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云梦依偎在韩夜怀里,绝望地落着泪,泪水被寒风吹过,如同晶莹的珍珠,滚落在韩夜胸怀之中,她轻轻地、柔弱地道:“对不起……夜,我骗了你……刚才急于要解救凡人,没告诉你,其实,我早已无法抑制极寒,现在那寒气已然将心冻住,我想,我活不了多久了……”
“不可能!”韩夜把臂一挥,怒道:“司徒云梦,别对我说这种话!你是仙人,怎么会死!”
司徒云梦自不敢把晦暗的玉眸望向韩夜,便撤向一边,道:“仙人……就不会死吗?我脖子上挂着的玉坠,乃我的生命之源,如今连它都裂开了,便是上天着我归去之时了。”
司徒云梦正楚楚动人地说着,这时,更麻烦的事情却发生了,海底的熔岩又喷发了出来,海面上一边映着红红的火光,一边却又冰冷凝寒,冰火交会,声动震天,而原先龙伯萌尸留下的那些黑血不知受了什么影响,竟然凝聚在一起,如同泉水涌出一般,在海天之间重塑回龙伯萌尸如山一般的身形!
“呃啊!吾必将汝等撕成碎片!休走!”龙伯萌尸恨意绵绵,一经恢复,便朝着银雕穷追而来。
“怎么回事?”星辰惊讶地道:“我都那样打他了!他竟然还能变回来!”
“果、果然是能力在神魔之上的恶鬼啊。”司徒云梦依在韩夜怀里,黯然望着那怒不可遏的巨尸,道:“如果没猜错,他此番尸变与大地之脉、盘古之殇有些关系,只要他的恨意不消,他应该可以无数次复活的。”
韩夜自然担心那巨尸,但更关心司徒云梦的死活,他对脚下的银雕道:“银雕!先不要管他!带我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我要替云梦驱寒!”
韩夜正焦急地说着,而那龙伯萌尸眼见追不上银雕,忽而勃然大怒,双手朝天一挥,怒道:“杀了汝等!怒海破!”
说时迟那时快,龙伯萌尸所向之处,北冥海上登时怒涛滚滚,而后砰然一声巨响,海面猛然爆开,规模足有十数里之广的水花冰屑炸向空中,那水花冰屑威力无比,叮叮当当地射在银雕身上,纵然银雕身躯庞大坚固,却也未必就能丝毫无损,更不能帮韩夜等人完全挡住攻击。
司徒云梦深知众人有危险,便用香肩轻轻撞开了韩夜的怀抱,用手抓着胸口的苾灵仙玉,凝神释放香花风暴保护众人。
“停手!”韩夜抓住司徒云梦的素手,心痛地怒道:“别再用灵力了!就算被打到千疮百孔又怎样!再用灵力,你会死的!”
司徒云梦明知胸口的苾灵仙玉在一点点碎裂,却无奈地道:“纵然将死,那又如何?我的生命,就是为了守护大家的,若为情故,虽死无悔……”
司徒云梦反倒庆幸自己还能撑到现在,这样就能帮韩夜和星辰多承受一些伤害,但龙伯萌尸却从不给众人喘息的机会,他朝着众人快步奔来,抬起巨拳,朝着银雕的上盘狠狠砸来。
“快闪!”韩夜急道。
但为时已晚,银雕只顾着抵挡下方的怒海飞屑,根本没来得及躲闪,又是司徒云梦,拼着最后的一丝力气甩开了韩夜的手,素袖之中蓝光微弱地闪现,那一刻,她灰暗地心道:“瑶光,其实我一直喜欢看你拼尽全力的样子,我原以为我做不到,现在看来,我终究和你一样飞蛾扑火啊。”
司徒云梦连站也站不稳,却认命地、绝望地使出冰莲镜壁,挡在了两个男子之前,而龙伯萌尸的巨拳足有数丈之大,黑压压地轰了过来。其结果可想而知,冰莲镜壁被巨力震成晶粉,连司徒云梦胸前的苾灵仙玉也碎成了玉尘,巨拳虽然减了几分力道,却扔将银雕砸飞出去,扑通数声,水花四溅,韩夜、星辰和司徒云梦都掉落到那冰冷的北冥海里。
“咕隆隆、咕隆隆。”
司徒云梦轻轻听到了耳畔气泡涌起的声音,而那声音却渐行渐远。
朦胧中,司徒云梦还可以看到有个深蓝色侠袍的男子在伸手抓她,但她已经没有力气抬手去与之相牵了。
“这就样了吗?对不起,我心爱的夜,云梦,只能陪你到此了……这是……最后一次的别离……”司徒云梦静静地闭上眼眸,心脏已经被极寒之流封死,她再无念想,双手叠在胸口上,伴着苾灵仙玉的碎片一同向北冥海的最深处沉去。
“滴答”、“滴答”。
当司徒云梦再度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紫檀木书桌前,两旁亮着微微窜动的烛火,手底下轻轻压着一张纸,玉笔横在一旁,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夜”字,墨迹尚还湿润,看来是刚刚写上去不久。
“滴答”、“滴答”。
司徒云梦在烛光中寻找那声音的来源,终于在纸上找到了答案,原来,有两行泪珠正滴在那纸上,才有这样的声音,那泪水不是别人的,却是她自己的。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看到这副场景?”司徒云梦睁着朦胧的泪眼,烛光透过水雾映射出五彩的光晕,映在眼中,映在心底。
“我不是……应该被冻死在北冥的暗流里了吗?”司徒云梦疑惑不解,这才注意周遭的环境,这里……这里不正是她少时所居的闺房吗?那房间、那摆设、那香气,一点也未曾改变!
