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近代天津十大收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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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陶湘藏书聚散两匆匆(1)

翦摇安

在津门众多私人藏书家中,陶湘先生是一位极富传奇色彩的人物。他的藏书多达30万卷,可谓汗牛充栋,而且集于自身,又散于自身,从聚到散仅仅三十年,可谓聚散匆匆。因此,他的藏书经历很值得研究。

一、家世生平

陶湘字兰泉,号涉园,江苏武进人。生于清同治九年七月十七日(1870年8月3日)。先祖为西汉开国愍侯陶舍、汉景帝时宰相陶青的后裔、东汉徐州牧溧阳侯陶谦。陶谦之第47世孙陶人群(匏宇)官至福建邵武知府,明万历年间,因与常州名儒刘养心联姻乃迁居常州,陶湘为迁常后之第10世。祖父陶世赞,官至候选州同;父陶恩泽,为世赞之第三子。陶湘的大伯陶锡番无子,以二伯陶锡祺长子陶泗为嗣,因而陶湘又入嗣二伯锡祺(注),10岁时即随锡祺至山东恩县任所读书,对锡祺在任内作为及经历耳濡目染,深受教诲,故为其后创业为官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又师从在锡祺处寄居的族兄陶钧考览六经,通明好古,博闻强识,剖谬判疑,为以后校勘刻印古籍打下坚实基础。

光绪十五年(1889年),20岁的陶湘补大兴籍博士弟子员生,次年又以大兴县学生员资格保送至鸿胪寺序班,并保准咨寺到官,从此走上仕途。

光绪十八年(1892年)23岁,由鸿胪寺班改官同知,捐五品职衔,投效山东黄河河工,因治河成绩突出,经山东巡抚福润保奏,并经光绪谕准,被分发浙江候补知府,荐升道员,并加三品衔,在浙江、直隶两省候补。历任京汉铁路北路养路处、机器处总办,京汉铁路行车副监督,查办江西、安徽铁路委员等职。

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秋,京汉路黄河桥竣工,十二月,京汉铁路全线告成,经盛宣怀、袁世凯、张之洞合奏保奖励二品衔。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邮传部成立。陶湘因与同乡、尚书兼商约大臣盛宣怀(1844—1916年,字杏荪,一字幼勋,号次沂,又号补楼,别号愚斋,晚年署止叟)为“忘年交”故,被调到邮传部任京汉铁路全路副监督。

宣统元年(1909年)40岁,诰封资政大夫。鉴于外强入侵,国事日衰,朝廷腐败,民不聊生,陶湘想退出官场,后经盛宣怀委任为上海三新纱厂总办,从此退出政界。民国五年(1916年)袁世凯复辟时,希望陶湘出山相助,虽然袁对陶有多次举荐之谊,但陶湘仍婉辞未就。

辛亥革命后,实业、金融界逐渐为世所重,陶湘以“精覈廉能”先后被公推为招商轮船局及汉冶萍煤铁矿等处董事、财政部荐任上海中国银行监理官、公举山东峄县中兴煤矿公司董事、天津裕元纱厂经理、山东鲁丰纱厂常务董事、天津中国银行、重庆中国银行、上海交通银行、北京交通银行总行代总经理等职。

民国十五年(1926年),陶湘应国立故宫博物院管委会委1、故宫图书馆馆长傅增湘(1872—1950年,字沅叔,或署书潜,晚号藏0居士)之聘,任故宫博物院图书馆专门委员,成为专门鉴定殿版书的专家。同时应聘的还有陈垣、张允亮、朱希祖、卢弼、余嘉锡、洪有丰、赵万里、刘国钧、朱师辙等九位著名学者。而陶湘是十位委1中唯一来自金融界的委员。当时陶公已年近花甲。

民国二十一年(1932年)63岁,陶公谢职家居,致力纂述工作。自民国十五年(1926年)开始担当故宫图书馆编订之任,编纂殿版书库存目,历时七年。

陶公于民国初年赴北京,民国十一年(1922年)迁居天津。他的藏书、校刻书活动大都在京、津两地展开。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由天津迁居上海。民国三十九年(1940年)初,夏历乙卯十二月三十日除夕病逝,享年70岁。

二、广聚善本

陶湘大半生从事实业和金融业,在争逐利场之余暇,寄情于图书,因而被称为商场世俗之雅人。陶湘兄陶珙(字矞如,民国四年河南政务厅长)、弟陶洙(字心如)与陶公都有藏书之好,兄弟间时常展卷摩挲,从中获得极大乐趣。陶公说:“生平于缥缃外,无他嗜。”(陶湘长子陶祖椿等编《陶公兰泉行述记略》)后来他又与好友荣厚(满族,字叔章,伪满银行总裁)同入近代藏书家、校勘家缪荃孙(1844—1919年,字炎之,又字筱珊,号艺风)门下,在缪先生指导和影响下,极力购藏、校勘和复校旧本。尤其结交傅增湘、罗振玉等藏书家后,更是受益匪浅。光绪末年,陶公开始广泛收集明人集部及清代野史之类书籍,旁及抄本、校本,上溢宋、元本。一旦遇到孤本、善本,不计价格,一律收购珍藏。

