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星期六,不上班,蓝采起床的时候太阳已经照着屁股了,海波还在酣睡。他睡觉的姿势是斜趴着的,两只胳膊抱在一起,腿紧紧地蜷缩着,书上说这种姿势睡觉的人缺乏安全感。蓝采有些内疚地摸了摸他光滑的脊背,她突然很害怕,怕这个睡在她身边的男人早晚有一天会离开她。
如果和付城的那件事败露了,我该怎么办?她不止一次问自己。
蓝采六神无主地起床,悄悄地关上卧室门,径自到厨房做早饭去了。把牛奶煮好,煎了两个鸡蛋,冰箱里还有一包土司,这就是他们的早餐了。把早餐端到餐桌,摆好碗筷,给餐桌上的花瓶浇了一点水。
这些事情她从来没有做过,都是蓝采妈或者海波做,可她今天总想做点什么,来平衡自己内心的恐慌和对海波的内疚。
一切做好,她又回卧室叫海波,一看海波已经不在床上了,正躺在床边地毯上打呼噜呢。蓝采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过去推醒他。海波醒来,一看眼前的蓝采,想了想,指着她说:“你……你太坏了。”
蓝采心里“咯噔”一下:“我怎么坏了我?”
“我们刚才一起坐出租车,你一脚把我从车里蹬了出去,你看我都摔到地上了吧?!”
蓝采一拳就打了过去:“死海波,明明是你睡觉不老实自己掉下床的,才做那种噩梦,你还赖我了你!”
海波清醒过来,看着蓝采嘿嘿地笑:“妮子,昨天晚上你睡觉又裹被子了,这么大一床被子,你一个人裹起来,跟穿山甲似的,太好看了。还有你还挤我来着,我半夜光着屁股掉到床底下去了。鉴于你屡教不改,今天就罚你煮牛奶吧。”
“早饭我都做好了,快洗洗来吃吧。”
“你做饭?嗯,明白了,你刚上完洗手间,还是大便。”这是他们夫妻俩经常开的一个玩笑,谁要是想解手了,就跟另一个说:“我去给你做点饭,冲杯咖啡。”
“没正经的,我真做饭了,刚才看你睡得香,就没叫醒你。快点吃吧,吃完还要去我爸妈家呢。”
海波到餐厅转了一圈,看到桌子上摆的早餐,又一脸疑惑地打开窗户看了看外边。
“你鬼鬼祟祟看什么呢?”蓝采好奇。
“我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来的,是真的,妮子,你今天真的做饭了?!”海波有些兴奋地抱起蓝采转了两圈,“妮子,你终于长大了,知道要当个贤妻良母了!”
“谁说的?我这是只此一回,下不为例。告诉你啊海波,以后别指望我做饭,女人最怕油烟熏了,一熏就老。”蓝采心里甜滋滋的,两手抓着海波的耳朵,前拧拧,后拧拧。
两人闹了一会儿,吃完饭,兴冲冲地打车赶往蓝采父母家。早上那种场景让他们感觉像是回到了恋爱的时候,琐碎又甜蜜。海波和蓝采都认为他们的感情经过了一阵颠簸,又回到了平稳的轨道上。这种感觉很好,很踏实,为此,海波临走前坚持到超市买了一大包营养品和一个反季节的大西瓜。
蓝采埋怨他花钱多,他说这是送给自己父母的,花钱再多也值得。
蓝采父母住在公司家属院里,里面稍微有些嘈杂,到处都是一些老头老太太在打拳练剑什么的。进了家门,蓝采只看到她爸爸蓝冰在客厅里,两眼布满血丝,神情疲惫。
“爸,你怎么了,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蓝采关切地问。
“你这孩子,别急,先坐下说,海波,你也坐这边沙发上吧,你说你这孩子,来就来吧,还买那么多东西干吗。”
蓝采坐下问蓝冰:“爸,妈呢?”
蓝冰没说话,像是在考虑什么问题,过了一会儿说:“蓝采,你妈在卧室睡觉呢,你别打扰她。这几天我一直有个想法,折磨得我好几天都失眠,今天找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怎么了爸,这么严肃?”蓝采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
“唉!”蓝冰叹了口气,使劲儿低着头,好像话很难说出口,“蓝采……我,我想和你妈离婚。”
“什么?!”蓝采一听猛地站起来,又坐下,脸上写满了震惊。看看爸爸,又看看海波,茫然无措。
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她问:“爸,你是不是和妈吵架了?还是……你在外面有人了?”在蓝采心目中,她爸妈简直可以成为恩爱夫妻的典范,在同一个单位工作,下班后都准时回家,爸爸没有吃喝嫖赌等不良嗜好,妈妈辛苦持家,洗衣做饭无怨无悔。老两口有什么问题都是商量着来,即使不同意对方也不会加以强迫,蓝采根本没见他们吵过架。对待子女的问题上两人出奇一致,都不同意蓝采和海波走到一起,可又不会太强迫蓝采,即使一千一万个不愿意,蓝采找他们借钱买房的时候,他俩都没怎么反对就同意了。这一对在一起走了二十几年的模范夫妻,竟然要离婚?