当司徒云梦端看窗前铜镜时,更令她觉得惊奇的事情发生了,铜镜里面竟是一个有着花容月色、十岁出头的小姑娘!
“我……!”司徒云梦这才注意到不对劲,一看自己的双手,竟有些稚嫩幼小,她不禁蹙眉自言自语道:“我回到从前了吗?”
如此一想,司徒云梦才恍若惊梦,眼前的一切,在九年以前就发生过,那时她正在窗前烛光中写着心上人的名字,不知不觉就落下泪来!
司徒云梦正惊讶不已,复看向窗外,透过泛着光晕的烛火,但见一个小男孩果然正站在檐外的花丛里,痴痴地望着烛光中的她,那清澈的眼眸里映着那晚的火光、淌下了冰冷的泪水。
男孩一咬牙,转身即将离开,这时,司徒云梦才反应过来,冲出屋去,轻柔的呼唤:“等等~”
韩夜清眸里一阵惊讶,他转过身去,却见有个女孩背朝着满屋的辉火,一袭娇小的白色倩影惹人怜爱。
司徒云梦把右手放于胸前,蹙着柳眉,睁着晶莹满泪的玉眸,竟是有些怨意地问道:“为何刚来便要走?”
韩夜望着司徒云梦,无言以对,他生怕多呆一刻便多一份不舍,于是在晚风之下背过身去,皱眉道:“你、你不会明白。”
云梦睁着柔情似水的眼眸望着韩夜的背影,玉容之上满是苦涩,她柔声对韩夜道:“我现在明白了,留下来吧。”
“留下来?”韩夜忽而经历了这么多事,再也不是那个娇贵的小孩了,他兀自背对着身后的小女孩,紧闭清眸、握着拳头,颇为痛苦地仰着头,道:“我若留下来,爹娘和妹妹的仇就报不了;我若留下来,师父的罪就没人去赎;我若留下来,你就会受我牵连。我是个不幸之人,不能留下来。”说罢,这小男孩狠下心,低下头,坚决地要迈出步去。
云梦有些慌张地追了过去,抓住韩夜的右手,也紧闭着玉眸,香泪从白皙的面上落下,洒落在男孩的臂上,她柔声微怨道:“夜,你说过的话都忘了吗?”
“我、没、忘。”韩夜依旧背对着云梦,说话时却已不似一个十二岁小孩了,他右手继续让云梦抓着,左手却紧握起来,他垂泪道:“只是,还没到时候……等我把该做的事做完了,我会回来。只要你的玉坠还在我身上,我都不会忘记你,就算那时你已忘了我,我也很感谢你给过我这些回忆,云梦。”
“不就是家仇师恩吗?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执着?能告诉我吗?”云梦不解地看着韩夜,月眉间只有无尽的哀愁。
“我在这里不能呆太久,所以现在还不能对你说,等我们再见之时,我会告诉你的。”韩夜说着,收回自己的右手,他怕会伤到云梦,所以很轻、很轻,他冷淡而又坚定地道:“还有,如果大伯父和三叔问起我,你就对他们说,我现在是索命阎王的徒弟了,叫他们不必记挂我这个侄子,就当、就当我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云梦望着韩夜的背影,想去理解,却无法理解,她只能问道:“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子?”
韩夜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正不正确,但既已下定决心,便没有理由再回头,他凄然地望着前方的凉亭和荷塘,对身后的伊人道:“等我,如果到那时你还没忘记。”说罢,他背朝与他曾经山盟海誓的姑娘,紧紧抓着胸口那块玉坠,白色玉坠在夜里微微发着忧伤的光,与他一同隐没在北苑的夜风里、花丛中。
云梦锁着愁眉,用盈盈如水的玉眸望着韩夜的背影,她把纤柔的双手叠在胸前,深情地祈愿道:“九年前我不明白,现在我却也没能真正明白,为什么这个晚上,我没有随你一起走呢……?为什么我能放心让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