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玉仍旧低着头,双手叠在身下,恭敬地道:“师父,八年前,我差点被仇人所杀,是您救了我,还把我带到蜀山收我为徒,教道法、教处世、教做人,点点滴滴,弟子皆铭记于心”说着,韩玉有些哽咽,泪水自她面颊滑落,滴到地上,浸湿了地面,她接着道:“爹娘曾教导过,做人应知恩图报,小玉尚不敢忘,更何况这八年与师父朝夕相处,师父在小玉心中犹如亲生祖父,师父之恩,蜀山之恩,小玉只想着有朝一日得以报答。”
长风见徒儿如此情真意切,亦为之所感,便一捋白须,上前扶起她的手,和声道:“孩子,只是如此,如何不孝了?起身吧。”
“不。”韩玉抬起头来,锁着眉头,清柔的秀目里泪光闪烁,她愁苦地道:“师父,小玉在这世上只有一个哥哥,如今他为了我、为了蜀山、为了天下苍生,要入塔犯险,身为妹妹不能随其左右,如何对得起养育我八年的蜀山?又如何对得起为我殒命的爹娘~!”
长风望着这个懂事的徒儿,嗟叹一声,皱着白眉问道:“你想让为师把你逐出师门?”
“小玉没有选择了。”韩玉的清眸里忽而变得坚定了许多,她道:“只有陪着哥哥一起进锁妖塔,这样既能保护哥哥,又能一报蜀山养育多年的恩情。”说着,她又颇为不舍地、忧虑地、愧疚地低下头来,泣道:“可是,要进入锁妖塔就不可再做蜀山弟子,也就是说,小玉今后不能叫您师父了,也必然要辜负太师叔和其他师叔师伯们的期望了。”
韩玉一想起平日里慈祥宽厚的众多前辈,想起关心爱护过她的众多师兄师姐,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落,她闭上美眸,抽泣道:“师父,小玉对不起您,小玉是个不孝之徒~!”
韩玉正说着,忽觉脸上一阵微风吹过,拂动她的发梢,她睁开眼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沓白符。
“天干十符?”韩玉睁大了秀目,讶问师父道:“这是玄天镜所用的符纸啊。”
长风缓缓点了点头,将天干十符递给他的徒儿,发出了长者才有的慈祥之笑,道:“徒儿啊,无须自责为师活了数百年,只收过六名弟子,除了不幸夭折的清虚,你算是为师最看重的弟子了冥冥之中,自有仙缘啊。”长风把受宠若惊的韩玉扶起身来,叹道:“所以,为师尊重你的决定,师叔和长老们也当如此,看到你成长了,身为长辈的我们不该高兴吗?”
“师父”韩玉泣涕涟涟,如花似玉的容颜为清泪所洗,她一手拥着师父送她的道符,向师父深深地磕了三个头,道:“就算小玉今后不能再为蜀山弟子,这一生也只认您这一个师父。”
“你且去吧,明日,诸事自见分晓。”长风一捋长须,目光深邃地望着大殿的门外,向韩玉道:“徒儿啊,若执意去锁妖塔,须多加小心,《天师符法》这套道法不需用剑、也不耗真气,但需要充分利用口诀和道符,你既已完全学会,还望活学活用。”
师父教诲,韩玉悉数记之于心,师徒二人谈了许久,早就过了午时。
薛燕仰望长长台阶上的殿门,却不知韩玉为何这么久还不出来,不经把纤手按着小腹,蹙眉嘀咕道:“死呆瓜妹,什么事情要弄这么久?肚子好饿,我想吃饭啦~”
韩夜瞟了薛燕一眼,冷哼一声,望向殿门,继续喝酒。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嘛!”薛燕双手按腰,对韩夜嗔道:“我早上没吃早饭,陪你跑去屋顶聊天,现在都到下午了,肚子能不饿吗?”
薛燕正郁闷着,韩玉却在这时出了殿门,偷偷用袖抹过面上的泪痕,见到众人便道:“让大家久等了,对不起。”
韩夜见妹妹面带忧虑、若有所思,便问:“有什么事吗?小玉。”
“没事啊。”韩玉答了一声,勉力笑了笑,道:“我们走吧。”
薛燕见韩玉带人要走,纤眉一展,忙道:“好,吃饭,我肚子饿瘪了,快带我们去斋房吃饭!”
韩玉看到薛燕总觉得舒心,便以袖掩面,笑道:“姐姐别急,小玉这就带你去。”
薛燕此刻只想着填饱肚子,而跟在后面的夜、梦二人则双双忧虑地望着韩玉清丽的背影,沉默无言。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便是日落西山,夜幕来临。
一间点灯的客房内,薛燕正坐于桌前,一手托腮一手翻看圣书医仙送她的书,桌上乱七八糟地堆放着一些她配制过的药,她打了个呵欠,合上书、站起身,伸了个俏丽的懒腰,望向窗外的夜色。此时月光有一种朦胧的美感,点点星光与月辉相伴,配以徐徐吹入屋中的凉秋之风,令薛燕更添三分惬意。
“呆瓜和云梦现在怎么样了呢?”薛燕灵眸一转,迈出门去,背朝房间把门合上,仰望满天的星光,纤眉一展,心道:“今晚的夜景好漂亮啊。”想了一想,薛燕又微微凑起眉头,向着那月光祈愿道:“月儿啊,请你保佑白朗和凝霜能在那相思树中永远开心地相伴下去。”
月儿腼腆羞涩,潜藏在夜云中;群星灿烂缭乱,深印在心田里,星月之辉自星河落下,洒遍大地,令人仿佛沐浴银华之内,多么美妙啊!
