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芦荻村
9499100000232

第232章 12、怎么,您那里受灾啦?

12、

田仁喜出了南屋,走过院子,出了大门。理娘果然从锅屋出来,跟出了大门,问道:

“外头冰天雪地的,您上哪儿去呀?”

“外头转转,咱也学着观赏观赏风景。”田仁喜回头微笑着望着妻子,俏皮地回答。

“等等!您连帽子都没戴!”理娘说着,回到南屋,拿来帽子给仁喜戴上,端详了一下丈夫的眼睛,柔声关照道:“雪厚,当心沟沟坎坎儿的!外头冷,早点儿回来!”

理娘回到锅屋,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告诫一溜顺儿的孩子们道:

“往后,谁都不准跟大爷要钱,惹大爷生气!——记住了吗?”

孩子们不解地望着母亲,几个小的嗫嚅着:“记住了!”

“大娘,那俺上学的学费、书费,还有买纸的钱呢?不找俺大爷……那……”莲莲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疑惑地问着。明理听见妹妹连自己的疑问也问了,就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望着母亲。

“找俺!找大娘!往后,任什么犯难的事儿都找大娘!不准惹大爷生气!”

田大忠放下饭碗儿,望望外面的冰天雪地,就进了外头屋。自家互助组里的人家都没有苇子地,也没买到苇子,席子也没能编成;其他副业也没有能开展。所以,闲冬依然还是闲冬,庄户人家没事可做,就只好窝在家里猫冬,或者晴天出去晒晒太阳。他听见了门口儿儿子媳妇的对话,知道儿子的心事一时还难以解开平复,要出去散散心,也就没有干扰他们。

大槐树田家大场西北角儿挨着斜坡口有一个形若蒙古包的大麦穰垛,麦穰垛朝着大门口儿方向已经被扯去了一半,形成了一个向阳的内凹的弧面,是冷天里避风晒太阳的好去处。这天,田大忠抱着他的第二个宝贝孙子——次子仁祥的头生儿儿子抗美,和大才、仁智、仁学几个散乱地坐在这个避风向阳的麦穰垛跟前晒太阳闲聊着。

“大老啊!——啊,二老,您都在啊!嗬,您爷儿几个在这儿安享天伦农家乐呢!”后门黄五儿从斜坡口儿上来打着招呼,仍不改他那快乐的天性。黄五儿身后跟着个跟黄五儿骨架相貌有点儿相像的陌生中年男子。来到垛跟儿前,谢绝了主人们让出的板凳,黄五儿扯了两把麦穰丢在垛跟前,拉过那陌生人一起倚着垛根坐了下来,嘴里说道:“这么坐着才接地气,又暖和又舒坦。”接着介绍了同来的那个陌生人是他北省鲁善县老家的侄儿。

“哈,您爷儿俩来了是客,哪有主人坐着板凳让客人坐地的理儿!——毛孩儿,去拿俩板凳来。”

田仁学忙起身回去拿板凳。坐在祖父腿上的抗美儿忙挣脱了怀抱,梭下地,嘴里说着:“俺也回去!”趔趔趄趄地跑着撵田仁学去了。因为穿得太厚,像个扭动着的布娃娃,又像个滚动着的陀螺。田仁学闻声忙回过身来,弯腰一把抱起这个“地蘑菇”,朝大门口儿走去。田大忠望着眼前的幺儿娇孙,脸上漾着幸福的笑容。回头顺手招呼黄五儿坐到身边仁学空下的板凳上。田仁智也站了起来,把屁股下的板凳让给了黄五儿的侄儿。

田仁学进了过底,见果果、改改和转转正满院子跑着跳着;大哥仁喜坐在太阳底下手握一本发黄的什么书专心致志地看着。抗美儿一下地就朝锅屋跑去,他听见了从草屋里传出来的说话声里有他娘梅氏的声音。田仁学没有打扰大哥看书,就拿起两个小板凳出去了。

田仁智接过板凳,挨着黄五儿坐下来,朝黄五儿说道:

“哎,黄五儿,您刚才上来时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哦?没……”黄五儿感到愕然,继而想起来了,“噢,说‘您安享天伦农家乐’,怎么乱七糟八的了?”

“哈,黄五儿就爱转文儿——您还不如唱您的《石榴花,叶儿长》呢!”

黄五儿一下子红了脸:“爷们儿,您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呀!——俺刚才说的哪儿有毛病吗?”

“又是天伦,又是农家乐的,还不乱七八糟的啊!再说,‘天伦’可不是能随便乱说的。——天伦,是天然伦常,通常用于父子、兄弟、夫妻关系,可这里还有抗美呢!您不是信口开河吗?”

“哈哈哈哈!”黄五儿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我当是什么呢!依俺看,您才是个书呆子呢,一点儿都不懂得通权达变……”

“哟!俺倒想听听黄五儿您怎么个‘通权达变’的呢!”田仁智没等黄五儿说完,笑着插话。

“您说父子、兄弟、夫妻是天然……什么……噢,伦常,那祖孙就不是天然的伦常了?父子是,子孙是,怎么祖孙就不是了?是书呆子吧?”

听他两个不对等的“咬文嚼字”,都笑了起来。田大忠笑道:

“哈,别抬杠了!说话嘛,咱庄户老百姓能听懂明白意思就行了,又不是秀才做文章,恁累做啥,是吧?——哎?黄五儿啊,自打搬到后门去住,到俺这儿串门儿可少多了!除了忙活时来评工记分。”

“是的,远了点儿嘛!——俺侄子想走了,今儿个俺带他来串串门儿,他来了一趟,您这个守护神活菩萨不来拜拜可不中!”

“你这个黄五儿就爱叉起嘴巴乱说!”田大忠赶忙批驳了黄五儿的信口开河,接着问道,“才来没几天吧?大老远的,怎么……”

“大老啊!”黄五儿收敛了笑容,“俺侄儿他是到咱这儿逃荒的!俺说他是‘借宿找个没屋的,讨口遇家缺吃的!’他看着俺家这个样儿……住不下去了!”他那个侄子也凄然地耷拉下脑袋。

“哦?这回是淮河开口子,主要是咱这片受灾,北省没牵连到的嘛!”田大忠感到惊奇,又转头目视黄五儿的侄子问道,“怎么,您那里受灾啦?”

黄五儿的侄儿人地两生,见田大忠问他,就转头看着黄五儿。

黄五儿介绍说:“他是俺三哥的孩子,叫黄连耕。”又对黄连耕介绍说:“这几位都是俺不错的老少爷们儿。问你话的忠老爷你该喊老爷,是俺庄儿的当家人。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了,不咋的!看你,紧张个啥?”尽管黄五儿如此说,毕竟不熟,黄连耕依然显得有点儿拘谨,嗫嚅着。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