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乾区与首峰离得很远,清元带着韩玉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首峰上的太极殿,只能在纵横交错的八卦城里慢慢行着。此时正值晌午,蓝天中却有大片白云在飘荡,夏日阳光从云隙中穿出,温柔地洒在蜀山顶上、洒在八卦城上,头顶上时而飞过的那些仙鹤,也因为这懒懒阳光而闲适展翅、轻快低鸣,看起来对这蜀山仙境颇为满意。当然,觉得满意的不只飞鸟,还有长居于悬顶上的众多蜀山弟子,他们或背着经书来回忙碌、或提着宝剑赶赴修行、或扛着包裹运送货物、或三三两两一同论道、或一人独处室内自乐,伴着后山思过峰上传来的低沉深厚的钟声,喧杂热闹中又显祥和庄重,好一派仙山圣派、门中兴旺之景啊!
对小孩子来说,如此奇幻玄妙的圣山实在很具诱.惑力,韩玉便是其中之一,她静静地跟着清元老道身后,不时好奇地向四处望,仿佛想把整座蜀山都收到眼中一般。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后,原来还有些怕生的小姑娘竟渐渐有些习惯了这个地方,尤其是习惯了她身前那个相貌忠厚的青绿袍老道,便问他道:“老爷爷,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清元就是担心韩玉不说话,因为太过沉默的小孩不方便交流安抚,如今见韩玉开口问他问题,他便欣然道:“问吧。”
韩玉睁着清丽的美眸问道:“刚才那位老爷爷,他说他是蜀山掌门,你们蜀山难道也和我们鸣剑堂一样安排人手的吗?”
“有很多不同的地方。”清元心平气和地娓娓道来,说:“我们蜀山派长老皆是由资历深厚、德高望重的人担任,且他们都必须与掌门同辈或高辈。长老们按职务可分为真武长老、玄气长老、元神长老、律德长老和云游长老。真武长老专门负责执教武术、调遣武徒、锻造兵器;玄气长老负责执教真气、整理经文、造符写符;元神长老负责养神炼丹,搜集天下情报;律德长老执掌戒律,负责评定弟子的品行和功过,也有义务规劝弟子;云游长老只是空挂长老之名,平时不住在蜀山,也没有具体事务,还可在外娶妻生子,只因他们与现任掌门是同辈又经常四处云游,才被大家戏谑为‘云游长老’。”说罢,清元便引向自己,道:“拿我来说,我分属元神长老手下,主要就是打听各处消息,而养神炼丹的事大都由元颐师叔去做了。”
韩玉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凝神地吸收着这些知识,看来蜀山的确有很多地方值得她去了解和深思。她想了一会儿,便握紧小拳、皱起柔眉问清元道:“如果我学了这里的本领,是不是就可以杀了长天,替我爹娘报仇?是不是也可以找到哥哥,并且保护他了?”
“如果道法高深,没什么事办不到的,只不过”清元说着,却想到了什么,忽而睁大了眼睛问韩玉道:“等等,你说你还有个哥哥?”
“是啊。”韩玉认真而又略带担忧地点头道:“他被索命阎王抓走了,也不知道现在还好不好,我好担心他,可又没办法去找他。”
“索命阎王?”清元微皱起眉来,口中喃喃道:“我记得似乎从师父口里听过这个名字,好像好像他是长空师叔私收的徒弟啊叫张、张什么去了唉,忘了。”清元老道有点健忘,也不记得索命阎王的真名了,只好作罢,他望了望天色,此时蜀山悬峰上的太阳已隐隐有下山之势了,仙鹤们也纷纷归巢,看来是时候带着这小姑娘去太极殿了。
于是,清元带着韩玉来到了主峰“震”区的边缘,正对前方飘渺而隐没云端的首峰。韩玉看了看,主峰与首峰用数条粗大的铁链连着,相隔怕也有个三十余丈,其下萦绕着不少朦胧的云雾,实为仙云之海,云海再往下便是绿海山林、渺小峰峦,站在蜀山悬顶上,颇有一番睥睨天下、一览众山小的感觉,然而到了韩玉眼里,却又多了几许恐惧: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还不摔个稀巴烂?韩玉不知如何才能渠道对面,便皱起婉眉问清元道:“难道对面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吗?可是”
清元没有回答这些疑问,只是微微一笑,祭出腰间的碧海宝剑,碧绿色的剑身裹着彤红色真气悬浮在空中,清元老道轻轻然跳上宝剑,右手伸向韩玉,他面色和善地道:“小姑娘,上来吧?”
