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代贞史特征录》摇成书于1953年王襄78岁,此书是其晚年代表作之一。全书共八节,采用卜辞断代之法,举贞人87名,将每一贞人及相关活动予以排比。一至五节,举一至五期贞人35名,并标注“第四期武乙、父丁之世,卜辞不记贞人之名,故阙焉”。第六节为“未能确定时期之贞史”,共举贞人45名。第七节为“同版共贞之贞史”,题注云“若许卜辞刻在一骨或一甲,而贞人名不同,为二人、为多人,知各卜辞是同期,而各史为同僚”,共举31组。第八节为附载两则,其一提出子卜辞,反映了作者对此所作之思考。文曰:“卜辞有子卜贞、子贞、子卜、王卜贞、余贞、我贞之文。子卜贞之卜辞,并记子商呼出于壶。子商是武丁之子,其他子卜贞、子贞、子卜之辞,文字笔法颇同,因列于第一期。王卜贞之卜辞,记王东征人方,为帝辛史实,即帝辛亲贞。王卜贞或其时记事特例。余贞、我贞为王亲贞之语,亦王卜贞之变文。子与王,非贞史,然实行卜贞。并附载之。”其说稍嫌简疏,但王襄勤于探索之精神,值得称道。《特征录》书前,王襄写有一篇长序,云:“感董彦堂先生断代贞史之说,因有贞史之集,愿泐专书,著其名字,搜尽旧藏及各家著述得87人,自念衰老,难再增益,乃分期写定,成《殷代贞史特征录》一篇,供修殷史人物志者之取材。所未备者,皆所未知也。”并申述自己见解:“研求契文者,每趋重王室,于民政或疏。第卜辞有‘我受黍年’、‘来岁受年’、‘我受年’,皆祈年也。殷代以农立国,年荒则民生坐困。祈年,民政之重且要者。卜辞又有‘登人伐下旨’、‘勿登人伐颉方’、‘呼代登人三千’、‘勿登人五千’,类周之比军众。征集民众,是有户籍之证。户籍亦民政之一端。至于征伐,所以卫国保民,益属民政所有,事未可以好大喜功议之。”又云:“小屯之大龟四甲,出于武丁之世,其一记载,事皆卜旬。十一月癸巳为宾贞,十二月癸丑为品贞,十三月癸巳为古贞、又十月癸酉为争贞,十二月癸酉为 贞,考贞史之不同,意究何在?得无其时才人众多,掌管之责,有值日分司之例乎?!......若共贞者......武丁之世有日同、事同二人皆贞之例。......间私度之,共贞者有正伐之义,且加慎焉。日同、事同之贞,有似后世卜筮之兼用,所以重决疑、审是非也。”
《古镜写影》摇1950年写成。原书草拟于天津沦陷时期,书中收周代至明代铜镜579面,考证翔实,文字精练,序言中论证了周代已有镜的见解。
《两汉文物举例》摇1960年写成,收录五百八十余件两汉新莽时期文物,另有新出土的文物。王襄在序中云:“近今嗜古家之搜集与国家大建设之发现,当时所遗留及墓葬所保存,颇有其器物。凡铜、玉、陶、瓦、竹、木、漆器之属,灿然皆备,人民亦得研究其工艺且体会其生活。......兹编所辑,自刘邦建国至刘秀中兴,取其文物之变荦荦著于今者为一卷,新文物为一卷,图录二卷附焉。非弟述古,且以励今。”是书把不同代文物集中起来,集中排比、分析,可以看出每个时代的文物特征。这种研究方法,符合现代考古学的基本规律。
此外,尚有《课余日知》(1897年)、《簠室小知录》(1914年)、《流沙坠简勘误记》(1915年)、《纶阁文稿》(1918—1959年)、《纶阁诗稿》(1928—1937年)、《入蜀琐记》(1926年)、《读书管窥记》(1930年)、《宋钱志异录》(1939年)、《簠室楹联集》(1960年)等。
