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芦荻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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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5、

5、

上海站终于到了,人们纷纷站起来,有的爬上座椅拿取行李架上的行李包袱,有的俯身掏着座椅下的物件,整个车厢乱哄哄的。田仁喜和田仁智趁机坐在空下来的座位上短暂地弥补着休息欠账,然后随着人流下了车,又随着人流走出车站,来到站前广场。好多天没有见太阳了,哥儿俩痛快地沐浴着朝阳,舒展着身子,一边商量着当下的安排。田仁喜决定先带田仁智到外滩一带转转,下午采买,进货完毕赶紧回家。田仁智兴奋得忘乎所以了,忙向街边一个打着花伞的女人询问在哪里搭车。不料那个女人暼了他一眼,鄙夷不屑地粗鲁骂了一句:

“阿拉弗晓得!小瘪三!”

田仁智前一句没有听懂,后一句是明白的,于是红着脸狠狠吐了口唾沫,回骂一句:

“你个臭婊子!”

“哈哈哈哈,科儿,你是自讨没趣儿!你也不看看咱这副尊容呀!”田仁喜看见了这一切,笑着对田仁智说。

田仁智低头看了看自身的装扮,又抬眼望望田仁喜,感觉自己的乡巴佬形象确实与这个大城市的一切太不般配了,真的跟难民和叫花子一般无二!对比刚才那个女人的时髦装扮,真还自惭形秽呢!于是自己也笑了起来。接着田仁喜给田仁智讲解了他对上海人的了解与看法——虚伪、自私、小气,自以为聪明,瞧不起外地人。接着说道:

“其实,刚才那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人,可能是徒有其表,说不定她那漂亮的手包里没有几个子儿,装的都是草纸呢!也许清早只舍得买了一碗稀饭、一碟儿咸菜,肚子正咕咕叫着呢!”

田仁智听得非常解气,也哈哈大笑起来。

哥儿俩乘上电车,田仁智贴着车窗不眨眼地观看着窗外,恁多高楼恁多商铺恁多行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下子真开了眼界了!

来到外滩,哥儿俩撑起了雨伞——雨后的太阳果然厉害得多。他俩沿着黄浦江慢慢走着,观看着岸边高高低低色彩斑驳的伞盖,俯视着江面大大小小杂行的船只。忽然一阵江风吹来,一股腥臭让哥儿俩连忙捂着鼻子。

“这水怎恁臭!?”田仁智扭过脸去,似问似骂,一只手仍紧捂着鼻子。田仁喜笑道:

“你没听说黄浦江和吴淞江是大上海的两条大阳沟吗?阳沟里的水能好闻吗?”

“快走!快走!什么臭江哟?还是咱芝河好!”田仁智嚷着,折身横穿马路跑到对面街边,等着后面的田仁喜。

田仁喜笑着赶过来,一块儿沿着一条大街随意走着看着,不觉到了“城隍庙”。哥儿俩看了一场斗鸡,又看了一会儿杂耍,就走了出来。

“我怎么觉得城里人好无聊哟,公鸡斗架还围着恁多人看。”田仁智边走边说着自己的感慨。田仁喜没有吱声,似乎也有同感。

转悠转悠转到了“大世界”,哥儿俩进去楼上楼下转了几圈,各处看看热闹,反正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坐在一个地儿把一出节目看完。哥儿俩觉得腿也逛酸了,肚子也饿了,就坐在一张长椅子上歇息,一边解开包袱拿出烙馍来慢慢嚼着。吃了喝了,哥儿俩收拾好包袱雨伞,走出“大世界”。

经过一个小吃店时,一股诱人的香味吸引住田仁智,他站住了,想看个究竟——什么饭菜恁好闻?抬头看见了醒目的招牌:“三鲜小馄饨”。田仁喜走在前面,回头看到田仁智那副形容,便走了回来,推着他说:

“走,进去吃一碗!蛮好吃的。”

天近晌午,店内客人不少,还好还有座位。两碗热腾腾的三鲜小馄饨端上来了。田仁智端详了一阵,抿了口汤,味道真鲜!又用汤匙搅了搅——鸡蛋皮切的细丝,小麻虾,还有一种什么紫色菜叶儿,怎么恁鲜呢!馄饨皮儿也真薄,里面的馅儿都看得清清楚楚。用汤匙舀了一个送到嘴边,轻轻一吸,哧溜一下囫囵溜进腹中,滑溜溜的还没有尝到味道呢!再细细品味了一个,味道也很鲜美。不觉一碗三鲜小馄饨已经下了肚,剩下了一个空碗。田仁喜也吃完了。哥儿俩走了出来。

田仁智回味着刚才的余味,由衷地感慨着:

“大城市的人还真会吃呢!真好吃,就是太少了。要是空肚子恐怕二十碗也吃不饱!”田仁喜笑笑说:

“你看看城里人,哪个像咱庄稼人大肚子汉!”

两个人说着笑着来到永安公司。

永安公司坐落在一个十字街口,整座大楼楼上楼下的货架上柜台上到处都摆放着布匹,五颜六色,异彩纷呈,让田仁智感到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心里暗暗称羡着:

“这是多大的家业啊!”

田仁喜引着田仁智来到二楼临街的一道柜台前。

“田老板,才到呀!”一个面目和善的中年人迎上来热情地招呼着,把田仁喜两兄弟让进经理室坐下,倒上茶水,自己坐下相陪。

“梁经理又开玩笑了,俺算什么老板?跟叫花子似的!”田仁喜说着,把包袱雨伞等放在旁边的一张条桌上,接着把田仁智介绍给梁经理:“这位是在下的堂弟仁智,初次出来学生意,往后还得请梁经理多多关照呢!”田仁智也已经放下包袱雨伞等,局促地坐下了。

梁经理礼貌地向田仁智拱拱手表示欢迎,接着诚恳地对田仁喜说道:

“田老板不要太客气,本来就是老板嘛!生意有大有小,客人无高低贵贱。再说了,生意都是一步步做大的嘛!田老板与敝柜生意上合作多年,鄙人对田老板的诚信人品和艰苦敬业精神非常敬佩!”田仁喜谦和地笑笑,边喝茶便交谈着进货事宜。

田仁智选中了五种花色的布,但是自己所带钱款尚不足三匹价款,想各买半匹,他不懂得批发不能拆零的规矩。田仁喜看了一眼,感觉花色尚可,就确定把那五匹买下,请梁经理安排伙计把每一匹布都一分为二,分作两份。接着田仁喜又带着田仁智下楼到零售柜,选购了一些短截零块花布,各包了一个小包,拎着回到楼上。伙计接过来,分别归入已分开的两份,各用油布包裹严实,再用大块包装布包成肩背式样。梁经理提着水瓶,把两个人的水壶水葫芦灌满。田仁喜田仁智付清了货款,背上布包水壶,拿起雨伞告辞下楼,朝火车货运站走去。

货运站内已经汇集了近百名等待着与货物结伴同行的人们,或三五个一伙儿,或七八个一堆儿,聚在有限的阴影下或坐或卧躲避着午后骄阳的灼烤。田仁喜哥儿俩放下包袱靠着一个高大的包装箱坐下,扯出手巾擦了擦脸上身上的汗水,紧一下慢一下甩着扇着风。站内铁道上散停着许多车皮,有的单个,有的几个十几个串连在一起。几个火车头正呼哧呼哧地一会儿前进,一会儿后退调度着零散的车辆。站台上几拨装卸工在烈日下缓慢地装卸着货物。偌大的货运站显得有点儿冷清。田仁喜哥儿俩闭目养神,渐渐迷瞪起来。他们太累了太困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