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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水关闭了芦西小学半年多之后,芦荻村第一所公立学校——芦荻小学诞生了,贾焕真出任校长,我开始读二年级下期。在这座新辟为学校的封闭多年的宅院里曾经大白天发生了一起“蓝大褂”事件,闹得人心惶惶。
田明理自打听说村里又要办学校了,高兴得什么似的。又听说新学校就在冰儿家,那就更近了,不就是对门儿田仁连田仁运后面的那个大门朝东的院子吗,那门口儿河沟儿上的小石桥还是他们经常玩耍的地方呢。于是便不管雪天晴天,有事没事总爱跑去看看,看什么时候能开学。一家人见明理恁地期盼上学,自然心里喜欢。殊不知,田明理在巴望上学的同时,还另有一番期盼在心头呢。就在田明理的期盼中,冬去春来,芦荻村第一所公立学校——芦荻小学诞生了,终于迎来了开学的日子。
芦荻小学有一座方方正正的院落。正房是三间西屋,做了二三年级的合班教室;北厢房两间作了教务处;南面田仁连的三间堂屋打开后墙成了学校的南屋,做了一年级的教室。因为是春季开学,一、二、三年级都是从第二学期开始授课。
开学的第一天举行“升旗典礼”——这对田明理等一般农村孩子来说自然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就是在芦荻村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呢!因此,升旗典礼现场,除了老师和学生外,还有许多村民围观看稀奇。升旗典礼在学校的大门外进行。这天,天气晴好,微风吹拂,朝阳抚面。学校大门旁边悬挂着一块崭新的油漆校牌,白底黑字书写着“汴水县芦荻小学”七个宋体大字,在朝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这块校牌是在汴水县城制作的,花了七万元(旧币,相当于新币七元),刚好每个字划一万元。这在当时围观的田明理等小学生们的心里引起了一个不小的震撼——还是有学问好,写这一个字就能挣一万元,写这一个校牌差不多就是一亩地一季麦子的收成了呢!
两三丈高的旗杆是由两根白杨树干搭接捆绑起来做成的,竖立在校门前北侧。旗杆上端固定着一个木制滑轮,绕过滑轮引下两根细麻绳。旗杆下面围砌出一个约四尺见方两尺多高的石台。两名小学生站在石台上分立于旗杆两侧,一个擎着已经拴在细麻绳上的鲜红的国旗,另一个两只手紧握着自旗杆上端垂下来的另一根细麻绳,全神贯注地等待着升旗的号令。全校一、二、三三个年级三个班的学生在石桥东边的大场上排着六路纵队面向旗杆肃立着。贾校长和田明海、蹇德全老师分别站在队伍前端两侧。
这时,贾校长转过身来,向着全场师生大声喊道:“全体都有——立正!”然后转过身去。只见三年级学生田彦谦出列,精神抖擞地跑步到石台跟前,干净利索地完成了“立定”——“向后转”的标准动作,然后朗声宣布道:“‘升旗典礼’开始——全体肃立——唱‘国歌’——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随着歌声,鲜艳的五星红旗冉冉升起,渐渐升上杆顶,在春风吹拂下,舒展地飘扬着。
田彦谦是南庄儿田立田的儿子。田立田家境比较富裕,在汴水县城里还有着自家的生意。所以田彦谦从小就在县城念书,见过世面,经历过诸如“升旗典礼”之类的阵仗,也学过“义勇军进行曲(代国歌)”,这回回到家里确确实实是一位“洋学生”。今天他在升旗典礼上的出色表现,让全体老师、学生以及所有在场围观的村民们大开眼界,啧啧称羡不已。
在升旗典礼开始之前排队的时候,田明理就一直左顾右盼,在寻找着白兰芝的身影,可一直没有找到。其实在报名的几天时间里,田明理就一直在学校里等待着白兰芝的到来,一直没有等到。于是就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开学的今天了。然而,今天依然没有看见白兰芝……田明理怅然若失,神思恍惚地站在队伍里,恍惚中只听见田彦谦一个人在独唱——其他人都不会唱,而且连听都没听过——眼见着随着歌声,五星红旗缓缓升上旗杆顶端……直至典礼结束,才恍恍惚惚地随着人流朝校门口儿涌去。
“爷们儿,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田景大从后面挤上来拍了一下田明理肩膀招呼了一声,并就势扒着肩膀拥着他离开人流站到河沟边上,接着说道:“您站队时就两眼跟黧鸡似的,找哪个呀?”田明理好像被人家一下子窥破了心里的秘密,红着脸摇着头表示否认。“爷们儿,甭瞒俺了——您在寻找白兰芝,谁不知道啊!在芦西上学时,您知道俺班上的同学都怎么说您的吗?您下了课就往俺班跑,同学们都说您俩是‘两口子’呢!见您来了,就冲白兰芝说,‘您那口子来了!’人家白兰芝都没有觉得难为情,还做出一副挺得意的样子呢!您倒好,大老爷们儿,还害羞呢!”
“您瞎编的!”田明理红着脸表示不信。
“不信?您问……噢,对,您问您吉祥叔,他也知道。”田景大一副认真劲儿地说着。见田明理不吱声了,就搂着田明理的脖子关切地说:“她家在白家,在路庄子西南边儿不远儿,俺听国志良说的。等有空儿您去找她去嘛!”田明理没置可否,都是个小孩子家家的,怎么去找呀!大人也不许呀。田景大见状儿又说道:“爷们儿,您真行!俺班还有一个姓白的暗自喜欢着您呢——她见您跟白兰芝好,嫉妒的不得了!她……”田景大还要说什么,上课铃声响了,便赶忙跑进校门,跑进各自的教室。
田明理坐下,两只前臂交叠伏在课桌上,一副标准的听课姿势,可是脑袋里却装的全是白兰芝,耳边一直响着田景大刚才说的话。白家?能去找吗?不行,大人不会同意的。再说了,怎么跟大人说呢?就是到了白家庄,怎么问呢?到了她家,怎么跟她家大人说呢?想到这里,脸蛋儿刷地又红了,连连摇头,连吐两个“不”字。幸好声音不大,前面讲台上正在给三年级讲课的田明海老师没有发现,倒是同桌田明芝听到了,扭过头来微笑着看看他。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