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日)辰正见于东暖阁,上拥坐榻上(枕一中官)。两宫太后亦坐,命诸臣一一上前,天颜甚粹,目光炯然,痂犹有一半未落。谕今日何日?并谕及腊月应办事,枢臣奏毋庸虑及。臣奏圣心宜静。上曰胸中觉热也。退至明间,太后立谕群臣。以现在流汁过多,精神委顿,问诸臣可有良法。圣虑焦劳,涕泗交下。臣因进曰,择医为上。臣荣禄曰有祁仲者,年八十九,治外证甚效,可传来诊视。太后颔之,语甚多,不悉记。退坐奏事处,有敕勿即散直。有顷传诸臣皆入,上侧卧,御医揭膏药挤脓,脓已半盅,色白(比昨稍稠)。而气腥,漫肿一片,腰以下皆平,色微紫,视之可骇。出至明间,太后又立谕数语,继以涕泪,群臣皆莫能仰视。午初祁仲到,命诸臣随入殿。良久,祁仲与李德立等入,半时许视毕,宣召至西暖阁问状,余等未与,恭、醇两王入。(恭邸五六刻始下,医者先出。)余等既退,则问荣君如何,曰祁仲言,此痘痈发处尚非肾俞穴,(在肾俞下。)冀可治,药用十全大补汤。俄而传闻令李德立仔细请脉。祁仲方未用,存案而已。
从这一记载不难看出,慈禧对同治帝的病是很关注的。但是,名医祁仲的药方却未被慈禧采纳,说明慈禧对同治帝得的是什么病心中是有数的。
以后同治帝病情愈益加重,但奏事处太监却说“大有起色”,这也许是同治帝的回光返照,也许是太监怕担责任而说些吉利话吧!
翁同龢还是冷静的,每日同王大臣看方,且记日记。他对用药有一定知识。十二月初二日他记道:“今日方匆匆一看,用酒连、葛根二钱也,不可解,不可解。” 用这种药是什么目的,他闹不明白。事实上,御医李德立、庄守和已经知道同治帝是治不好了,回天乏术,只是拖延时间而已。
同治帝终于死去了。《翁同龢日记》记道:“即入城小憩,未醒忽传急召,驰入内尚无一人也,时日方落。有顷,惇、恭邸,宝、沈,英桂、崇纶、文锡同入见于西暖阁,御医李德立方奏事急,余叱之曰何不用回阳汤。彼云不能,只得用麦参散。余曰即灌可也。太后哭不能词。仓猝间御医称牙关不能下矣。诸臣起立奔东暖阁,上扶坐瞑目,臣上前遽探视,弥留矣。天惊地坼,哭号良久,时内廷王大臣有续至者,入哭而退。惨读脉案,云六脉俱脱,酉刻崩逝。” 这是关于同治帝病逝的最准确的记载。同治帝于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五日(1875年1月12日)午后5时至7时死去,在位13年。死时19岁。
关于同治帝的死因历来众说纷纭,不得其解。大体有四种说法,一是梅毒说,二是天花说,三是疥疮说,四是梅毒加天花说。
梅毒说。《十叶野闻》记:“与贝勒载澄(即恭亲王之子——作者案。)尤善,二人皆著黑衣,倡寮、酒馆暨摊肆之有女子者,遍游之。后忽病发,实染梅毒,故死时头发尽落也。” 《清朝野史大观》记:“慈禧又强其爱所不爱之妃,帝遂于家庭无乐趣矣。乃出而纵淫,又不敢至外城著名之妓寮,恐为臣下所睹,遂专觅内城之私卖淫者取乐焉,从行者亦惟一二小内监而已。人初不知为帝,后亦知之,佯为不知耳。久之毒发,始犹不觉,继而见于面,盎于背,传太医院治之。太医院一见大惊,知为淫毒,而不敢言。反请命慈禧,是何病症。慈禧传旨曰:‘恐天花耳!’遂以治痘药治之。” 同治帝死于梅毒是野史记载的。
天花说。《翁同龢日记》认为是天花。《慈禧外纪》也认为得的是“痘症”,即天花。徐艺圃在其撰写的《同治帝之死》一文中,引用了清室档案《万岁爷进药用药底簿》。这里记载了自同治十三年十月三十日同治帝得病召御医李德立、庄守和入宫请脉时起,直至十二月初五日同治帝死时止,前后共37天的脉案、处方及106帖服药记录,认为同治帝肯定死于天花无疑。
疥疮说。《清朝野史大观》说同治帝死于梅毒,认为“言因发疥疮致命者误”。可见,有人认为是生疥疮致死的。
梅毒加天花说。台湾高阳先生在《慈禧全传·玉座珠帘》里即用此说。
