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牛湾的大姑父牛家良交游很广,一次偶然的邂逅化解了那一次一伙儿土匪抢劫我们大槐树田家的计划。事后,人们都说我们大槐树田家积德行善,“吉人自有天相”。。
再说田仁喜担着担子轻快地走着,一路上不断地超过行人,不住地跟熟人打着招呼。因为秋收未到,又逢阴天,天气不太热,赶集的人很多,田仁喜赶到,集上已经熙熙攘攘的了。田仁喜来到自己的摊位前,店主人家已经替他把铺板搭好了。田仁喜放下担子,跟店主人打个招呼,就忙着给田仁智寻找摊位去了。集市摊位杂乱,各色大小摊子随意摆放,街道两边已经摆得满满当当的了。田仁喜费了好多口舌才在隔自己几个摊位的地方给田仁智腾出个摊位的空档来,又向摊位后面的店主人家借来板凳铺板,搭好铺位。他回到自己的摊位,忙着支好篷布,解开布捆,摆放布料。因为阴雨耽搁,空了好几个集,很快就有新老顾客围了上来,有的看布,有的问价,有的扯布,有的寒暄,场面煞是热闹。田仁喜一个人又忙着扯布,又忙着收钱,又忙着应酬,看起来怪忙碌的。
田仁喜正忙着,田仁智母子也赶到了集上,来到田仁喜的摊位前。田仁喜忙放下手中的生意,委托一位素稔的顾客帮助照看着摊子,自己把田仁智母子带到给他们安置好的摊位,并给后面的店主人作了引介,才回到自己的摊位,接着忙自己的生意。
田仁智母子解开包袱,把布匹和短截布摆开,也五彩缤纷地摆满了整个摊位。很快有人围了上来,对这家新开张布摊的花色品种啧啧称赞,一会儿摊前竟然挤了不少的人。田仁喜扭头看见,深为田仁智的开张大吉而高兴。
“哥,生意不错嘛!”田仁喜回头一看,是妹丈牛家良站在身后。赶忙拉过一条板凳让他坐下,自己也相对坐下,问道:“他姑父,您很少赶路庄子集的,是有事吧?”牛家良把凳子挪近一些,附在田仁喜耳边小声说道:“昨儿个晌午我碰到一伙儿人,说要到您家发财。其中有一个人我认识,我说明了咱们的亲戚关系,他们被迫放弃了。”
原来昨天晌午,牛家良在赵集走进一家酒楼,一桌八九个人正猜拳行令喝得热闹。忽然,席上一个黑大汉站起来,大声招呼着牛家良:“牛大哥!快来喝两杯!”一边招呼着一边离席迎上来拉牛家良入席。牛家良出身牛湾一户农家,粗通文墨,为人豪爽仗义,广交朋友,扶危济困,在夹河黄山头一代颇有一些声望,三教九流、黑道白道多与之交往。牛家良在人前也谦恭随和,从不拿大,既逢相邀,便从容入席落座。坐下后问着身旁的黑大汉:“二飞老弟,什么喜事,弟兄们恁高兴?”黑大汉姓涂名二飞,夹河人,是这伙土匪的头目。“哈,高兴啊!今儿个夜里要去发注大财,在这里跟弟兄们喝酒壮行呢!”涂二飞得意扬扬地大着嗓门说着,端起一大碗酒放到牛家良面前。
“哪里发财呀?”牛家良接过酒碗,问道。
“东湖。”涂二飞爽朗地回答道。夹河、黄山头一带地处丘陵,地势较高,习惯把东边平原地区称为“东湖”。
“东湖哪里呀?”牛家良心里“咯噔”一下子,接着问道。
“哈哈哈哈……牛大哥,您喝了这碗酒再告诉您也不迟嘛!”黑大汉哈哈笑着说着,指着牛家良手中那碗酒。
牛家良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将酒碗底朝天地向众人展示了一下。众人谄媚地笑着称赞着。
“好!”黑大汉说着,环视了一下周围,见没有其外人,便放低声音继续说道:“东湖,芦荻村,东头儿,路南,门口有棵大槐树。说是多年做生意,家里金银财宝多得很呢!”