五、书擅篆楷摇自成风貌
王襄不仅是位甲骨文研究家、收藏家,而且是一位书法家。古文字学属于历史学范畴,书法则属于美术范畴,这二者关系密切,却又有所不同。王襄二者兼得,能很好地结合起来,在多年的书写实践中,形成了自己的书风书貌。
王襄曾有许多书学的心得体会记录在《簠室题跋》中,如:
“昔贤论书,见仁见智,皆自道心得。其评议书家,举性所近者言之亦至。学者宜泛览博采,资为津梁。若守一先生之说、一家之法,是犹附庸于人,未知自辟蹊径者也。上斛钟、王,下迄董、赵,中逮颜、柳,神貌骨力,相师而不相袭,用能自成家法。”“自古善书者皆宗二王,然二王之书唐代已难求。后世所见,摹本为多,存一二形似而已。书学在神韵,神韵失余皆糟粕。前清书家以石庵相国为最,集唐后书家之大成,惜仍未出二王之藩篱耳。”“古人书家能过人者,字之一点一画具有真性灵相贯注,始出化入神,有迫不犹人之妙。右军之禊帖,张旭之草,皆澈悟此旨者也。”“古之摩崖碑,纯以性灵胜,有不可意度之妙。”上述这些心得体会,在今天看来,亦应是书学者所遵循之金针。研究文字,博览前人书体墨迹、篆刻治印、勤于笔耕,这些均是他成为一位书法家的厚土。
为了便于古文字的研究,他最初练习篆书和治印。“余生二十岁,为彝器款识之学,且学摹印。”以为“金可证经,石可订史,学固博奥,未易穷也,始写篆、刻印立其基”。
学习篆书,师吴大澂,一生不倦,但常以功力不逮,未能参透古人用笔之法为憾。至1956年,已81岁高龄,仍自谦抑,称神貌两无所得。从现存遗作看,他的篆书富有浓浓的钟鼎韵味,苍劲浑厚,如临毛公鼎铭文,即是一例佳作。
除了习篆书,王襄还学习治印。对于治印,他认为“古玺之雄奇,秦之秀逸,汉之工整,方为正途。治印者应从缪篆入手,古文缪篆已立法规,治印者师承有自,固不宜惑于流俗,不知所择也”。他还认为治印与其他文艺之道相通。“不师古,无以穷本源;不创新,无以成家法”。要相师而不相袭,要自成家法。要不随人,不背古,神会心解,自辟蹊径。
王襄书法作品遗留很多,大部分为甲骨、金文、篆书、楷书。从这些作品中我们可以欣赏到他的书法风格特色。例如天津市艺术博物馆收藏并刊登在《天津三百年书法选集》中的两幅篆书作品,一件是临彝器铭文,一件是1934年所书“寒士一生”联。两幅作品是以卜文之体,参以金文。
甲骨文是用利器镌刻在兽骨、龟骨上,若以柔软的毛笔表达是很不容易的,故而其书是一种再创造。写甲骨文书体的书法家寥寥,如近百年的罗振玉、董作宾等人均是甲骨文研究和书写的专家。写甲骨文,首要的条件是要深谙甲骨文字结构,而在书写时又不同于一般书体。王襄从1899年接触甲骨,1904年开始研究甲骨文字,对其结构了如指掌,从这两幅字中可以看出他将所学所识融为一体,用笔浑2,结体端庄,刀笔互见,形神兼备。
王襄的楷书、行书,是在唐楷的基础上汲取了六朝、北魏的书风,多了一些古拙,少了一些柔媚,他收集了许多六朝、唐人写经装订成册,以为楷模。王襄比较喜欢古拙、率真之书体,尤其是古代造像记中工匠镌刻的铭文,无拘无束、质朴无华,令他赞叹不已。“予少年学帖学,病其摹勒失真,乃一志学碑。中唐以后之碑,笔法多无变化,千碑一致,不足尽古人之妙也。则专六朝人之碑,字之好丑有独到处,非唐碑所几及,亦书翰之大观也。六朝碑多正书,唯造像记,乃具行书,其字多匠人自书自刻,每逊于碑,要之迹犹近古,为嗜书者所珍重”(《簠室题跋》)。例如他写的楷书“陋室铭”字对,拙中见古,笔画挺拔,极有功力。