为了收集宋版精品,陶湘不仅在京津两地书肆访求,而且还向南北方书贾求购。数年之后,陶公收藏宋版精品达四十余种。其中《尚书孔氏传》等23种原为德化木犀轩李盛铎所藏。收藏到宋代刊本《百川学海》之后,陶公便给自己的书斋取名为“百川室”。此外,他还收藏了北魏墓志中的珍品、元刻本、明抄本。如元代花溪沈氏本《松雪斋集》、天顺本《陈刚中集》等,均为罕见之珍本。

由于宋代版本存世有限,且价格昂贵,计页论值,购求维艰,陶湘将藏书范围逐渐扩大,开始着眼于明代名家精刻和清代内府刻本。这在今天看来,是极具眼光的。因为历史进入民国时期,宋元版书存世可数,价格高昂,极不易聚集,而明清时期刻本存世尚多,且不被当世人所重视,价格相对低廉,故收集较易。历史证明,陶湘的几类专藏,如今均已跃然于善本之列了。

到了陶公40岁时,其藏书已相当丰富。他将藏书室取名为“涉园”。晋陶渊明的《归去来辞》有句“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想陶公取“涉园”二字为室名,一是慕陶渊明之隐逸,二则是表达自己与书为伍,与书为伴的志趣。傅增湘先生在《涉园藏书第一编·序》中说:“昔人评竹垞、渔洋之诗,以为朱贪多,王爱好,若兰泉收书之癖,殆兼斯二者。”可见陶湘藏书与清文学家朱彝尊(号竹垞)、清诗人王士祯(号渔洋)二人之诗异曲同工,既贪多又爱好。

据傅增湘《故宫殿本书库现存目题辞》记载,陶湘涉园藏书总数多达30万卷。傅先生评价说:“武进陶兰泉先生藏书极富、刻书尤多,世无不知涉园者。”(傅增湘《涉园藏书第一编·序》)当时的陶氏涉园藏书已闻名遐迩,其本人也已跻身于大藏书家之行列了。

台湾苏精先生在所撰《近代藏书三十家》中评论陶湘藏书时说:“他为人乐道的书癖:第一不重宋元古本,而以明本及清初精刊本为搜求的大宗;第二是嗜好毛氏汲古阁刻本、闵氏套印本、武英殿本、开化纸本等,所藏都是海内一时之冠;第三藏书讲究完美无缺,尤其重视装潢的美观。”苏先生的评论是十分精审允当的。

以下分述陶湘收藏的明版、毛刻、闵刻、殿版及“陶装”情况。

(一)明版

明代正德、嘉靖、万历三代刻书最盛,形式亦丰富多彩。万历之后,明版在版画艺术上成就尤为显著。

傅增湘先生曾对陶湘说,如果能搜集到一百部明代嘉靖时期的刻本,他愿题“百嘉斋”匾额相赠。数十年之后,陶公宏愿得偿。由于他的穷搜博访,涉园藏书中的明版书已多至千余部,其中嘉靖本一千余部五万余卷。而且“自洪武以迄崇祯,号为嘉椠者,大略咸具”(傅增湘《涉园藏书第一编·序》)。真可谓洋洋大观了。

陶湘收藏的明版精善品种有:抱经楼藏极罕见的张佳胤本《华阳国志》、极少见的如隐堂本《洛阳伽蓝记》;完整无缺页的嘉靖李默本《南痈志》;号为难得的杨维聪刻《嘉靖山东通志》和薛应旂刻《嘉靖浙江通志》;稀有的嘉靖马氏本《齐民要术》;号称海内孤本的碧云馆活字本《鶡冠子》;明初本题《漫叟文集》;最罕见的湛甘泉校本《元次山集》;活字本外殊不多见的锡山安氏本《颜鲁公集》;行款与东雅堂本同、极精湛的奇书《昌黎先生集》;少见的弘治张准本《李昌谷集》以及精美初印的正统袁旭本《宛陵集》等。

傅增湘披览涉园明版藏书后不得不赞誉说:“清芬古墨,触目琳琅。鉴别之精,搜采之富,有推倒一时豪杰之概。”(傅增湘《涉0藏书第一编·序》)

(二)毛刻

明代毛晋的汲古阁刻本,简称“毛氏刻本”或“汲古阁本”,始于晚明天启,清康熙时犹有刻书存世,是中国雕版史上由明入清的代表。

明末清初著名藏书家,江苏常熟毛晋(1599—1659年,初名凤苞,字子久。后改名晋,字子晋,号潜在。以字行),用毕生精力刊刻流传了许多古籍。藏书八万四千余册,多宋元刻本,建汲古阁等藏书楼而储之。又因毛氏所刻各书版心下多刻有室名“汲古阁”三字,世称“汲古阁本”。毛氏藏书极丰富,苏州、常州一带流传有“三百六十行生意,不如鬻书于毛氏”(叶昌炽《藏书记事诗·毛晋》)的谚语。自明万历至清顺治初的四十余年中,毛氏刻书六百余种,刻书板片达109567块。毛晋是历代私家刻书最多者,是名副其实的杰出的出版家。曾校刻《十三经》、《十七史》、《津逮秘书》、《六十种曲》等。因为毛氏刻书多、流传广,故有“毛氏之书走天下”的誉称。谁知好事变坏事,唯其多,得来容易,所以当时的好古藏书家并不重视“汲古阁本”的收藏。直到百年之后,清道光年间有人编辑了《毛氏书目》,后又有顾湘《毛氏校刻书目》和鲍芳谷《汲古阁刊版存亡》二书,藏书家们才开始即目求书,搜集毛氏刻本。