“噢……那一家呀!”牛家良听了,心里着实一惊,沉吟少顷,缓缓说道,“这么着,不劳兄弟们辛苦,您说要多少钱,我替您去拿!”
众匪徒听了都为之一怔,涂二飞小心地问牛家良道:“那一家您认识?”“岂止认识?”牛家良郑重地说道,“不瞒各位,东湖芦荻村大槐树田家是我牛某人泰山岳丈老大人家。他家世代忠厚清白,一向勤俭清贫,卖点儿布仅仅只能稍补家用。不知道得罪了哪个,竟给你们下了这个滥底!”
“哎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呢!”涂二飞听了牛家良的话,心中一阵失落,但马上套近乎地说道,“原来是您牛大哥岳丈家呀!甭说清贫,就是有金山银山也不能动呀!弟兄们,是不是?”最后转而问着众人。
“当然不能!”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既讨好涂二飞,又讨好牛家良。
“好!既然兄弟们恁给我牛某人面子,往后,有什么难办的事需要我帮忙,只管说声就是!”牛家良适时地站起来大声说道。
“谢谢牛大哥抬举!”“谢谢牛大哥抬举!”涂二飞领着他的兄弟伙受宠若惊地齐刷刷站起来,连声道谢。
牛家良继续说道:“今天这桌酒席我请客!”回头招呼堂倌儿:“拿两瓶‘口子酒’,添几个拿手菜,这席酒记到我的账下!”涂二飞一伙儿高兴得眉飞色舞地拍起手来。
牛家良把事情经过说完之后,接着对田仁喜说道:“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这伙儿人放手了,难免又有别的一伙儿打主意。所以来给您说一声,请您千万要有所防备。”
田仁喜听了,才恍然大悟:“噢,原来是这样!”接着把昨天得到消息,两家人一夜都没能安歇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原来多亏了您呢!”
牛家良“哦”了一声说道:“看来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呢!提前有人给您通风报信,那伙人行动前又恰恰让我给碰上了。真巧啊,像冥冥中有意安排似的!昨儿个晌午吃完酒席,本来打算马展赶过去给报信的。但转而一想,既然我碰上了,那伙匪徒一定不敢再去作案的,报信反而会使您家徒受惊扰,倒不如稍后从容告知为妥。谁知还是受到了惊扰。好了,我还有事,我走了。哥,您多多保重!”牛家良说完告辞离去。
田仁喜送走了牛家良,忙着应酬着摊子上的生意,脑子里却不断地萦绕着刚才牛家良述说的赵集酒楼的一幕,心中亦喜亦忧。喜的是这次匪警解除了,家里人能够安居了;忧的是匪徒们已经盯上了自家,“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这可是个长期隐忧呢,谁能知道哪一伙贼人哪一天又打自家的算盘呢?看来“躲”不是办法,长久之计还是“防”。可是要防,作为一个贫弱的农家又谈何容易呢!仅就门户而言,人家大户人家院墙高厚门户坚实,除了门插之外,在建房之时还配置有一道牢固的闩门杠装置。而自家门户单薄,所有的门扇只有两三根细细的门插子,根本没有安设闩门杠的装置。思索了半天,还是决心先来加强门户。
再说田仁智摊位上一开始顾客很多,后来就逐渐稀少了,冷清了。蓝氏跑到田仁喜摊位后边观察了好几回,田仁喜忙于生意没有看见。蓝氏回到自家摊位,问儿子道:“科儿,您尚儿哥摊子上恁多好卖的花色咱这都没有,咱家不好卖的布他一样也没有,怎么您一块儿到上海,进的货都不一样呢?”田仁智笑着分辩道:“娘!怎么会呢?进的布都是一样的!”蓝氏指着仁智说道:“您去看看就知道了!”田仁智来到田仁喜摊子跟前一看,也愣住了,问田仁喜道:“哥!您这次进的布呢?恁快就卖完了?”
