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周元林苏醒过来以后,并没有马上告诉别人他恢复了过去的理智,而是继续装疯卖傻。他发现邻居张群不像过去那个听话的孩子了,说话办事儿总是非常小心,并且还要满足他和周冲母亲的任何需要。当周冲母亲问到周冲的近况时,张群总是遮遮掩掩,要么说是组织有任务,要么说是领导有安排。
周元林心里纳闷,儿子周冲到底做的什么工作?张群领着周元林在小镇上来回溜达着,前面的范林芳和周冲母亲正在挑选一件内衣。周元林“调皮”地围着张群转悠,张群有时候会像哄孩子一样说:“别闹了老顽童,一会儿给你买棒棒糖。”这个时候周元林会更加疯癫地说:“我要俩。”
周元林似乎一下子回到很多年前。他走在小路上,听着范林芳和周冲母亲聊天。范林芳俨然就是一个听话的儿媳妇:“婶儿,你家周冲真是有本事,领导最喜欢他了。”周冲母亲自豪地微笑着,她也觉得自己的儿子了不起。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因为儿子而自豪。
张群拿眼睛瞪了一下范林芳,提示她不要随便聊周冲,墙壁上那些贴着的通缉令。虽然没有照片,但是上面的文字足以说明一切。张群知道,周冲的母亲是不认识字的,也就不顾忌那么多了。跟在张群周围的周元林,是个神经病,张群根本没拿周元林当回事儿。
周元林看到儿子的通缉令后,马上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过去的这些年来,他一直隐隐约约地记得,儿子在中学里品学兼优。凤凰岭有一个省军区把守的疗养院,刘文艺经常拿着枪站岗,后来儿子考上警校,一个瘸子经常和周冲聊天。这一幕幕的场景在提醒着周元林,过去自己失忆了,并且失忆了很多年,后面的事情他就想不起来了。
周元林咬着手指头,蹦蹦跳跳地来到墙根儿底下,拿一个石子在地上画着什么。范林芳提醒张群:“去看看周叔叔。”张群爱答不理地回答着向周元林走过来。周元林用余光观察着墙上那则关于周冲的通缉令,基本上明白了一些内容,至少是明白了周冲“越狱”这个名词。
张群收起手机,蹲下来:“周叔叔,不要乱跑,这里警察很多的。”说着做了一个严肃的表情。周元林嘿嘿一笑,继续咬着手指头,张群无奈地摇摇头,跟了上去。走到一个窄小的地方时,周元林发现了一个让他永远忘却不了的地方。
那个窄小的地方有一座土庙,里面烧了很多香火。小庙的前面跪着几个红男绿女,双手合十,嘴里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从内容上能听出来,是什么关于生儿子的事儿,这样的场景在几十年前,周元林也经历过。看到庙门上那两个大字,周元林更是一惊。
庙门上写着“通灵”两个字,周元林毫不犹豫地判断这是南山,这是他20多年前经常来往的地方,他似乎也在这个叫做“通灵”的地方跪拜过。他不停地吐着舌头,继续维持自己的疯疯癫癫,他不能让张群和范林芳知道他已经恢复了健康。
周元林拉了一下张群的衣服,吐一下舌头:“儿子啊。”张群已经习惯了周元林这么叫他,鼻子里发出“嗯”的声音。“我想去南山。”周元林说完死死地盯着张群,张群听到这里想笑,但是他不能笑,他的任务就是陪周冲父母高高兴兴地玩儿,保证他们的安全。
张群双手放在周元林的肩膀上,不停地眨巴着眼睛,意思是让周元林闭上眼睛,周元林装作不理会的样子,也跟着张群眨巴眼睛。张群伸出手,在周元林的脸上划拉了一下,周元林自然把眼睛闭上。他心里不知道张群会做什么,他倒要看看张群给他带来什么惊喜。
张群按着周元林的肩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上帝啊,苍天啊,祝我一臂之力吧,我要让我的周叔叔飞向南山,给我力量吧……”张群的样子显然就是一个巫师,等到念完这一套咒语,张群轻轻地把周元林的两只眼睛打开。
周元林看到的还是刚才的街景,四处根本没有什么变化。他继续撒娇地说:“儿子,我要去南山。”这个时候,张群打了个响指,范林芳带着周冲母亲走了过来,周元林扭动着身子,像个孩子一样说着去南山的事儿。周冲母亲来到周元林身边:“别闹了,孩子他爸,咱这不是在南山吗。”这句话让周元林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蝎子”和周冲来到一家竹子批发市场,里面停了很多零散的批发商户。多是一些附近城镇的个体三轮车,他们做的一些竹编工艺品,都是冒充名牌的,单是毛永刚的品牌就被这些零散的个体户给侵吞了一部分市场。毛永刚也没有时间去过问这些事情,他有他自己的大买卖。
