔地看着她轻盈的身驱，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悲痛蔓延至全身，血红的血液流淌，她似乎已经被定住了脚步，一切，在一天之间都变了模样。
突然，一把剑冷冷地朝她袭击。
融宛惜的眼神一晃，她弯下身去，那把白琳琳的剑穿透了她头顶上的花环，残余的花瓣满天的飞舞，像是一场美艳发花雪，夕阳之下，如咽如慕。
融宛惜狠地出剑，又一个尸体在她的面前倒下。
融宛惜飞起身体，青衣女子也飞起身来。
她们双目对望着。
融宛惜清楚地看见了那双黑色的眸子中的愧疚和痛楚。
她确认了，那个女子是谁……
但是？？
为什么会是她？？
青衣女子挥舞着长剑，狠狠的白光在她的周身炸开，她接近了夙夜，夙夜拼命地抵挡着黑衣人的攻势，一把剑已经早已沾透了鲜血。
突然，青衣女子微微一笑，脸上的神情瞬间一冷。
眨眼之间……
她的剑，活生生地插进了夙夜的身体里，至于有多深，没有人知道。
一切再度安静下来。
所有的黑衣人见到如此状况，都飞身离开，草地上只有几个活人和遍地的尸首。
青衣。
她看着血慢慢地染红了剑，这一刻，她心中的悲痛似乎更加沉重，她的心在颤抖，她闭上自己的眼睛。
“大哥哥——”水裔的叫声响破了寂静，似乎已经穿越了云层的寂寥，悲哀地延长。
夙夜的嘴唇苍白，他慢慢地倒下，手却伸向融宛惜的方向，他笑着，眼神悲伤，轻轻地说：“惜儿，看来还是不行啊。”说着，他的手慢慢变得僵硬，慢慢缩紧，瞳孔涣散，然后，他重重地躺在地面上。
那把剑仍旧深深地插在他的身上，唇角含着一丝脆弱而悲哀的笑容。
他，还是，幸福的。
融宛惜站在远方，她已经忘记了该如何回应，只是愣愣地站着，眼角连泪水都没有，因为，她已经呆立了，似乎忘了刚才发生的是什么，她只是冰冷地站在地面上，看着他，看着她的丈夫，死在她的面前。
花瓣仍旧在飘，空气冰冷。
血液似乎凝固住。
一切都仿佛虚假的美好。
突然，青衣女子飞身想离开，翼飘起而立，手中的剑更加的残酷，女子痴痴地看着他，翼的眼神冰冷但却透着丝丝的疼痛。然后，翼伸出了自己的剑。
剑与剑的声音响在冰冷的空气中。
则陨看着夙夜的身体，硬梆梆的，似乎已经冷了。
痛苦袭满了他坚硬的身躯，突然他猛然地从地面上拿起一支弓箭，拉弦，砰地一声回响，箭直直地飞向青衣女子。
逼人的寒气。
融宛惜猛然地清醒。
“不可以——”她大喊，同时散发了手中五枚花针，将箭打向了别处。
趁着这个空隙的时间，青衣女子跑远。
“你……”则陨气愤地脸涨红，红了的眼圈几乎冒出了火焰，他狠狠地抓住融宛惜的肩膀摇晃：“为什么？为什么阻止我杀了她？”
“为什么？”悲哀而绝望的声音穿透了每一个人的耳膜。
融宛惜似乎忘记了该反抗，她呆呆地重复：“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
那个女人？？她怎么舍得亲手杀死那个女人？？
尽管，那个女人杀了她的丈夫。
夙夜倒在了血泊之中，黑色的披风的衣角在轻轻地飘动。
一片浓重的血腥之气。
融宛惜的嘴唇红的似乎残阳中的血水，慢慢地溶化开，蔓延地渗出来。
她有如一个白金的雕像，静静地，直直地站在那儿，眼神没有焦距，透着慌张和害怕，但是，她只是安静地站着，没有靠近，一切都混沌不堪。
雾茫茫的一片。
她不敢靠近，
她怕！！
这一刻，世界都是硬梆梆的，她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
怕看见他的尸体。
怕感觉到没有体温的血液。
突然，则郧的哀求声响起，一声一声都充满了剧烈地疼痛：“王后，我求你，我求你了，你的医术不是很好的吗？你快来救救王。”则陨跪在了冰凉的地上。
融宛惜的眼睛木然。
“我求你了，王后，就算你不喜欢王，可毕竟你们夫妻一场啊。”
融宛惜的身体还是没有动摇，像一块石头一样僵硬住了。
她轻轻地，像是被谁抽空了力气一般，她摇头说：“不，我不会过去的。”
“他答应我的，他不会死在我的面前。”
“这是誓言。”
很坚定的话。
她脆弱的相信，他能做到，可是，为什么她的心这么痛呢？为什么她已经如此绝望呢？
