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说着说着,语调又有些不稳,玉眸里噙满了泪花,仿佛下一刻又要伤心地哭了,薛燕和韩玉生怕让她不高兴,赶紧去安慰她。
薛燕道:“好啦好啦,知道你的心思啦,我来帮你就是的嘛。”
韩玉也睁着清秀的双眸看向她的姐姐,肯定地道:“姐姐不要担心,小玉帮你。”
被几位喜欢的人围在身边关怀,这是司徒云梦一直以来都觉得很幸福的一种事,她在韩玉和薛燕的帮助下,终于渐渐又拾起了一些信心,于是,三女又忙活了起来。
清律堂外的空地上。
年轻的剑魔和暮年的剑仙像从前一样坐在石上论道。
剑魔韩夜喝了口酒,把酒袋扔给一旁的守正,守正喝了两口,两人开始畅谈心事与天下事。
韩夜望着蜀山之上的晚霞,那里仙鹤齐飞,一阵阵凉风吹向这一老一少,拂动了少年的飘逸长发、拂动了老年的白色袖袍。
“前辈。”韩夜叹道:“我那未过门的妻子,这些天不知怎么回事,总是惶惶不安,我问她原因她也不肯说,我从未见过她这般焦虑,可又答应过她大哥和养父要照顾好她,这该如何是好呢?”
守正面色严肃,却又有些略带遮掩地道:“这女儿家的心事,男儿哪能懂得许多?除非她亲口告诉你,否则再多的猜测也是枉然。”
韩夜望着暮色的青冥,道:“她是神界的兰香仙子,我想,她也许是担心自己的身份,可是……她是那种因为身份就认命的人吗?我始终相信,精诚所至,天亦有情。”
守正望了韩夜一眼,继而朗声笑道:“天若有情天亦老,天是无情的。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并不是说它看不起万物,而是它对于万物没有任何的感情。”
韩夜坚定信心地道:“就算它是无情的天,我也不怕,以往这么长的路都走过来了,为什么到了这里我便要认命?”
守正见韩夜那充满信念的模样,回想当年、回想其他的人,嗟叹道:“年轻真是好啊,想做什么都毫无顾虑,唉。”守正沧桑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忧愁,他道:“师父虽去,但我仍记得他对我所说的那些六界之内的故事,譬如蜀山掌门和女娲后人注定生死相隔的宿命,譬如魔尊注定永远守护女娲后人的宿命,譬如神与神注定永远不能在一起的宿命,譬如魔与神注定一同殉情的宿命,总有人以为能够改变这一切,却不知苍天无泪、大地无情,有些事并不是能力越强就越能办到,这就是让人无可奈何的宿命。”
韩夜把清秀的目光望向握紧的拳头,问道:“难道上天注定,我和梦的感情到头来也要一场空吗?这就是我们的宿命吗?我现在是魔了,是否可以不拘一格呢?”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守正再度提及这段话,他正声厉色地道:“你虽是魔,却与常人有什么两样?即便老天不能伤你,可它能带走你身边的任何人,叫你无力回天。云梦那姑娘是神界的仙女,早晚有一天会被神界带回去,所以她才不愿回到里蜀山过安定的日子,因为她害怕大家对她会失望、会割舍不下,这些事,连我这个外人都看得清,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韩夜闻言沉默了,而后才缓缓地道:“我知道……只是我以为我们之间的日子还很长,只是我希望她一直这样陪着我,只是我害怕一旦问起此事、她便马上要离开我,我……我不想再和她分离!我想像一个常人一样把所有能带给她的东西都给她,这是多年前我就对她做下的承诺。”韩夜说着,声音竟是带着几分轻颤。
守正见韩夜此番模样,知道他心里对云梦还是很依恋的,便面作祥和地笑道:“既然你现在不想面对,那就暂不提此事吧,谈谈你的剑法。”说着,守正白袍一扬,落到石旁地上,把手一挥,白色的真武七剑便浮现在四周,他看向韩夜,道:“你既成了魔,这真武七剑诀应当未曾荒废吧?”
韩夜闻言,面色由担忧渐渐转为淡笑,他也跳下身来,凝聚浑体的魔气,在周身化出七柄黑色气剑的模样,他道:“前辈,这就是我的真武七剑诀。”
“黑色的玄元真气?”守正望着被黑气笼罩的韩夜,竟然未从他身上感觉到一丝凶煞和杀机,连他也不相信,真正的魔竟然是这个样子,他顿时参悟了许多道理,若有所思地道:“玄天真武上帝乃道教护教神灵,既为道,也该分出阴阳,白色仙气正是阳,却想不到玄元真气里竟然有助人修炼成魔的‘阴’!玄元真气和真武七剑诀的两种形态,昭示了天地之间两种迥然不同的力量--光明和黑暗。”
韩夜立在守正身边,也随他想了很多,仿佛,冥冥之中注定韩夜就要成为魔,白天和夜晚,正好比阳光和阴暗、神仙与妖魔,韩夜在万千思绪下问守正道:“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如今,我也有些迷惘了。”
守正很肯定地说:“天地万物,并非神仙就是正、妖魔就是邪,但凡忠孝仁义、有利他人的,皆可称为正义;但凡自私自利、危害他人的,皆可称为邪恶。”守正说着,义正辞严地对韩夜道:“我原先听说你要成魔,还担心你会误入歧途,如今经历了这些事,我也想开了,你有自己的思考方式和感情牵绊,可以走不同于常人的路,只要心怀侠义与正气,成魔又如何?”
