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恩儿的事发生以后,南陵璿便如遭到重创,这重创是双重的,世间无人能懂……
他疯狂地把自己埋入如山的朝事之中,不眠不休,不饮不食,似乎这样,便可以麻醉自己的痛苦,那最让他惦念的王府更是不敢再想起,包括王府里的那个人。
可越是这般想忘记,偏偏地,她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上朝的时候,她在每一个大臣的瞳孔里;批奏折的时候,她在他每一个朱笔的字里行间里;努力闭上眼,她却在他的黑暗里,睡莲一般微笑,恶魔一般仇恨……
他想,这,便是报应了……
“砰”的一声,是茗思撞开御书房的大门,把沉思中的他惊醒。小禧子慌慌张张打了个千儿,“皇上,奴才没能拦住……”
他挥了挥手,示意小禧子退下。
“是!”小禧子求之不得,掩了门出去,总之,最近发生太多的事了,皇上的痛苦,只有他看见,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劝导……
茗思的气势咄咄逼人,更是气愤填膺,直接走到南陵璿面前亦不行礼,逼问,“请问皇上,果真要袒护那个妖女吗?”
南陵璿盯着她,没有说一句话。
茗思心中气苦,却无处发泄,一挥臂,桌上的笔墨纸砚叮当落地,她举起一只紫毫,咬牙流泪,“皇上,臣妾最后问你一次,你果真要袒护那个妖女,让恩儿冤死吗?”
他亦只看着她,深眸冰火交融,给了她三个字,“跪安吧!”
“南陵璿!”她已是声泪俱下,两手用力,紫毫从中折断,“南陵璿!我恨你!我发誓,从此你我便如同这笔,恩断义绝!你不要后悔!”
扔掉笔,双手握住明黄凤袍的前襟,用尽全身力气将其撕裂,一分为二,落在地面,露出里面素白的衣裙。
从那一堆代表了尊贵的明黄料子里跨出,她声嘶力竭地哭诉,“南陵璿,凤袍裂,从此我便不再是你南陵璿的皇后!枉我倾尽一切来爱你,你不待见我也就罢了,可恩儿是我唯一的希望,你竟然狠心冷血到为了一个女人,连自己儿子的生死都不在乎,算我茗思瞎了眼,嫁错了人!从此你做你的南陵皇帝,我仍是我的车越郡主,我们势不两立!”
她转身离去,微风惊起雪白的裙角,泪,飘洒在夜风里……
南陵璿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喝,“来人!看住她!阻止她去王府!”
他了解茗思,以她的性格定是要去王府找她报仇,他的心里,亦充满了痛和恨,可是,却不忍心,为什么还是不忍心?
就像把一个旧伤疤揭开一样,他坠入那血淋淋地痛苦里……
只是,他怎么也不明白,她为何恨他至此,竟然要以杀害他的孩子来报复……
初儿……初儿……你还是从前的初儿吗?什么时候你变成如此模样?仅仅是因为负了你吗?
脑海里再度浮现那日夜审素琴的情形……
他知道素琴自始至终都没有说真话,他便真情流露,以天下一个最普通的父亲所遭受的失子之痛去感化她,于是,在他孓然回宫的转身间,她哭着叫住了他,“皇上……”
他停住脚步。
她告诉他节哀顺变,之后,便将所有的事实和盘托出……
而素琴的招供则和他预料的一模一样……
当时在毒冢边,在云初见冷静的眼神里,在茗思伤心欲绝的哭泣里,他便已经有了定论。没错,茗思刁蛮任性,不讲道理,可是,却将恩儿看得异常重要,若说她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他是不信的……再者,他和茗思一起长大,虽然不爱她,却了解她,她何时假哭,何时真伤心,都瞒不过他的眼睛,这一次,茗思是伤得痛彻心扉了……
而云初见……
彼时的他第一想到的便是她充满仇恨的阴冷目光,他不寒而栗了……
在他心里,云初见一直是一个聪明的女子,然善良温婉,在她嫁给他做王妃的日子里,虽然一贯隐忍,但很多时候亦表现出她的机智聪慧,只是,这一次,她真是聪明得超乎他想象了……
从她那一次突然回到皇宫逗恩儿,就是一个圈套的开始。
她利用了他急于和她修好的心理,引/诱他把恩儿带往王府,她对恩儿所有的笑容和疼爱都只是假象,然后在恩儿半岁这个最恰当的时机,这个茗思也在场的时机,演出了这么一出好戏……
她知他不轻易信人言,是以最初不惜让素琴指证是她杀害了恩儿,她更知他会再来找素琴审第二次,是以指使素琴故意露出许多破绽让他瞧出,最后才顺理成章把罪名扣在茗思头上。
这样多合情合理啊……
经过这么一折腾,若她的对手不是南陵璿,谁都会相信恩儿真是茗思自己害死的了……
可是,偏偏地,他是南陵璿……
难道她忘了,即便他让她九子,她仍然不是他的对手吗?
她仍是记不住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句话吗?
可是,她究竟为何如此恨他?素琴说是为了报仇。那么,他和她之间有何生死仇恨?是为南陵灭了她的国家吗?是为她的亲生父母报仇吗?还是为报他负她之仇?他真的不懂了……
只是,他仍然做不到亲手赐她死,一想到这个问题,他的心便痛成碎片,而他,亦再无勇气面对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