无声地脆弱在空气中异常的寒冷。
“大哥哥，大哥哥……”水裔拼命地叫喊着，但是，夙夜的身体没有丝毫的知觉。
血似乎变得更加的浓重，洛辰的心在瞬间化成废墟，他的眼睛淡然而无神，手中的白色折扇翩然落地，整个人都呆愣着，似乎并不相信此刻躺在这里的就是他的哥哥。
“大哥哥，大哥哥！”水裔蹲下身体，拼命地摇晃着夙夜的身体：“你快醒醒啊，我们不要失去你，我们不要……”水裔哭的泣不成声。
“你不要这样……”翼拉过水裔冰凉的身体：“不要这样……”
“怎么办？怎么办？”泪水从水裔的脸颊上流淌出来，晶莹而脆弱，她趴在翼的怀抱里，悲痛地问：“怎么办？怎么办？大哥哥死了……”
“不！”则陨痛喊：“不，不会的，王不会死的！”
“对，对。”水裔像恍然大悟一般，“大哥哥不会死的，他是真龙啊，我们现在快点回宫，或许，或许，还有机会。”水裔的眼睛中燃起最后一丝柔亮。
“不，已经来不及了。”翼皱着眉头沉痛地说：“你们看，王身上流的血。”
所有的人都看着从夙夜身上留下的血液。
染红了一地。
但是，颜色却很重，很稠。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水裔害怕地问，她的声音在寒风中丝丝的颤抖。
翼叹了一口气说：“王中毒了，那把剑上有剧毒。”
“不，不会的。”则陨的眼睛黯然无光，他似乎感觉到身体被抽空，他的眼泪慢慢地流淌了下来，他跪在了夙夜的面前，“不会的。”他喃喃地说：“王是不会死的，我从小就跟着他，我了解他。”
更何况，这个世界上，还有让他眷恋的东西，他怎么舍得死呢？
可是，声音中却充满了痛苦和不确定。
“哥哥。”洛辰的声音淡淡的，眼睛变红，泪水凝聚在眼眶里，他轻轻地蹲下来，抓住夙夜的手，冰凉，他的心一震，更加增添他的害怕，但是，他却笑了，金光闪闪的笑容，他说：“哥哥，你快醒来吧，要不然，我就要把你最爱的女人夺走了，快起来吧，起来阻止我。”
这一刻，他竟然期待夙夜能够阻止他带她走。
只要他能够醒来，那么什么都不重要了。
“只要你起来，我就答应你。”洛辰悲伤地笑着，但是依旧唯美，他继续说：“只要你醒来，我就不会再与你去争夺她，我会祝福你们，我会放弃。”
“但是，你必须醒来，否则，她，会是我的。”
洛辰一字一句说的如此有力，又透着某种诱惑般。
但是？？？
奇迹？？
……
轻咳声。
一声，两声，三声。
然后慢慢地接连不断。
过了一会儿，夙夜睁开了眼睛，漆黑一片，但是偶尔有光芒闪烁，他的眼睛微弱地眨着，似乎要找寻那个能够让他活下来的光芒，然后，他看到了她。
一身白衣。
她静静地站在那儿，像灵魂脱了壳。
瞬间，夙夜的眼睛闪亮了一下幸福的光辉，然后，他看着面前的洛辰，虚弱地问：“洛辰。”
“什么？”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洛辰突然愣了一下，点头说：“是的。”
心痛慢慢弥散开，但是，被另一种柔情慢慢吞噬不见。
夙夜笑了，很微弱地笑着，他说：“谢谢你。”
洛辰摇头，眸子掩饰住悲伤，他扯开唇角，说：“她本来就是你的。”
然后，夙夜的眼睛温柔地望向远方，他缓缓地伸出右手，伸向她，融宛惜的身体瞬间似乎被雷劈开一样在身体里面炸开，一切都这么不可思议。
她的眼睛如樱花瓣的颜色，她笑了，像刚出生的婴儿般的无暇，她慢慢地走了过来。
时间在流逝，情感却在这一刻定格。
她走过来了，然后，她伸出她的手。
他紧紧地握住。
白色的衣服和黑色的衣服缠绵在一起。
夙夜看着她，眼神中只有她，他的满足似乎化成了一声心底的叹息，他说：“我们回家吧。”
她说：“好。”
地上一个小小的白色纸包里些许撒了出一些白色的粉末。
回忆盘旋……
夕阳已经逐渐退色。
一切又恢复原来的模样。
融宛惜看着夙夜离开的步伐，一步接着一步，似乎没有丝毫的不舍。
突然，她觉得她与他之间相隔了好远，远到让彼此模糊，她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突然，融宛惜叫着，声音有着急迫，似乎怕他真的就这样走了，不再回头，这一刻，她豁然明白，她对他，也是由眷恋的：“夙夜，请等一下。”
