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芦荻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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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匪警 1、

1、

那时候,年成不好,常闹土匪,连做个小生意的人家都会进入“下底的”人眼里,进来的货物、卖来的零钱都会成为土匪抢劫的目标,弄得人们惶惶不安。

理娘回到南屋,把田仁喜的包袱解开,取下了外面的包袱皮子。又解开干粮包,还剩有十几张烙馍,闻闻,没有馊,就拿回锅屋去了。然后来到石台子跟前,把田仁喜换下来的衣裳连同包袱皮子等一起装进黄盆里,舀了水泡着。

“理娘又洗衣裳?昨儿个才洗了那么多的嘛!”原来是缸儿娘走进大门,手里端着一瓢面粉,跟理娘打招呼。理娘抬起头来应承道:

“哦?老闵儿姐!是他大爷才换下来的几件衣裳。”见缸儿娘端着面瓢,忙直起腰,撩起围裾边擦手边迎过去说:“老闵儿姐,您也是,一点儿面还忙着要送来!”

“哎!应该的,今儿个上半天才推的磨。”缸儿娘递过面瓢说。

理娘接过面瓢走进锅屋把面倒进面缸,回来把瓢递还缸儿娘手上。缸儿娘接过面瓢,回头朝大门外张望了一眼,忙双手把大门掩上,拉着理娘走到当院中间,悄声对理娘说道:

“理娘,给您说个事——缸儿舅上半天到俺家说,田百磊昨儿个出去了一整天,傍黑儿悄悄带了个贼眉贼眼的生人回来,晚上一起在咱庄儿悄悄转悠了一圈儿,今儿个一早那个人就走了,朝西去的。他叫俺家警醒着点儿。俺想,给您悄悄说一声,让您家也防备一下。”缸儿家也在做着色布生意,不过比田仁喜本钱小一些。理娘细心地听着,末了狠狠骂了一句:

“这个天杀的!又要祸害人了!”接着又对缸儿娘说:“谢谢您,老闵儿姐!您家也多小心防备着点儿。”

“好吧,您忙吧,俺回去了。”缸儿娘说着转身要走,忽然看见晒在当院的一大板袼褙靠子,又奇怪地问道:“哎?理娘,您打恁多鞋靠子做啥?要开鞋店呀?啊?”理娘笑着答道:

“哈,俺家七八口儿人呢!一回多打点儿,宽裕点儿好。再坐会儿不,老闵儿姐?”

“不了”缸儿娘说着走向大门,理娘忙走过去双手拉开大门,缸儿娘出门回去了。理娘又回到石台子前把泡起的衣裳拧干,再泡进灰水里。接着回到南屋,拿出拧子,坐在高凳子上边打麻线边思虑着缸儿娘提供的信息,越思虑越心神不宁,不时停下手中的拧子发愣。

田百磊是芦荻村尽人皆知的“底儿”,附近村子几起入户抢劫案都是他下的“底”。田百磊也是芦荻村田家宗族的后人。田家长支长房的长房在“德”字辈儿后面的两辈儿是“朝”、“百”;长支长房的二、三房和长支其他房在“德”字辈儿后面的两辈儿是“庆”、“百”;同二支的“大”、“仁”字辈儿并列,其后字辈儿又统归为“明”字辈儿。田百磊属长支二房,所以是“百”字辈儿,与“仁”字辈儿同辈儿。他中等身材,方面大眼,鹰视狼顾,机敏过人,若是走上正道也许能够成就一番事业,可惜沦为“底儿”!古人云:“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诚不欺也!

因为田百磊家住在前门与缸儿舅家斜对门儿,所以田百磊家的一举一动缸儿舅家一清二楚。但是,当时农户都是分散的一家一户,势单力薄,对土匪等邪恶势力只能是畏而避之,不敢招惹。芦荻村人家都很穷,有几户富裕些的多是深院高墙,守护严密,土匪轻易也奈何不了。容易落入土匪耳目的就只有几户做生意的人家了。想到这里,理娘心里猛地紧了一下。麻线打不下去了,就放下拧子,走到石台子前,使劲搓起衣裳来。

“哞……”黄牛伸着颈项朝女主人叫了一声。理娘站起身来,望了一眼牛槽,空了。理娘擦干手,从淘草缸上拿起淘草筐,到东屋装了一筐铡碎了的麦穰回来倒进淘草缸里,把淘草筐放在缸上的筐架上。又拿起淘草叉子把麦穰按入水中,搅拌了几下,再一叉叉捞起来倒进淘草筐里。待麦穰控干了水,倒进槽里,撒上半瓢麦麸子,黄牛忙伸出舌头贪婪地舔食麦麸子。理娘笑着忙用拌草棍拌开拌匀,黄牛只好老老实实吃着草料了。借着给牛喂草的工夫,理娘心情慢慢缓解下来。接着理娘把衣物洗了,晾在绳上。听听,果果还没醒,就提着篮子走出大门。

大门外聚集着五六个孩子,明理、莲莲、东院的吉祥、西院的罐儿、对门田仁连家的三公子灵修,还有前门的骚儿等,正在槐树底下围着碓窝子、石磙在摔泥巴、捏泥人儿呢,弄得满手满袖子的泥巴。“公鸡啄食”和“黄雀”正躺在大槐树跟前睡大觉呢!