陶公在收藏“汲古阁本”的数十年中付出了极大的辛苦,他遍访并委托京、沪书林好友代为搜罗,共收藏到五百四十余种,为顾湘《毛氏校刻书目)总数的十分之九,堪称毛氏汲古阁本收藏之冠。其中珍本有《十三经注疏》、《十七史》、《文选李善注》、《六十种曲》等。《十三经注疏》,初印、宽大、每经之后均有长方木记、篆隶不一,又有钱谦益等序,实为罕见。《十七史》,开花纸宽大精印,有钱谦益序,曾为莫郘亭所藏,海内仅见。《文选李善注》为毛晋据宋本重雕本。《六十种曲》为毛晋订正汇刻我国古代篇幅最大流传最广的戏剧作品集。

为什么陶公特嗜“汲古阁本”?他在所编《明毛氏汲古阁刻本目录》中作了回答:“毛氏雕工精审,无书不校,既校必跋。纸张洁练,装式宏雅。”

(三)闵刻

明代闵齐伋、凌"初的“闵氏套印本”,通称“闵刻书”,是在同一页上由几种颜色合印而成的一种印刷品。

明天启年间,浙江吴兴的闵齐伋、凌"初两家合作刻书。闵氏刻书多用朱、墨二色或朱、墨加黛、紫、黄五色套印。凌氏汇辑名家诗文,以色彩评批圈点而刊行,目的在便于初学者识别途径、区分段落。由于闵氏刻本多属士子读书内容,所以被时人所重视。闵、凌两家所刻书通称“闵刻书”。其书白纸精印,行疏幅广,光彩夺目。为数百年前中国印刷史上独步世界之技术,在中国印刷史上留下了辉煌的一页。由于套印本色彩精美而受欢迎,从明代起,套印技术很快被人们所接受,套印的书籍也愈来愈多。

缪荃孙在谈论闵版书时对陶湘说:“若闵版所采皆宋、元、明以来名家绪论,乌可一概抹杀,方今文运否蹇,稗贩新学说者,动言:凡百古籍皆当拉杂烧之,而海帮人士通晓中国文字者,则又不惜悬重金以求,捆载而去,殊可痛也。予老矣,恐不及待。君爱书若性命,故于论闵版而发所慨。”(陶湘《闵版书目·序》)缪先生的话,深深地打动了陶湘,为了挽救民族遗产,免于沦入异域,他时时留意购藏闵版书,积三十年之力,共得书132种110部。不仅如此,陶湘在收藏闵版书时还力求版本精良。“遇重出而印本较前尤精美者,展转抽易,至再至三,极意线装,耗金无算”(陶湘《闵版书目·序》)。真是优中选优,精益求精,其不惜耗费金钱,正可见陶公藏书之认真精神。

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陶湘编撰《明吴兴闵版书目》共145种117部,其中涉0所藏书目137种110部,知之见之而未得的书目8种6部,并在汇编总目时略记评点、编辑、序跋、校勘、绘图人等。傅增湘序中有:“闵版无总目,闻前辈言多可指名者大都一百三四十部之间,今涉园竭三十年之力荟集百有十部,可谓富矣。”

涉园所藏精善本还有:五色套印《文心雕龙》,四色套印《南华经》、《世说新语》、《战国策》、《国语》等,三色套印《诗经》、《读风臆评》、《春秋公羊传》、《春秋#梁传》、《弈薮》、《楞严经》、《楚辞》、《苏文嗜》、《苏长公合作》、《古诗归》、《唐诗归》、《唐诗绝句类选》、《会稽三赋》等。尤其是绘图戏曲小说《艳异编》、《红拂传》、《董西厢记》、《西厢记》、《琵琶记》、《明珠记》、《邯郸梦》、《牡丹亭》、《南柯记》、《红梨记》、《绣襦记》、《幽闺记》更是极为罕见。

(四)殿版

清代的官刻本称为殿版,因刻印书籍的机构设在武英殿,故又称“武英殿本”。殿版刻工精整,印刷优良,在历代刻本中别具面目。所以除经史外,多为官书巨帙。

陶湘在殿版书中尤其喜爱开化纸印本。清朝初年浙江开化产制的开化纸,纸洁如玉,色白光滑而坚韧细密,凝墨如漆,殿版一般多用开化纸,书品宽大,刻印精良,纸墨考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