夙夜的脚步戛然而止，但是并没有回头，他不想让她看见他的脆弱和痛苦。
“夙夜。”融宛惜站起身，湖水中的荷花异样的鲜艳，美的似乎不带一丝装点。
融宛惜走了过去，然后，她的手轻轻地搭上他的肩膀，尽管是背影，他还是这么沉默和威严，融宛惜说：“转过来好吗？”
夙夜稍稍愣住了一下，似乎因为不忍拒绝，所以他在犹豫一下后仍旧转过身来，失望的眸子那么明显的刺痛融宛惜的眼睛，心冷的颤抖。
融宛惜的手慢慢地从夙夜的肩上移到夙夜的胸前，然后，她的手抓住夙夜胸前的一条微长的黑色带子，微微一笑：“你的披风要掉了。”
夙夜低头看，这才注意到，披风胸前的一个带子已经散开，黑色的披风在风中格外的张狂，披风上一条黑龙的标记明显而清晰，似乎像是在空中飞腾一般。
融宛惜把衣服系好。
夙夜静静地看着她白嫩的手灵巧地舞动着，是的，舞动，因为太过美丽。
“谢谢。”夙夜沉沉地说。
融宛惜轻笑。
突然，一种惊异滑进夙夜的眼睛里，后来又消失在他眼睛中的黑暗里。
“这是……”夙夜问着。
一个小小的白色的纸包被融宛惜系在了夙夜的披风带子上。
“这是什么？”
“这是万灵药，是上百种花草制成的，每种都有剧毒，但是也正因为，毒毒相克的作用，所以它们也能解百毒。”融宛惜平静地解释。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拿着吧，只是防身而已。”
“有理由的对不对？”夙夜的眼睛里闪烁着怀疑，久久的，他又一次开口，声音颤抖，他问：“是不是，因为，凌墨的关系。”
融宛惜的心猛然地跳动。
她摇头说：“不是。”
“呵呵呵……”夙夜冷冷地笑着，周围的空气似乎结成了冰：“到现在这个时候，你还想为他开罪吗？难道你不知道？”夙夜直直地看着她。
融宛惜躲闪着，她看着水中的鱼儿，嘴唇苍白而颤抖。
但是夙夜的声音更让她凉到了骨子里。
“你难道不知道，凌墨要谋反吗？”
融宛惜的眸子瞬间失色：“你，你说什么？”
寒意让她的身体颤抖，她已经无法去想，只是本能地反驳。
“你还在掩饰？？”夙夜充满了失望，他抓住她的肩膀，问：“他就真的值得你为他这么做吗？”
“你……你说什么……”
天，惨白。
没有云，很空旷，就像此刻孤零零的心。
“所以，你只是给了我这包药而已，这就是你唯一能为我做的？为你的丈夫做的？”
“不是。”融宛惜有些焦急，她似乎想争辩什么，但是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那又是为什么？”夙夜看着那包药：“可怜我吗？”
“我……”融宛惜有些百口莫辩，她的泪水流在眼眶之中，她努力地用冷漠将泪水遗失在眼底，但是，失败了，亮亮的液体流了下来，冰凉冰凉。
夙夜的心突然有一丝疼痛，他的手轻轻地抚上她白皙的脸颊，目光中透着受伤的柔情，他轻轻地帮她试泪，然后，他说：“对不起。”
很轻柔的声音，让融宛惜吓了一跳。
她抬起头看着他，正好对上他浓黑的眼睛。
夙夜悲伤地笑着，他把她的泪水擦干了，但是手却似乎不忍离去，他看着她，似乎看透了她的灵魂，“其实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有一点儿嫉妒而已，你，好像总是那么关心他的。”夙夜苦苦地勾起唇角笑。
“我没有……”
夙夜用手堵住她柔软的嘴唇，“不要说，我不想听，只要听我说完就好。”然后，他转过身背对着她，这是唯一的自尊了，他不能让她看见他的忧伤。
但是，她依然感觉的到，因为，窒息一样的明显。
“我，好像，已经不能放开你了，所以，请你让我任性一次吧，就这一次，好不好？”
声音充满了乞求。
水光在冰冷地颤抖。
柳枝在轻轻地摇摆。
融宛惜垂下头，不再说话。
夙夜久久地看着那包药，然后放进他的袖子里，“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
说完，他就要离开。
“夙夜。”融宛惜叫住了他。