“大娘,到哪儿去?”看见母亲出门走过来,明理和莲莲仰脸问道。

“你们玩儿吧,大娘到菜园里摘菜去。”理娘望着一大堆孩子笑着说,说罢朝菜园走去,接着又叮嘱了一句:“好好玩儿,甭磨牙啊!”

理娘正在菜园里摘菜,魏锦荣从菜园南边走过来,打着招呼:“大婶子在忙着啊?”

“不忙,摘点儿菜。他嫂子要菜不,给您摘点儿?”理娘站起来说。

“哦?俺正想要几棵葱呢!”魏锦荣回答着走到菜园跟前,隔着篱笆接过葱,转而说道:“大婶子,您说有恁孬种的吗?俺一只正嬔蛋的芦花鸡又被那个孬种偷了!都恁大年纪了,还贼性不改,俺真想嚼她一阵子!又怕不好听,乡里乡邻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只是太气人了!”

“噢?不会吧!您怎么知道是给人偷了呢?也许它自己跑丢了的呢?”理娘息事宁人的劝说道。

“大婶子,你不知道,俺那只鸡光爱丢蛋,就爱在那边那个秫秸攒里嬔蛋!”魏锦荣说着指了指南面的一个秫秸攒,接着又说道:“我打过好几回,它就是不改!这下子好了,昨儿黑就没回去。”那个秫秸攒在菜园子南面河沟边上,紧靠着车屋,已经剩下不多的秫秸,成个庵子的形状。

其实,理娘也早已了然于心,只是为尊者讳,不好说什么,便有意岔开说道:

“您那鸡也是,隔着好几家跑恁远地方嬔蛋!”

“那还不是怪您家大公鸡!这片只有您家养着只大公鸡。”魏锦荣说着竟被自己的话逗笑了,一肚子的气一下子消了大半。理娘也跟着笑了,说道:“走,到家坐会儿去!”说着挎着菜篮子出了园子。

“不了,天不早了,该做黑来饭了。”魏锦荣说罢向西回家去了。魏锦荣是田明连的寡嫂,家在缸儿家西邻。

理娘回到家里,玩儿泥巴的游戏已经散了伙儿,明理莲莲正在石台子跟前的盆里洗手呢,半盆水洗成了黄泥浆。见母亲回来了,明理说道:

“大娘,俺饿了!”

“俺也饿了。”莲莲也跟着说。

“馍在馍盘子里,饿了自己拿嘛!——哦?可得先把手洗干净喽,脏手拿东西吃肚子会疼的!”理娘说着放下篮子,走到孩子跟前,“哎哟!水太脏了,大娘给换了水再洗!”说着把脏水倒了,又舀了半盆水把俩孩子的手洗干净,接着顺手把放在石台子上的也糊满了泥巴的两件玩具拿来一并洗净,拿到南屋去了。明理跑到锅屋拿了一个卷子掰成两半,给了妹妹一半,自己拿着一半,两个边吃边跑出大门。理娘喂了果果出来,把菜篮子提进锅屋,忙着料理晚饭。

下湖的人们陆续回来了。果然是“人多好干活,”一下午翻完了黄盆窑的红芋秧子,又打完了桥头地的秫叶子,还背回了四大捆秫叶子。田仁学扯了一大把放进牛槽里,黄牛伸出舌头卷过两匹宽大的秫叶子大口咀嚼起来。田仁学朝父亲说道:

“大,您看牛多爱吃青叶子啊!明儿个俺去割草吧!”

“大,湖里没什么当紧的活儿,明儿个俺也去割草吧!”田仁祥接着说。忠老爷想了一下说:

“中,趁空儿割点儿草,牛有十来天没吃青了呢。”

晚饭好了,田仁祥把案板搬到大门外大槐树跟前,接着端来一大盆番茄手擀面条,一盘韭菜鸡蛋菜合子——是理娘用田仁喜带回的的剩烙馍煎制而成,还有一盘辣椒炒鸡蛋,一并放到案板上,犒劳下湖回来的四爷子。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