以上四说,究竟孰是孰非?笔者认为,同治帝应是死于梅毒。野史记载同治帝出宫冶游是完全可能的,同时他还搞同性恋。他同翰林侍读王庆祺关系暧昧,有人说:“帝竟与王同卧起。” 《李鸿藻先生年谱》评道:“因之宵小乘机诱惑引导,遂至日惟嬉戏游宴,耽溺男宠,日渐羸瘠,未及再祺,即以不起。” “与王同卧起”、“耽溺男宠”,即是同性恋之意。王庆祺曾和同治帝同看秘戏图即春宫画,“两人阅之,津津有味,旁有人亦不觉。”王庆祺,“顺天人,生长京师,世家子,美丰仪,工度曲,擅谄媚之术。初直南书房,帝爱之。至以五品官加二品衔,毓庆宫行走。宠冠同侪,无与伦比” 。同治帝死时有人写了一副对联,上联是“弘德殿广德楼德行何居惯唱曲儿钞曲本”,下联是“献春方进春册春光能几可怜天子出天花” 。这副对联嘲讽的正是同治帝平时的行止。
正由于此,所以在十二月十四日,即同治帝死后9天,御史陈彝上一奏章,称“查侍讲王庆祺,素非立品自爱之人,行止之间,颇多物议”。又说“去年王庆祺为河南考官,风闻撤棘之后,公然微服冶游,汴省多有知之者。举此二端可见大概。至于街谈巷议无据之词,未敢渎陈,要亦其素行不孚之明验也” 。这一奏折说得非常清楚,“行止之间,颇多物议”了,“公然微服冶游”了,“街谈巷议”了,这是指斥王庆祺行为不端,也是在追究王庆祺导引同治帝走下坡路的责任。当天慈禧便发下上谕:“王庆祺著行革职,永不叙用,以肃官方。” 对王庆祺的处分反证了民间传闻是事出有因的,也说明了王庆祺确与同治帝有染。
还有一个证据是十二月二十五日总管太监张得喜等发往黑龙江为奴。十二月二十六日,革内务府大臣文锡、贵宝职。而张得喜正是引导同治帝冶游的太监。文锡、贵宝亦如是。
李德立的曾孙李镇在《文史哲》撰文《同治究竟死于何病》,谓同治帝死于梅毒,他说他问过李德立的长子,就是他的祖父。他的祖父回答说:“同治确是死于梅毒。”这是御医李德立传下的口碑资料,是可信的。
同治帝病逝后1个多小时,两宫太后便驾临养心殿西暖阁。急召惇亲王奕、恭亲王奕、醇亲王奕、孚郡王奕、惠郡王奕详、贝勒载治、载澄,公奕谟,御前大臣伯彦讷谟祜、奕劻、景寿,军机大臣宝鋆、沈桂芬、李鸿藻,总管内务府大臣英桂、崇纶、魁龄、荣禄、明善、贵宝、文锡,弘德殿行走徐桐、翁同龢、王庆祺,南书房行走黄钰、潘祖荫、孙诒经、徐郙、张家骧入。经过一番商议。两宫太后宣布懿旨:“醇亲王奕之子著承继文宗显皇帝为子,入承大统,为嗣皇帝。”同时又宣布了大行皇帝同治帝的遗诏。 接着又颁布了两宫太后的懿旨:“皇帝龙驭上宾,未有储贰。不得已以醇亲王奕之子载湉承继文宗显皇帝为子,入承大统为嗣皇帝。俟嗣皇帝生有皇子,即承继大行皇帝为嗣。特谕。” 这就是说,因为同治帝没有皇子,只好把载湉过继给咸丰帝为子,作为嗣皇帝继承咸丰帝的皇位。等到将来载湉有了皇子,再继承已死的同治帝的皇位。言外之意,慈禧皇太后仍然是皇太后,因为载湉是咸丰帝的嗣皇帝,而不是同治帝的嗣皇帝。这样,最高的皇权就仍然牢牢掌握在慈禧的手中。同治帝死后,紧紧盯住皇权的慈禧终于毫不费力地达到了死死控制皇权的目的。
关于同治帝的皇位继承人问题,历来有种种说法。
一是奕说。《异辞录》记道:“两宫召见内廷行走、御前大臣、内务府王公大臣、弘德殿行走、南书房行走,诸臣与焉。慈禧皇太后问曰:‘皇帝宾天,天下不可无君,孰为宜?’皆伏泣不知所对。慈禧皇太后目视恭邸而言曰:‘奕其为之?’恭邸悲痛绝于地。” 这是说,慈禧试探着让恭亲王奕当皇帝,奕吓昏了。这个记载是不可信的。因为同治帝是奕的侄子。叔叔继承侄子的皇位,是不可能的。慈禧也不会做这种悖于常理的试探。
二是溥伦说。《清朝野史大观》记道:“孝钦后泣语诸王曰:‘帝疾不可为,继统未定,谁可者?’或言溥伦长当立。惇亲王言溥伦疏属不可。后曰:‘溥字辈无当立者。奕长子今四岁矣,且至亲,予欲使之继统。” 这个记载较为可信。本来同治帝死后,应从比同治帝小一辈的“溥”字辈中选一继承人的。溥伦是道光帝之皇长子隐志郡王奕纬的孙子。但是溥伦的父亲载治不是奕纬的亲生子,而是从旁支过继来的继承子,血统较疏,不能视为近支亲室,所以惇亲王奕认为“疏属不可”。这正和了两宫太后的本意,尤其是符合了慈禧的本意。因为慈禧不想在“溥”字辈中选继承人。她不想当太皇太后,因为当太皇太后慈禧就失去了皇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