“什么？”他知道，他对于她而言，根本就没有什么抵抗力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融宛惜静静地说。
“嗯？”
“不是你想的那样。”融宛惜重复了一遍，说：“我是为了你，所以才配的。”
“什么？”夙夜的心惊讶，他茫然地回头看着她，眼睛里闪烁着阳光般的希望。
“我是为了你，因为，我不想让你死去。”融宛惜走进他，然后笑了，很淡，“所以，请你答应我，不要在我的面前倒下，好吗？永远也不要死，因为，我不想看见你的尸体。”
夙夜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只小小的麻雀从他们的头顶飞过去，还有一丝快乐地叫声。
夙夜重重地点头：“好，我答应你。”
他答应她。
不会死，不会离开她。
她知道，只要他答应，那么他就一定做得到。
她相信他。
于是，她展开笑颜。
融宛惜轻轻地说：“夙夜，要去吗？”
夙夜吃惊，像一个雷电般的东西击碎他的神经：“你说什么？”
“要和我们一起去吗？”融宛惜笑得很温和，第一次，夙夜知道自己的妻子有着这么温柔的笑容，融宛惜继续说：“你也很累了，应该和我们一样去休息一下，好吗？”
“不，我还有……”夙夜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国家大事往往比这些更重要，但是，融宛惜冰凉的手却堵住了他的嘴唇，同样的冰凉。
融宛惜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平静而柔和，“一定要拒绝吗？”
“我……”夙夜看着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痛楚，在他的眼前，只要她在他的眼前，只要，她还能对他笑，那么还有什么，他不能满足她呢？
于是，夙夜点头说：“好。”
融宛惜浅浅地微笑，声音像棉花糖一样柔软，说：“谢谢你。”
夜色就像一块屏幕，慢慢地笼罩下来。
微弱的呼吸声。
夙夜紧紧地握住融宛惜，他的眼睛里沉溺着光彩。
融宛惜问：“你还好吗？”
夙夜点头，“是的，谢谢你的那包万灵药。”
融宛惜笑着：“没想到这么快就用的上。”
马车还在路上颠簸，则郧和无栩驾车，飞快地走回回宫的路上。
“我就知道王后一定是最有办法的人。”水裔又笑了出来。
“是的。”夙夜的眼睛柔软地看着融宛惜。
“对了，刚才三哥哥为什么要那么说呢？”水裔眨着大眼睛疑惑地问：“为什么要说抢走王后的话呢？在那种时候说不是显得很奇怪吗？”
洛辰微有些尴尬的笑，唇角勾勒出一个淡然的微笑，“那是因为，这是唯一能唤醒哥哥意志的话了吧。”
水裔皱着眉头，搔搔头发：“听不懂。”
翼坐在水裔的身边，他说：“因为三皇子很聪明啊。”
“聪明？为什么？”水裔更加迷惑了，怎么他们每个人都这么深奥呢？
翼看了洛辰一眼，微微地笑，“三皇子知道王是不会死的。”
“啊？”水裔摸摸脑袋：“怎么三哥哥，你未卜先知吗？”
洛辰轻笑，摇头，温和地说：“你没有在意到王后当时的表情吗？她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动，所以，我想，王后一定会有十足的把握，要不然，她一定会像救我一样来救哥哥。”
“哦！”水裔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天啊，三哥哥，我好崇拜你啊，那个时候你竟然还能观察到王后的表情。”
夙夜微笑，洛辰，没有一刻会忽视她吧。
突然，融宛惜俯过身，她的手按压住夙夜的伤口，那一层包裹伤口的白纱已经被他的血染红透了。
“不要笑了，会很费力气。”融宛惜看着他，眼神有些着急。
夙夜还是笑了，他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他们的心，是如此的贴近，他握紧她的手，好幸福，如果早知道可以这样，他再中几刀又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了。”
