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顺康帝驾崩,南陵止便被囚在陵园,为父皇守陵。
南陵璿御驾亲临,步伐有些沉重。这一场储位的角逐,他承认,自己有的地方不够光明磊落,尤其,在得知某些事情的真相以后……
陵园行宫,说是行宫,不过是一个院子,南陵止正慵懒地坐在院子里的太阳底下用一根树枝于地上写写画画。
眼前忽然多了一双青口的方鞋和鹅黄龙纹的衣摆,他知是谁来了,继续画他的圈圈,不予理睬。
南陵璿细看,原来他是在画棋盘。以石子为白棋,树叶为黑棋,摆出一局古今无人能破的名局。
南陵璿亦不打扰他,只默默地看,眼看他的棋盘越画越大,树叶和石子亦越摆越多,他下得亦越来越混乱。
最后,他擦了擦脸上的汗,也不看南陵璿,树枝一扔,“太傅说这一局连他也解不了,私底下有人把它叫做天龙局,隐约的意思是解得了的人,便是天子命了,我从十岁开始解,一直困扰,你要不试试?”
南陵璿棋艺精湛,细细一看,果如一个漩涡,绕了进去,便出不来,且他这样俯视,越冥想越混乱,直至眼前一花,差点晕倒。
连忙甩了甩头,站退一步,微微凉风吹来,头脑才感清晰,地上,表示黑子的树叶也微微吹动,他脑中豁然一亮。
兴致一来,便蹲下用树叶和他对弈起来。且自寻死路,放弃了大片,只守住角。南陵止见他这样的下法颇为奇怪,但几个回合以后,却也看明白了,手中石子一扔,苦笑,“终是你胜了!”
他二人都是个中高手,南陵止苦囚其中不得出来,只是缺少一个提醒而已,是以,虽然棋盘上胜负未分,但南陵璿的黑子已渐渐活络起来。
没有人会愿意自寻死路,没有人愿意放弃,下棋如此,人生亦如此。除了他南陵璿。
破釜沉舟,隐而求生,退而求变,先舍再得,有舍才有得。这是南陵璿半生的写照,亦是解开此局之关要。
南陵止索性坐在地上,苦笑摇头,“还记得当初在上书房念书时,无论写字背诵写诗论事,再至下棋弹琴骑射这些玩意儿,我都比不过你,看着父皇对你的嘉奖,太傅对你的夸赞,我就想,为何有我这个太子偏偏还要有个你呢?既有你为何还要立我为太子?你可知,我天天都希望哪天打仗,善骑射的你上战场战死!”
他这番直言,倒并未惹南陵璿生气,只道,“那朕可让你失望了!”
南陵止不说话了,只望着蔚蓝的天,白云自在徜徉,渐渐眯起双眸。恍惚中,听见许许多多笑声,是年少时的他牵着云初见的手在花丛中穿梭,忽而又传来朗朗读书声,画面转为身为皇长子的他和诸皇弟在上书房齐声诵读,那些日子,天是蓝的,树叶儿是嫩嫩的新绿,水,总是伴着微风起浅浅的波纹,只是,真的很远很远了……
许久,忽道,“你会对她好吗?”
南陵璿知道他指谁,清了清嗓子,“你的太子妃,原云府大小姐赐了卫国夫人……”
他话未说完,南陵止便不齿地插嘴,“那个贱人,不要提她!”
南陵璿未发表意见,继续道,“其余小妾家人赐居宁王府,朕会养他们一辈子。你放心!至于你,就留在这里陪父皇吧!”
南陵止要问的是云初见,南陵璿却答非所问,他不信南陵璿不懂,不过,这样的答案,对南陵止来说,应该算是满意了,不,确切地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我以为你会将我满门抄斩!”他毫无顾忌地直言。他不相信,一个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分青红皂白便可飞刀射死的人,会如此仁慈地饶了他的政敌不死?虽然他在这陵园守陵等于软禁,虽然他的家人后人赐居宁王府永远也不会有自由,但,他亦知,这算得上是宽容了……
“朕答应了父皇!”他亦直言不讳,稍后又补充,“你救了她,朕……算是还你的人情!”
南陵止听了便哈哈大笑,“南陵璿,这个情我可领不起,我救她是因为我要得到她,我还要得到江山,只不过我自愧不如,败给你而已!”
当初云初见性命危在旦夕,他日夜忧心,原本一年前就准备起事扳倒太子,而独孤傲却从他师父处回来,带回来一个天大的讯息:那便是,这失心草的毒之所以无解,是因为只有下毒之人才有办法解。
而彼时,南陵止恰好提出,要云初见……
在与独孤兄弟一番严密的推敲和商议之后,确认南陵止或许果真可以解此毒,他不得已忍痛将她拱手送人,亲眼看着那天的她,绝世美丽,却携着兄长的手离开……
他微微一笑,从往事中回神。俱往矣,不后悔,不再提,不再想起……
风,比来时大了一些,将满地树叶吹乱,那一局旷世棋局亦随之凌乱,两人的眸子均盯着那些翻飞的树叶,凝眸相视的瞬间,却第一次达成共识。
世事如棋,变幻莫测,冥冥之中却又似乎有着定数……
南陵璿移步,“朕该走了!此后,许……不会相见,珍重!”
南陵止没有起身恭送他,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他个子比自己高。在他的印象里,四弟是没有他高的,那年在父皇面前,一群皇子比赛蹴鞠,他有意踹折了四弟的脚,四弟单脚在他面前一跳一跳,强忍着不哭的时候,只到自己肩膀呢!哦!那是十二岁的事了……
真的,好远好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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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窘一个,那啥,吉祥对围棋一窍不通,此章有关围棋的,是吉祥自己的胡诌,有亲懂棋的将就着看看,饶吉祥不死,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