田仁喜正忙着,听到田仁智说话,忙回过身来,问田仁智道:“生意不错吧?我看您那儿顾客不少呢!”“不好!”田仁智沮丧地摇着头回答道。“怎么会呢?”田仁喜惊奇地问,“我看人很多嘛!”“开头儿人多,嫌贵,人就少了。”田仁智解释说。
“嫌贵?您加了多少?”田仁喜问道。
“两成。俺娘说跑恁远,加少就亏了。”田仁智无奈地嗫嚅着。
“哎呀,我对您说过的,咱这儿都是庄稼人,花钱就靠卖那点儿粮食,甭说加两成了,就是加一成又有几个舍得买呀!咱力气又不值钱,多少赚一点儿就是了。您看您弄得!”田仁喜也无奈地惋惜着。
“哥!您这回进的布呢?您卖完了?”田仁智重复着母亲的疑问。
田仁喜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新进的布没带来,连包都没有打开,在家里搁着呢!”
“哦?您……”田仁智瞪着迷惑不解的眼睛惊奇地问道。
田仁喜犹豫了一下,说道:“实话告诉您吧——考虑您今儿个新开张,想让您做个独门生意!可是……唉,看你们弄的!”
天已晌午,到了午饭时间,这两家布摊的老板也开始了午餐。田仁喜买了两个馒头一碗辣乎汤,坐在摊位后面边进午餐边守摊子。
过午,赶集的人逐渐散去,生意也渐渐冷清。为了能多卖一尺布,不耽误一笔生意,老板们仍旧坐在摊位后面冷清地守望着。田仁喜让田仁智帮照看着摊子,自己来到南街一个铁匠铺,跟铁匠师傅合计出闩门杠的穿墙铁环的式样规格,让铁匠师傅依样打制两副,争取散集时取货。
集上渐渐已经没有了行人,估计太阳应该平西了,各摊位上的大小老板们零零散散地收拢着自己的货物。田仁喜田仁智也收拢了自己的大小布料,捆好了布包。田仁喜来到南街,穿墙铁环已经打好,付款后取回来拴到了担子上。然后,把摊子的铺板取下搬回原处靠墙放好,把板凳归还店内。田仁喜又来到田仁智铺位前,田仁智也已经收拾妥帖,就一起给后面的店主人打了招呼,约定往后逢集还要借用其铺板及店前地段搭摊卖布,费用按规矩奉纳。
田仁喜与田仁智母子下集回家,田仁喜依旧挑担前行,田仁智母子背着包袱在后面走着。
田仁喜回到家里,吃完晚饭后,来到东屋,把牛家良昨儿个晌午巧遇土匪,消弭了田家一场匪患的经过告诉了父亲和两个弟弟。并且把牛家良说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的话,以及自己准备在大门和南屋门加设闩门杠的打算也说了。最后对父亲说道:“大,您昨儿夜没睡觉,今儿黑就早点儿歇着吧!今儿夜不会有事了。”
田仁喜从东屋出来,见锅屋的灯亮着,便走进锅屋。理娘已经忙完了,抱着果果,仁喜抱起莲莲,吹灭了灯,领着明理一起回到南屋。安排孩子们睡了之后,夫妇一起坐在床沿上。
“哎?今儿个赶集怎么没把新进的布带上啊?”理娘问道。仁喜把想让仁智卖个独门货来个开张大吉的用意说了。
“那他娘俩今儿个一定会很开心的!”理娘开心地说道。
“开什么心哟!他们没有卖几尺布。”仁喜说道,“婶子心太厚,价钱定得太高,大加二,加两成,哪个买她的?一开始见围着很多人,我还替他们高兴呢!可是一问价钱就都走了——集上卖布的摊子恁多!”
“那您该给他们明说呀!”理娘替他们惋惜。
“怎么没说?到上海一路都给科儿说:咱这儿人穷,不能加高了。反正咱力气不花钱,捡一点儿是一点儿,一般三、五分就行了。可是婶子不依,科儿也没办法。”仁喜解释着,“一家是一家,咱也不好多管的。让他们慢慢琢磨吧。”
“噢,也是的。”理娘点着头回应着。接着转而问道:“今儿还是出去躲躲吧?”
“噢,我还没顾得上跟您说呢!”仁喜笑着说,接着又把上午牛家良到集上告诉的事情经过述说了一遍,“刚才在东屋给大和仁祥仁学说了。眼下没事儿了,不过难保旁的土匪不打主意,所以还得加强防备。我已经打了穿墙铁环,加上闩门杠。明儿个空集就安。”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