融宛惜看着他，涩涩地说：“我一直在期待，虽然那个希望很脆弱很渺小，但是我就是知道，你是夙夜，你给我的承诺，是不会变的，所以，在刚才，我一直在等，等你醒过来。”
尽管，那个希望变得渺茫，但是，只要可以坚信，那么，还是有发生的可能的吧。
更何况，她知道，他不会死。
“以后都不会了。”夙夜的眼睛中闪烁着感动和快乐。
水裔‘呵呵’地笑了：“原来王和王后是这么恩爱的啊，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呢？”
洛辰也淡淡地笑着。
有什么呢？刚才不是说了吗？只要哥哥能醒过来，自己不是可以放弃她的吗？但是，为什么燃尽心中的悲哀却怎么也无法熄灭，他转过头去，看着窗外一片黑色，他似乎，越来越寂寞了。
“对了。”水裔突然回过头问：“翼，你刚才和那个青衣女子交手的时候，又没有什么感觉？”
“感觉？”翼皱紧眉头，他的声音很慌张：“没有。”夙夜感觉到水裔说这句话的时候，融宛惜在他手中的手明显的一颤，难道，她知道是谁吗？
“还有啊，王后，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让则郧杀了她，要放她离开呢？”水裔再次问。洛辰微微皱眉，他回头看着水裔，语气依旧温柔，但是，微有怒色：“丫头，你的话太多了。”
“人家好奇吗？”水裔撅起红色的小嘴唇。
洛辰的眼睛黯然下去，他知道，她认出了那么青衣女子，但是，她不准则郧杀，一定是有不该杀的理由吧。
但是，会是谁呢？
让她无法不在乎的人？？
让她舍不得送青衣女子去死的人，那个人到底是谁？？而且，洛辰猛地想起，那个青衣女子似乎在有万箭的时候，不顾自己的性命而帮王后挡了下来。
疑惑慢慢从心中盘旋而起，久久不肯散去。
“快说啊，王后，为什么啊？”水裔着急地问。
融宛惜的眼睛很淡，她垂下了头，头发轻轻地披下来，上面甚至还存留了几片花瓣。
“是这样吗？”夙夜问，然后用手轻揉地帮她拿去花瓣。
“嗯？”她淡淡地回应。
“为什么呢？”夙夜确实也想知道：“她是你熟悉的人吗？”
“不是。”融宛惜猛然回头，焦急地回答，似乎想掩盖什么。
夙夜笑了，他知道，她没说实话。
但是，只要她认为是对的，那么，他也会认可。
“我知道了，别担心，没什么的。”夙夜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安慰着。
融宛惜的心中悄悄地说，对不起。
回到宫中。
场面一片混乱。
所有的人几乎都在樱翎宫中炸开了。
“快，快去换水。”
“药煮好了没有？”
“那个，止血的膏药呢？你找找看，应该在第二个抽屉里。”
“喂，快点换，已经又被伤口染红了。”
……
这样的忙碌，直到快午夜了才结束，终于，慢慢地又恢复了从前的平静，夙夜静静地躺在白色的大床上，他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不远处，融宛惜正在选择药材。
“醒了吗？怎么不再睡一会儿？”
“睡了很久了，他们那么吵有没有打扰到你？”夙夜轻问，他已经太累了。
“没有。”说完，融宛惜走了过来：“倒是太后。”
“太后怎么了？”夙夜的眼底惊慌，太后伤害她了吗？
“她传话说明天来看你，今天让你好好休息。”
夙夜点头，心中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明天大概有很苦的药要喝了。”融宛惜看着那些药材，微笑。
夙夜也笑着，“有你就是好，连太医都省了。”
突然，夙夜的眼底一黑，他好像想起来什么一般，迅速地恢复了当初的隽冷，他默默地说：“则郧。”
则郧马上从门口跑进来，“王！”
“今天的事情……”夙夜冷然的样子如月光一样无暇而遥远：“今天的事情，记得好好去查。”
“是，我已经下手查了，可能是……”则郧看了看融宛惜一眼，闭上了嘴巴。
夙夜看着融宛惜，然后口气沉重：“说。”
则郧叹气，“可能，可能，与二皇子有关。”
融宛惜手中的药材突地掉落在地，她慌张地捡起来，手微微颤抖着，丝丝的疼痛像是一张网一样凝结在一起，狠狠地套住她的心，冰凉冰凉。