蜀山剑仙与剑魔的对话,不但让韩夜更为深刻地了解了自我,也让守正明白了许多从前不明白的道理,一老一少相谈正欢,这时,姑娘们却从清律堂走了过来。
魔剑薛燕最为兴奋,她挑着装菜的篮子飞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司徒云梦以及挽着云梦妙臂的韩玉。
“快到晚上啦,呆瓜和老头都要吃饭啦!今天做的菜可不错哦!”薛燕说着,把剑上挑着的篮子放到韩夜和守正面前,韩玉从篮子里拿出菜碟、米饭和碗筷,而韩夜和守正则如往常一般在思过峰这片空地上吃饭,四面十丈之外多是草木,傍晚的清风总是令人觉得惬意。
韩夜喝了一口美酒,举著正要夹菜,但看到司徒云梦把双手放在腹间立在一旁、表情有些紧张,他不禁纳闷,便道:“梦啊,你怎么不过来一起吃饭呢?虽然肚子不会饿,但尝尝美食也好啊。”
司徒云梦看起来完全没那种心思,她用满含忧愁的玉眸望着韩夜,有些吞吞吐吐地柔声道:“我……我不想吃,你、你先吃吧,天气冷,菜容易凉。”
韩夜估计司徒云梦又在心烦他们之间的事,便决定先品尝一番美食再说,他望着那些菜,非但油盐不均、受热不匀,而且还色泽难看、气味难闻、形状难分。韩夜望着这样的菜,不由皱起了清眉,勉强下筷子试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算是拼命咽下去了。
“觉得怎么样?”薛燕关切地问道。
韩夜望着魔剑薛燕,责怨道:“燕儿,你今天做的这叫什么菜啊?完全大失水准了,色、香、味,样样要人老命,这怎么能吃吧?”
守正也点头道:“是,这的确不是薛燕姑娘该做出的味道。”
韩夜喝了口闷酒,皱眉道:“燕儿,你老实说,是不是又对我有什么不满?”
薛燕回看一眼司徒云梦,却见那美人早已愧疚得浑身发颤,两波香泪在玉眸里打着转,薛燕赶紧凑到韩夜身边,对小声韩夜道:“你这笨蛋!这根本不是我做的菜!我没了身体,哪那么容易做菜啊?”
韩夜闻言一惊,问道:“哪是谁做的?小玉吗?”
韩玉听了话,也凑了过去,小声对哥哥道:“是梦姐姐做的,她说她想给你做一次饭,希望你吃了能够开心,结果……”韩玉说着,和薛燕一起看向司徒云梦,结果可想而知。
韩夜此刻才明白,原来这些菜都是云梦做的,起初他一直都以为是薛燕在做菜,他对薛燕的态度素来是打情骂俏,两人都没什么可在乎的,只是谁也料不到这样会伤到云梦的心。
“我……我果然一点都不贤惠。”司徒云梦低着头,一想到自己做餐饭都让韩夜那么难受,心里就一阵酸楚,她把素手轻轻抓着胸前的菱巾,泪花纷飞、饱含歉意,她道:“夜,道长,我、我让你们受罪了,对不起!”
说罢,司徒云梦便转过身去,一边用香袖抹着泪一边跑了开去。
韩夜见云梦跑开了,怎能不替她担心?这清秀的男子蹙着动情的眉,心中自责道:“我都干了些什么!她可是第一次为我做饭啊,我竟然这样说她,不行,我要去把她追回来!”韩夜无法不在乎司徒云梦的感受,便二话不说,放下碗筷追了过去,边跑边冲云梦离去的方向喊道:“梦!等等!”
韩玉兀自坐于守正身边,把双手放在膝前,望着未来嫂嫂和哥哥离去的身影,美眸里带着许多的担忧。
守正得知这顿饭是云梦做的,这才稍稍理解,便对薛燕道:“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这菜是云梦公主做的,你当早早和韩夜通好气啊,现在闹得他俩出了状况。”
薛燕晃了晃剑身,没好气道:“你这老头子真是,以为本姑娘不想啊?还不是小梦梦那个笨蛋?非叫我别说这菜是谁做的,现在好了,呆瓜以为是我在戏弄他,结果反倒伤了小梦梦。”说着,薛燕望向夜、梦二人离开的地方,对守正和韩玉道:“这些菜不吃就不吃吧,好像除了呆瓜妹,其他人都不是凡人了,又不会饿着肚子,等会儿我再去看看他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