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皇都城自入春后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大事,那该是当今皇上最疼爱的平乐公主凤台选婿,绣球砸中了当今的文状元。让这才金榜题名,天下皆知,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状元爷,一跃龙门身价百倍后,又是锦上添花,大登科小登科,双喜临门。
这位状元爷年方十七,相貌斯文俊朗。皇上亲赐了状元头衔,手捧钦点圣诏,足跨金鞍朱鬃马。自皇都大街一路行至皇宫的崇文门,前呼后拥,旗鼓开路。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何等意气风发。
而皇上那位年过十七尚未找到意中人的平乐公主便是因一时好奇,挤到崇文门上的鼓楼去瞧热闹而瞧出了感情。哀求皇上下旨下嫁给那状元爷元牧笙,虽说是元牧笙高攀,却也不失为一门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
台上说书的人说的津津有味,台下,那八辈子和皇亲国戚也打不着关系的平民百姓也正听得津津有味。这辈子注定是要做布衣了,听听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家的私事,解解好奇让他们晓得那些人是怎么过的日子也好。
茶馆不大,角落的八仙桌旁坐着两名贵公子,再不识货,也看得出身上的衣料出自皇都最大的布庄新进的锦缎,布料上的朱条暗花是特有的,其他布庄要仿也仿不来。
其中一位公子拇指上戴着玉扳指,摇着纸扇,听着说书人添油加醋整理过后的故事,小声笑道,“你说平乐若是听到,会是什么反应。”
这人正是当今的扶乐侯崔护,窝在这种小店面里饮茶,谁有能猜想到他身份如此尊贵,只当是不知哪一家的贵公子,走累了进来歇歇脚的而已。
另一位却是笑的不以为意,只拿着茶杯,品着掌柜的新购的春茶,嘴角似有似无的笑似在说别人的事与他有何关系。
崔护收起纸扇,叹气道,“好歹平乐最先喜欢的是你,若不是你迟迟不接受她心意,老跟她提夫子的辈分,什么君臣之礼不可乱。把她满腔热情给浇熄了,她怎么会芳心尽碎,移情别恋。”
凤靡初一派悠闲道,“我是她夫子,与她是师生的情分,你可别胡言乱语的坏了公主名声。”
“少来,你以为我不知道,皇上三番四次暗示,你却是装着糊涂听不懂。”崔护按近了些,今日非要试探出好友的真心话不可,“老实说,你都这岁数的,别说妻连妾都没一个,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我在宫中认识一个御医,嘴可严了,包准不会……”
一壶热茶浇了下来,好在崔护闪躲得快,不然热茶非把他的手烫成猪手不可。
“这是告诉你要谨言慎行。”
崔护道,“若不是看在一场兄弟的份上,我何必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来惹人嫌,你是皇上身边红人,朝中人人巴结每在府中设宴总要给你帖子,而你也必到。那些歌姬只能是助兴,你逢场作戏也就罢了,成家立业,总归还是要娶房妻子为你持家。”
凤靡初还是那不以为意的笑,“你是想叫我学你一样娶上十几房妾侍?”
崔护呵呵笑了两声,“人不**枉少年。”他看向一旁自认自己是掏心掏肺以待的兄弟,可惜对方只把他的心肝脾肺肾当驴肝肺。一副心不在焉半句也没听进的模样。“好了好了,就跟你实话吧,是皇上和太后近来关心起你的婚事,想叫我打听打听。”
“臣子的婚事,这么微不足道的小事怎么劳烦皇上和太后记挂。”
“你不是一般的臣子,虽说是没了一个平乐公主,还有安宁公主,康怡公主……”崔护数着数着,发现当今皇上果真是强人,不止治国有方,连子嗣繁茂,光是公主就已经是十根手指头数不过来,“皇上是怎么打算的,你也是明白人,尤其……”皇上毕竟是年迈,身子骨已经不如从前了,底下的皇子一个个都在蠢蠢欲动,像是凤靡初这般的重臣,自然也是他们争相拉拢的对象。他虽是不知皇上怎么想,但既然有把公主许配的打算,或许是要留住凤靡初为将来继承大统的儿子打算。“我不必多说,反正娶个公主对你也没坏处,何不就索性答应了。”
凤靡初话里有话,“我就算要跟自己找后路,也要看清楚了再说,你以为只要我娶了公主就能平顺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知道凤靡初在宫中有不少眼线,或许知道了什么小道消息是他不知道的。
凤靡初看着窗外。没过多久,就见一辆押解着钦犯的囚车经过。
囚车中的犯人已是在牢中被折磨得只剩下半条人命,长发扑面,半点也看不出曾是任职朝中四品的大官。那钦犯本是判了秋后斩首的,只是运气好,遇上公主大婚,才逃过一死,只是流放到边关。
那钦犯本是气息奄奄的,却是在经过茶馆瞥见仇人故意选了最好的位置,就为了欣赏他今日如丧家之犬的落败样,嘴角弯起含着报复过后的快意。
那钦犯突然激动了起来,用尽力气大喊,“凤靡初,你不得好死!你害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凤靡初只是笑着回道,“你放心,我可不像你当初那么狼心狗肺,要赶尽杀绝。你的妻女,我已经为她们找到栖身之所了,怡香院的**昨日还跟我提及没有新面孔的姑娘,我会叫她好好照顾你妻女的。”
“凤靡初,我不会放过你的,做鬼都不会!”叫喊声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到。
崔护叹气。当年凤家的惨事他也有所耳闻,凤家上下凤靡初爹娘叔伯包括服侍的几十个下人,只要是男的无一幸免都被伪帝和他的亲信判了杀头。,女眷也被充军做了官妓,却是因为不愿受辱,在半路就自尽了。
凤靡初因为年岁小,伪帝料准他成不了气候,又想堵满朝文武的嘴,就说算是开恩给凤家留下根苗,才没把凤靡初也判死。
凤靡初后来帮着景奂拿回了皇位,得势后便找那些对不起他的人秋后算账,刚才坐着囚车经过的就是其中一个。
崔护是真心希望他能放开,“既是报仇了,就不要再多想了,人生除了恨还有很多事是可以做的。”
凤靡初百无聊赖道,“支持我走到今日的就是报仇,除了报仇,我不晓得还能做什么。”
崔护摇了摇头,晓得自己是劝不了他了。他这兄弟若是愿意听,早就听进去了,这个人的固执不是常人有的,所以恨一个人时真是至死都未必能休。
“元牧笙这般年轻就中了状元,太后也不晓得哪里听来的,说那姓元的有今日成就与他娘的悉心教导分不开。”崔护再一次压低声量,“你也知道先皇大行后,那几年内乱,多得太后辛苦为皇上撑起半边天免去了后顾之忧,又是在背后运筹帷幄。同是孤儿寡母,多少也有些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所以太后办了个游园想要请那状元爷的娘入宫赏花。”
伪帝名不正言不顺,论起来只算是个犯上作乱的。死后,国号废除尸体也不许入皇室的陵寝。也就算不上是先皇,崔护说的先皇,指的是当今皇上的生父。
凤靡初道,“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他来只是要亲眼目睹仇人的凄惨,可不是跟这些吃饱了没事做的平民百姓一般来听人道是非长短的。
崔护不满意自己被打断,皱了皱眉道,“你先听我说完嘛,太后想见一见元状元的娘,顺道商讨婚事。但又不单单只请了元家母子,朝中的四品以上的官员家中还未娶妻的儿子,和待字闺中的女儿,都在名单之上,当然也包括那几位适婚的公主,还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