批发市场门口站了很多正在抽烟的民工,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帮着批发商装车,一旦有交易成功的商户,就会到门口喊一嗓子:“装车的有没有?”就会从门口三三两两进来几个民工,他们之间不会为了有没有活儿而翻脸,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行业约定,谁去干都行。所谓的装车工作,也就是个引子,他们真正的经济来源,是在批发市场门口打牌,虽然不能明目张胆地赌博,但是每天下来,也能挣个几十块钱。
“蝎子”和周冲背着包裹在市场门口徘徊着,有好事儿的民工就会说:“要竹子,还是要工人?”“蝎子”没有理会跟他搭话的人,向市场里面看了看,他们在等人,等待木木。
木木的三轮车从外面开了进来,周冲看到开三轮的木木,感觉有些怪异,似乎回到了凤凰岭的农村生活,这与当初混迹于城市中的那个木木有些不同。周冲心想,管他呢,只要保证把货安全送到就行。
木木开着三轮车,驾驶室里只有一个闲置的座位,当然是“蝎子”坐在里面。“蝎子”怀里抱着那两个包裹,从车门的窗户里探出头,看看坐在三轮车斗儿里的周冲:“坐好,山路不好走。”周冲牢牢地抓住屁股下面的竹子,三轮车像一个硕大的摇椅,让周冲上下左右颠簸着,周冲除了与晃动做斗争以外,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情。
三轮行至在一个三岔路口时,木木开进了路边的一个破旧茅草屋里,整个车身刚好开进去,从外面根本看不到,这个里面会藏着一辆农用三轮车。
“蝎子”从驾驶室里下来,把两个包裹塞到三轮下面,周冲拍了一下身上,捂着屁股从后面跳下来,差点把脑袋撞到茅草屋的墙上。“蝎子”走出茅草屋,四处打量着,周冲也想出去,被木木拉住:“别出去,咱俩干活儿。”周冲不知道木木说的干活是什么意思,只见木木从车下拿出一个布袋子,里面是一些针管,手动电钻,还有几根锯条。
木木熟练地将车上的竹子打上筷子粗细的小孔,周冲只是帮着木木扶住竹子,很快,脚下已经准备好了十几根胳膊粗细的竹子。“蝎子”从外面进来,用针管把包里的毒品一点一点注入到竹子里。一旁的周冲认真地看着,“蝎子”把针管递给周冲:“来,试一下。”周冲按照刚才看到的步骤操作着。
“蝎子”和木木做着最后的密封工作,用白色的蜡烛将小孔封好。从车上拿下的几根竹竿,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只是里面隐藏了足足30公斤的毒品。“蝎子”看看惊讶的周冲,问道:“能记得哪些是装了货的竹竿吗?”周冲摇摇头。“蝎子”指了指那些贴在竹竿上的商标说:“贴着上等品商标的是有货的。”周冲点点头。
“蝎子”随即告诉木木:“明天是镇上的大集,早上8点出发,你负责把周冲送进庆都市,就算完成任务了。”木木点头答应着。周冲看看手表:“老大,现在才下午啊,这些货怎么办?谁在这里看着?”“蝎子”微微一笑:“嗯,好兄弟,想得就是周到。这件事儿就交给你了,你看着办吧。”
“蝎子”对周冲是信任的,关键的一点,“蝎子”手里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交易砝码,那就是周冲的父母。周冲得到“蝎子”的信任是件好事,可是这些毒品让他一个人看守到明天早上,的确是件很艰巨的任务。为了确保安全,他要求让木木留下来陪他,“蝎子”考虑到货物的重要性,也就同意了周冲的要求。
整个下午,木木就躲在三轮车的驾驶室里玩儿手机上的游戏。三岔路口上,来来往往有一些农用车,或者一些骑单车的农民。周冲为了防止有人怀疑,用千斤顶把一个车轱辘卸下来,一旦有人询问的话,他会以修车为理由,分散询问者的注意力。天色慢慢黑下来,三岔路口上的车辆和行人也渐渐远去。
周冲来到驾驶室跟前,敲了一下玻璃,木木头也不抬地问:“干吗?有事儿?”周冲说:“为什么不现在出发?”