韩玉睁大了秀丽的美眸,以不可思议的语气叹道:“这、这就是御剑术吗?好厉害啊!”韩玉生在鸣剑堂,长居闺房,很少能见识道法,只从爹的口里听过御剑术,也不曾见过,昨夜长风来时她又是昏迷的,这次算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有人用御剑术。只见韩玉略带兴奋地双手抓住清元苍劲有力的右手,被他顺手一带,便到了剑上,清元提醒道:“抓紧我的道袍。”接着他便催动宝剑载着二人飞到云海之上。
铁索向来只供上山的武林人士和见习弟子通行,清元早就是资历深厚的老道了,御剑飞行对他而言更是小菜一碟。短短三十余丈,瞬息便至,韩玉却感觉这段路走了很长,在她印象里,踏在宝剑上疾速飞行一定是件很危险的事,只是她还不知道清元已聚起玄元真气替她挡住了迎面而来的疾风,除了耳旁有风声呼啸、除了四周的云雾向后退去,韩玉便感觉不到更多。
清元带韩玉乘剑飞到首峰上空,上空偶有其他御剑巡逻的弟子,见了清元这位前辈皆是隔老远就跑来打招呼,很快,一老一少便到了太极殿前。此殿乃四角重檐的方形建筑,占地三十余亩,雕栏玉彻、气势恢宏,殿前大门下有三段九级的台阶,共二十七级,将正殿高高托起,颇有凌空绝尘之势,殿门上悬有一匾,曰“道生太极”。韩玉随着清元在殿前下了剑来,上了台阶,缓缓步入殿内,才发现这太极殿可比鸣剑堂的议事大厅要气派多了,只见殿内广阔非常,左右各立十八根皆需六人合抱的大柱,大殿中央的地上赫然标着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占了足足四五亩的面积,人往太极里一站,竟比太极里的两点还要小得多,预示了人比天之微。正对门口的,是一座插满香火的巨大古鼎香炉,还有香炉后方那高达五丈的太上老君塑像,按道家之观念,供奉神灵应为元始、灵宝、道德三清,只是不知蜀山派为何独供道德天尊一位,或许这与他曾扶助过此派有所关联。
殿内太极图案上,蜀山诸位长老和资深弟子正聚在一起争论不休,而神像前得长风正肃穆这看着众人,他的身旁还恭恭敬敬地站着三个人,一个是身穿玄色道袍、发须花白的糟老头,一个是身穿绿色弟子侠装、背负青锋宝剑的中年男子,还有一个是身着入门弟子装束、模样十五六岁的英朗少年。
“肃静!”长风将一手背于身后,另一手伸出捋了捋自己的长须,用淡然的目光扫过一遍殿内,道:“诸位,那孩子已经来了,你们争论了这么久,最后决定由谁来教她道法吗?”
听了长风的话,众人中有面面相觑者、也有面有疑虑者,却无人答话。长风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女子学武炼气的资质大多比男子要低,而韩玉又是个一窍不通的大户小姐,要把她带大就有些麻烦,更别提教她学艺了。还有一点也很头痛,因为蜀山内部四代同存,年龄与辈分已经有些混乱,上百岁的人有时还得管十几岁的人叫师叔,要是长老们收了这小女孩,以后更是有一堆大人要叫她师叔了。
正当众长老在议论纷纷、不知所措时,一个身着白色道袍、正气凛然的四旬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来,他眉目冷峻、气态威严,只望了一眼那颇显孤独的小姑娘,便向长风一拱手,道:“掌门,让我当这孩子的师父吧!”
长风微笑而略带赞许地盯着白袍男子看,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半晌以后才摆手,道:“不妥。”
白袍男子目光变得有些诧异,他紧接着便问:“掌门何出此言?我虽刚入蜀山,尚未收徒,但是”白袍男子又望了望小姑娘,叹道:“我听说这孩子突遭变故,着实可怜,若没人肯收她,她在蜀山岂不孤苦伶仃了?”
白袍男子一席话说得在场之人皆脸红起来:是啊,这小姑娘如今父母双亡,又回不了鸣剑堂,只能留在蜀山,而他们这些修道之士还把她推来推去,置仙家正道的怜悯之情于何处?
长风听了白袍男子的话,深感宽慰,便微微颔首一笑,道:“守正师弟,我明白你的心意,不过你刚任本门真武长老几年,却已是镇守蜀山的中流砥柱了,本门尚有许多大事待你解决,又怎能让你再费心力收徒呢?”
守正初听还觉得长风说的有理,但细细一想,又觉得他似乎还有言外之意,便向长风问道:“那掌门师兄认为应当如何?”
长风沉默了一会儿,一捋白须,这才把他最想说的话向着在场所有人说出口来,他坚定地道:“她必是我长风的徒儿无疑!”
长风道长话一出口,殿内登时鸦雀无声,众人皆是瞠目结舌地看向他们的掌门,不过长风身边的三人连同清元却表情平平,似乎早就知道结果了。而面朝长风的守正更是威然一笑,道:“掌门师兄,你就爱故弄玄虚,既然已下定主意收她,我又何须如此担忧?”那一刻,小姑娘韩玉看着这几个人,心中一暖,便牢牢记住了他们关怀的恩情。
众人沉默了良久,这其中,身穿靛色道袍、白发黑眉的资深弟子玄穆似乎还没读懂长风的意思,他走上前来,面色凝重地道:“掌门师伯,您亲身受教其实又比守正师叔如何?实在不行,我这个做师侄的愿来替你解忧。”
玄穆一出,身后一些资深弟子也纷纷要收韩玉,长风看在眼里,摇了摇头,笑叹一声,便向守正道:“师弟,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故弄玄虚了吧?”
守正此刻方知长风是在试人,便肃然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长风这才一捋长须,看向殿上喧哗的众人,明知故问地道:“肃静!刚才老朽让出爱徒之时,你等推三阻四,如今老朽言明要收她为徒了,尔等便争先恐后,这是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