夙夜的心中一痛，她果然还是在乎他。
“你先出去吧，仔细查清楚，不要冤枉别人。”
“是。”则郧点头出去。
似乎沉默了很久。
融宛惜淡淡地说：“有什么好查的呢？你明明知道，想置你于死地的，除了他，还有谁？”
夙夜的眼睛看着夜色，心中的闷痛更加沉重。
“你过来。”
融宛惜诧异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告诉我。”夙夜再次抓紧她的手，可是这一次，他充满了紧张：“告诉我，如果我和凌墨正面交锋，你，你会选择谁？？”夙夜的头低了下去，似乎不敢看她，心中的虚实慢慢张大，他颤抖地害怕。
不想失去她。
他的心痛苦地呻吟着。
可是，她能听到吗？
融宛惜用另一手拨开他的手，说：“想什么呢？好好休息吧。”说完，她又走回去弄药材。
让她选择，这无疑是伤害了她，她的心疼地抽搐，为什么，一定会这样，眼泪堆积在眼眶，晶莹的珠子，最近，眼泪越来越多了？
夙夜苦苦地笑了，刚才的幸福感被另一种巨大的沉痛遮掩住，他就知道，他的幸福，一触碰到‘凌墨’这个词后，就会变得虚无缥缈，像泡沫一样，炸开，狠狠地击碎他的心。
“我来回答吧。”夙夜的声音沙哑而无力：“你会选择他，因为，我始终记得你说过的话……”
……
……
夙夜握紧她的手，细滑而白嫩，黑色的眸子中有着一层淡淡的光亮，但是却很脆弱“我问你，你喜欢谁？”
融宛惜的身体微微一震，“你说什么？”
“你喜欢是谁？在我们兄弟之间。”
融宛惜的眼睛躲闪着他的笃定，她转过身不再看他：“王，不要说笑了，你该回去了，不要沾了冷宫的晦气。”
“告诉我。”夙夜似乎有些不顾一切，他转过她的身体，她有些皱眉，似乎有些弄疼她了，他才轻轻地放了力度。
“你真的想知道吗？”
“是。”
风轻轻地吹着樱花瓣。
一场美艳的花雪。
阳光丝丝柔柔的晃了进来。
很轻很轻的声音被吹到了外面。
“总之，不会是你……”
“总之，不会是你……”
像一阵闷闷的雷声击碎了最后的沉寂。
眼睛中的唯一光点慢慢暗淡，一点一点消逝在漆黑的眼底，彻骨的沉痛弥漫在他的身体里，几乎血肉模糊，夙夜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
干涩的嘴唇煞白，没有血色。
他沉痛地看着她，似乎连问出‘为什么’都没有力气了。
融宛惜从他的牵制下离开，她从他的视线中离开。
……
……
夙夜只是静静地站立在那儿，似乎，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变得如以前一样空旷，他的身体已经麻木不仁，然后眼眸冷得没有感情，他笑了，绝望的笑容在空气中绽放。
……
……
“是不是？永远也不会选择我，就是你的答案吧。”夙夜的眼睛漆黑，浓浓的疼痛刺伤了他的心，伤口似乎还没有这种彻骨的疼痛。
“我知道的，一直以来，都是我在奢望……”
“一直都是的。”
夙夜声音慢慢变沉，沙哑的嗓子似乎已经无法再说话。
融宛惜拿着挑好的药材走了出去，满屋子都是药材淡淡的苦涩味儿。
“怎么？要走了吗？一会儿都不愿意和我多呆吗？”夙夜似乎带有灰尘的声音，黑沉地回放在空气中，他的眼睛冰凉而深沉，似乎刺痛了融宛惜的脊梁，她没有回头，“我去煮药，你好好休息。”
“不……”夙夜痛苦地叫喊，他恳求地说：“不要走……”
她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我不逼你，好吗？不帮我也没关系，但是，请你不要走……”比起失去她的痛苦，他现在这点伤能算什么？
融宛惜人仍旧没有回头，冰冷的泪水洒落在脸颊，好冷的感觉，浑身上下似乎都冻结成冰。
她轻轻地说：“夙夜，我会……”
“选择你——”
说完，她就跨出了门去。
夙夜有一瞬间的恍惚，神经慢慢地跳跃，一句轻轻的话回荡在耳边，这种疼痛慢慢被另一种不可思议的感受所占据和吞噬，他愣在那里。
幸福感再次袭来。
这个女人，只有她，才能让他真正的快乐。
……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