他的行书多见于书札小品。有关行、草书体,还应当谈谈王襄对“书圣”王羲之书法的看法。王羲之(303—361年),东晋著名书法家。他的书法博采众长,融会贯通,锐意创新,完成了一种姿媚流变的新字体,从而开创了书法的崭新时代,他的《兰亭序》,被称为“天下第一行书”,1965年有关《兰亭序》的真伪书坛曾开展大辩论。但在1948年当王襄题写他1920年所得“太康铜镜”时,则说王羲之的书法是晋代民间用的俗体。他认为晋代书法,上承汉魏,有篆、隶、章草三种。篆书仅有碑额、印文小品事物,隶则施之典册、高文,章草为书家妙墨,皇象钟繇用此显,更非尽人所能,因此,王襄推断民间常用的书法,当别有书体。他以为晋太康二年铜镜上的铭文为匠人以流行体记之,即所谓俗书者。太康二年为公元281年,《兰亭序》为晋永和九年即公元353年,相距七十余年,“此书体果创于羲之,何以先七十年写入镜铭?其为当时俗书,尽人习之,确无可议。羲之特运以妙思,自成家法,故能独冠一代。韩公‘羲之俗书’一语为知书之论,非属微词,实千古羲之知己”。“文艺之道,师古者多雅,趋时者每俗。雅俗者,据以定近古近今,非以鉴别优劣。俗者,人人通习时尚之谓也”。可惜王襄没有赶上1965年书坛论战,否则,这种看法和结论一定会给当时的论战者提供可贵的研究论点。
王襄习字写字,内容往往是他思想感情的抒发,爱憎分明,有鲜明的时代性。在敌伪统治时期,表现了他的爱国思想及崇高的民族气节。例如敌伪统治时期,索书者甚多,王襄遂订润格委托南纸店收件,巧妙地避开了一些人。1942年冬,日军于东京举办“大东亚书道展”,伪天津市图书馆出面邀请,王襄严辞拒绝,并告诫子侄辈:“人之读书,前言往行,一一信诸心,无他焉,欲致用而已。事之来也,不慑于声势,不屈于利害,从容处理,不使溃决不可收拾,所谓见理明,处事当,能行所学者。”1944年用宋代陆游“此处天教著放翁”句书横额并题词悬于室内自励,并题:“陆放翁生当南宋,不忘汴京版图,其爱国热诚形于歌咏,读之发人深感。”全国解放后,他的书法内容一改过去的沉闷之气,每年旧历之旦或新年元旦都题字作书,抒发愉快心情,歌颂社会主义祖国并自勉努力。
本文主要参考书目:
1.王巨儒著,卞慧新、唐石父校对:《纪念父亲王襄110周年诞辰年谱》一、二(《天津文史丛刊》1987年第7期、1988年第8期)。
2.唐石父:《王襄先生与古泉研究》(《天津文史丛刊》1987年第7期)。
3.王巨儒:《王襄论书法及治印》(《天津文史丛刊》1988年第8期)。
4.崔志远:《簠室殷契征文二三事》(《天津文史丛刊》1986年第6期)。
5.崔志远:《王襄先生对甲骨学的贡献——纪念中国甲骨文发现一百周年》(《天津文史》1998年第21期)。
6.阿是:《从郭沫若为王襄题墓碑谈起》(《天津文史》1998年第21期)。
7.李鹤年:《王襄诞辰110周年纪念座谈会》(《天津文史丛刊》1987年第7期)。
8.唐石父、王巨儒整理:《王襄著作选集(上)·簠室殷契征文》(天津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