“不知道。”木木仍然在玩儿游戏。
“我到了庆都机场找谁?”周冲接着问。
“不知道。”木木还是没有抬头。
“货款怎么办?”周冲有太多的疑问。
木木终于抬头了,看着朦胧中的周冲说:“老大,是你去送货,不是我。你问的问题我也想知道。”说完接着玩儿游戏。周冲也感觉自己的问题太幼稚了,他心说,这么重要的交易,“蝎子”怎么会让我们这些底下人知道呢!唉,一切要到明天再说了。
南方的夜很静,静得让人有些心慌,天空没有一丝亮光,月亮也有意为这次交易创造更好的条件。周冲蜷缩在三轮后面看着外面,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周冲的心里却十分明亮,他在盘算着第二天的行动,同时还在想念着父母和齐齐。
木木躺在驾驶室里呼呼地睡着,这样的行动和如此大的交易,并没有让这个常年跟着“蝎子”的年轻人害怕,他表现出来的是平静,好像这30公斤货跟他没有关系一样。周冲多次起身,主要是驱走一些寒意,顺便看看木木是否睡着了。
看看时间,已经到了凌晨1点了。木木的呼噜声开始匀称起来,这表明他真的睡着了。周冲走出来,看看寂静的周围,确定没有任何动静时,又回到三轮车跟前。他要为自己留一手,他轻轻地翻身上了三轮,从车身下面慢慢向外挪动那些装了货的竹竿。
一声清脆的枪声打破了夜空的宁静,吓得正在挪动竹竿的周冲差点掉下三轮。
齐怀远从医生那里得知齐齐恢复健康后十分高兴,但是当医生告诉他真实情况时,齐怀远差点气晕过去,坐在沙发上的姜媛,跟齐齐手拉着手,娘儿俩像是被什么惊吓到一样,生怕对方被什么妖魔鬼怪带走。
“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做?”齐怀远严厉地质问着齐齐。姜媛拿眼看了一下齐怀远,意思是,你不要用这样的口气跟孩子说话。可是想到女儿的做法,姜媛也就只能守在齐齐跟前,她担心女儿再次受到什么刺激。齐怀远看齐齐并没有回答的意思,觉得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他要回局里,马上组织队伍,治理那些青红帮的“残留”人员。
齐怀远穿好警服离开后,姜媛这次松开女儿的手,委婉地问:“齐齐,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周冲?”齐齐点了点头。“那你也没必要装病啊?”姜媛认为女儿装病是在威胁她和齐怀远。
“我就是想让爸爸分心,不去追捕周冲。”齐齐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傻孩子,就算你爸爸不去抓捕周冲,其他的人也要去抓啊。再说了,周冲是罪犯,你怎么能喜欢一个罪犯呢?”姜媛实在想不通女儿到底是为什么。
“周冲是个好人。”
“好人怎么能坐牢呢,好人怎么能越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