薛燕立于月下,晚风掀起她映着银光的美发,纯净的天蓝饰带在和光中翩翩起舞,身着水蓝装束的俏美人轻轻转了个身,整个夜晚里都是她夜莺般的悦耳歌声。
薛燕哼着清脆的曲声,柔和婉转,她望向夜、梦二人各自的房间,才发现他们二人的房里都没亮灯,便心道:“不会现在就睡了吧?或者说,这两个家伙幽会去了?”
一直以来,薛燕都把自己当成夜、梦二人忠实的伙伴,虽然她心里对韩夜是有感觉的,但她也知道司徒云梦对韩夜的依赖比她要深多了,云梦只知自己会退缩,又可曾知道薛燕也是不断在给他们机会。
或许燕子离得开夜,但梦是离不开夜的,梦是柔弱的,薛燕宁可在情与义之间选择义,却不想独占了韩夜而让云梦无依无靠。
“你如此温柔软弱,又老爱胡思乱想的,要是没有他,恐怕你也活不下去吧。”薛燕把双手背到身后,垂下头来,望着地上的银辉,右脚有意无意地踢了踢地面,心道:“我已经害了凝霜,不能再伤害你这个好朋友了就像苍月和医仙一样,我和呆瓜只做一对知己,这样就可以帮你了不是吗?”
尽管如此,薛燕还是不放心,或许心里还是有些酸酸的感觉,她想去看看夜、梦二人相处如何,她估计韩夜应该是带着云梦去思过峰了,便也动身去往思过峰。
夜幕下的蜀山之巅,却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在风中窜动,她轻盈地跃过主峰连通后山的铁索,跳到后山之上,只听一阵悠扬的琴音传于耳中。
“这里哪来的琴音?”薛燕有些好奇,她顺着琴音传来的方向探了过去,在月光之中,但见一绝代佳人坐于石桌前,低头抚弄琴弦,晚风紧吻她的发梢,一头妙发恰似九天星河,一袭素衣映满星辉月华。
美人不曾留意有人来此,仍低着头专心奏曲,那曲声时如流水叮叮、时如星光闪耀、时如空谷妙响、时如群花纷扰,跌宕起伏,曲音悠长,正衬她纷乱的思绪。
似乎终于意识到有人来此,云梦停下琴,用手拨了拨耳畔的青丝,抬起头来,柔情似水地望着薛燕,道:“燕儿,不早点休息吗?这么晚了还来后山。”
“因为云梦大美人在此抚琴啊,小女子怎敢不来助兴?”薛燕亦是纤眉一展,一边微笑着一边把手背到身后,轻盈地挤到她坐的石凳上,两段柔美的身躯由此紧贴在一起,香气萦绕,双双都有些发热了。
薛燕紧靠着云梦温香软玉的肩膀,柔声道:“喂,和你同坐一张凳子,挤得下吗?”
“嗯?”云梦头一次与薛燕如此近距离接触,不由微微睁大了玉眸,俏面上泛起点点桃红,过了一会儿才渐渐平复,她轻舒柳眉,道:“从未和燕儿坐这么近过啊,紧张了,请不要见怪。”
“本姑娘才不会见怪呢。”薛燕把背靠向美人,双手扶着石凳的边缘,双脚时而晃动,她畅言道:“其实我挺喜欢你的,打心眼里喜欢。”
云梦闻言,惊慌失措地睁大了玉眸,道:“燕儿,我们可都是女儿家啊,你?”
“你看你,又多想了,我说的不是那种意思啦。”薛燕甩了甩手,笑道:“我想,你长得又这般漂亮,举止高雅脱俗,心肠也是一等一的好,温柔体贴,是个男人都想把你抢过来,不对吗?”
云梦听了薛燕的话,心里竟激起一阵涟漪,她有些讶意看了一眼薛燕,却又忽而展颜一笑,动人心扉,她道:“燕儿可知我心中所想?”
薛燕不再看星月,而是望向云梦,问道:“你怎么想的?”
“嗯”云梦不再看向薛燕,而是把素袖一拂琴弦,温柔而略带娇羞地道:“燕儿是何等聪明伶俐的姑娘,会烧一手好菜,会治病行医,会出谋划策,会安抚人心,有这样一位红颜知己在身边才省心所以,我若是男儿身,第一个便想把你娶进门去”说着,云梦兀自脸红着,眉间眼里却带着许多温情和笑意。
云梦的话弄得薛燕也俏脸一红,她先是一愣,继而展眉笑道:“好啊云梦,想不到你还挺不老实的嘛!”薛燕开玩笑地道:“你既如此出言撩拨本姑娘,打算怎么赔罪?”
云梦抬袖莞尔一笑,道:“这样的话,让妾身奏一曲《回梦游仙》作为赔礼,好吗?”
薛燕继续靠着云梦,望着夜幕与星辉,安然自得地道:“先听听再说吧。”
于是,云梦静下心来,专心抚琴,那妙兰素手拨弄琴弦,凡间诸事,皆为幻梦。伴着悠扬的旋律,薛燕忽觉身临月光之海、魂游天云之端,飘飘兮若柔风拂柳,绵绵兮似娇花缭绕,那一段绵长的琴曲,恰如云梦纠结的内心,若即若离,似真似幻,伸手一触,却在身边。
薛燕确实想知道自己是否所处梦境,她在月下美人的柳腰上摸了一把,美人惊得张大了玉眸,俏面生花,却又恬淡地微笑。那一颦一笑,令薛燕高兴不已,她便以莺燕的歌喉迎上云梦的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