“不是因为吵架,也不是因为我外面有人,我都老成这样了,怎么还会做那种为老不尊的事。”
“那你为什么要和妈离婚?日子过得好好的,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再说,妈为了咱们这个家操了一辈子的心。我小时候,冬天她给你洗衣服把手冻得裂出一道一道的口子,夏天她在厨房里做饭中暑晕倒过,妈对你可是没有任何怨言,你就忍心抛弃她?爸,我不同意!”蓝采眼眶都红了,“我去看看我妈。”
海波扶着蓝采,两人走进卧室,看到何淑芬躺在床上,额头上放了一块湿毛巾,一滴泪水正从眼角滑出来,流到耳根上。她的白头发又多了很多,皱纹更明显了,仿佛几天没见,一下子苍老了十岁。虽然海波一直不喜欢何淑芬,可此情此景,他心里也有些难受。
“妈,你怎么这样了?妈!”蓝采坐在床沿上,抓着何淑芬的手,眼泪就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没事孩子,我就是有点发烧,这不,烧都退了。”她抹了抹眼泪,把脸偏到一边,可泪又掉下来了。
“妈,你们这到底怎么回事呀?日子过得好好的,你们图什么呀?”
“没事,孩子,有些事你现在还不懂,以后就会懂了,你爸……他也不容易。我都听他的,他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何淑芬声音哽咽。
“你看你遮遮掩掩的,到底多大点事啊?你们就闹离婚!”蓝采心里空落落的,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虽然已经结婚了,可她对父母还是有着很强的依赖性。她又跑回客厅,拉住蓝冰的胳膊,央求着,“爸,妈说什么都听你的,你别离婚了,你要是和妈离婚,我就死给你看!”
蓝冰红着眼睛看蓝采,他知道女儿的性子,他要是不答应,说不定她真敢寻短见。过了好久他才哆嗦着嘴唇说:“蓝采……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我听你的,不离了。有些事以后让你妈告诉你,我说不出口。”听他这么说,蓝采和海波就有些宽心,蓝采还想问原因,海波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问了,这老两口明显有难言之隐。
海波安慰蓝冰:“爸,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您别想太多,我去厨房给你和妈做点饭。”
说着他把蓝采留在客厅,自己到厨房做饭去了。饭菜摆好,他又去卧室把何淑芬扶起来,搀着她到餐厅吃饭。一家四口谁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吃,气氛有些尴尬。
吃完饭,看老两口一个回卧室睡觉,一个在客厅看电视,谁也不理谁,蓝采又哄着蓝冰到卧室里给何淑芬道歉。蓝冰语气虽然有些冷,可还是给何淑芬道歉了,何淑芬想笑,可眼泪一个劲儿往下掉。她挣扎着起来,海波主张让她到医院检查一下,她不同意,非要去洗衣服,说衣服已经堆了好几天,再不洗就不能穿了。
蓝冰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你都病了,何苦还那么操劳呢?”他的眼中有些不忍。
见他们有和好的迹象,蓝采和海波下楼在小区诊所给何淑芬买了一些抗病毒和退烧的药,就告辞回家了。
一路上蓝采都闷闷不乐,回到家,她猛一甩门,海波没理她,知道她心里难受,肯定要找个由头在海波身上发一通火,已经结婚那么长时间了,她的脾性早被海波摸得一清二楚。这是何必呢,心里不高兴就朝老公撒气,最后受伤害的还不是他们俩?
“海波,你为什么拉着我,爸妈肯定有事瞒着我,你要不拉我,我肯定问个水落石出了。”
“你问有什么用,不过就使矛盾更加激化。他们都不想说,就说明那件事很难说出口,你一个当小辈的跟着俩大人瞎掺和,有用吗?日后等他们都平静了,你不问他们也会跟你说。我就不明白了,你爸都年龄那么大了,还离什么婚呢?这可真是与时俱进。”
“不许你说我爸的坏话。”
“唉,你说你这妮子怎么回事?我怎么说你爸坏话了?”
“你就说了,就说了……”蓝采冲过来逮着海波又掐又扭。海波不跟她闹,把她抱进卧室,放到床上。闹了一阵,她觉得把海波掐疼了,有些心疼地摸着海波的脸,“海波,你怎么不反抗?”
“傻妮子,我要是跟你闹,你这条小命早报废了,再怎么说我也是练过跆拳道的。”海波看蓝采平静了下来,出去给她倒了杯水,“你什么时候见武林高手随便出手了?我们这些高手一出手就会伤人命,所以都特小心。”
“呸!小样,无耻到家了,你就吹牛是个高手。”蓝采嗔他一句,“不过,你说我爸妈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非要闹到离婚啊?”
“这我哪知道,他们老一辈人有老一辈的恩怨和思维方式,有些在我们看来很简单的事,他们可能就会觉得很难接受。你放心就是了,就凭你爸妈的为人,不会有什么大事的,估计也就是你爸有些钻牛角尖,等他想开了就好了。”海波安慰着蓝采,看了看蓝采随手放在床上的手机,“妮子,有电话。”
手机一响,蓝采脸“刷”地就红了,本能地一把抓过手机,一看号码,是春天的。心里立马松了口气:“喂,春天姐……”
“蓝采,我刚检查完,确实怀孕了。”
“姐……”
“没事蓝采。”春天的语气很轻松,“今天到伊丽莎白女子医院检查的,不来不知道,一来才发现咱们早就落伍了。这里检查早孕的都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我在这里是年龄最大的。现在站在她们面前,怎么感觉自己那么纯洁、那么保守呢?”
“姐,出那么大的事,你还有心说笑。”
“这算什么事呀,嗯,是好事,我昨天晚上想了整整一夜,这也算是个机会,我想等两个月后跟付天涯摊牌,帮我想一想,我得跟他开个什么价?”春天压低了声音。
“姐,我觉得这事不妥……”
“没什么妥不妥的,我已经决定了,你帮我想想啊。”
挂了电话,一抬头才发现海波正用疑惑的眼光看她,知道自己刚才反常的表情和举动惹海波怀疑了,就遮掩了一下,说了说春天的事,本来这件事春天嘱咐她不要告诉任何人的,可现在也只有这件事能替她遮挡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