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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相遇

第55章 相遇

该叫什么?伍子也不知道。他隐约感觉杨劼起了变化,又想不出究竟,或许是自己看他的眼光不一样了。

经历过一些事情,人总是会有变化的,不是吗?

伍子还是感觉不自在。袁黛儿进去很长时间了,竟然没有出来,杨劼脸上有了点愠意,却没再叫她。气氛略略有了紧张,伍子稍坐了会儿,便不顾杨劼再三挽留,起身告辞了。

伍子一走,杨劼的眸子仿佛笼上一层阴霾,大踏步往后花园走。刚出鱼池便听见袁黛儿肆意的欢叫声,一眼望向八角亭,原来袁黛儿正和小六儿津津有味地逗着蛐蛐儿呢。

杨劼大步上前,不容分说捉起罐子里的大棺头蟋蟀,甩手扔进了鱼池里。袁黛儿惨叫一声,带了哭声道:“杨劼,你失心疯了!”

“你不给我面子,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那个伍子不过是一介贫民,你现在身份不同了,以后少把这样的人带进家里!”

“那是我的事,你只管尽你的妇道!”

“这个家可是母妃安排的,婚是皇上赐的,你啥都没有,还是入赘的,凭啥我不能管?”

这本来是袁黛儿的气话,话到嘴边就收刹不住。杨劼站在那里,一簇火苗在双眼蹿升,袁黛儿连忙噤声,仿佛被吓住了。

杨劼的唇边不知怎的,有了一丝冷意,沉声道:“小六儿,你去把师太请来。”

跪在一边的小六儿已是一脑门的冷汗,慌道:“奴才这就去请。”说完抬头看了袁黛儿一眼。

袁黛儿没了先前的骄横,像是要哭了,并不做声。

果然第二日静心师太过来,照例对着袁黛儿一顿训斥。

袁黛儿回头哭去,泪水沾湿了褥巾。她想不明白,自从嫁给杨劼,在亲生母亲眼里,她连一个小妾都不如。而杨劼给予她的,除了最初的几次温存,她连仅有的一点傲气都消磨掉了。

灵韵阁又恢复了宁静,只有老槐树上的知了,有气无力地叫着。静心师太站在树荫下,轻拍了杨劼的肩,动作轻柔得只是掠去他常服上的细尘。杨劼垂眸,脸上有了一抹微笑。

“您说服裴元皓了吗?”他轻声问。

“我今天派人约了他。你放心,我会让他心甘情愿替我们做事的。”

静心师太声音很低,却沉着,竟有十二分的把握。

“你我母子看事做事,便是步步为营断不可错。眼下国中已有乱象,可储君在,裴元皓强势,你要是心浮气躁可能随时铸成大错。你要沉住心气,需步步踏实才能走到最后。”

杨劼频频颔首,脸上的笑意化为凝重。

都城七月的白天,无风,太阳肆无忌惮地焦烤着一切。四处燠热得让人呼吸窒息。裴元皓下了马车才走百来步,几乎以为自己快要烘烤成干尸。

又是这个茶馆。裴元皓记得静心师太就是在这里想认自己的儿子的。如今他们母子已经相认,轮到他这个局外人了。

一股股阴凉扑面而来,刹那间将身上的汗水统统吸了进去。在婢女的引导下,裴元皓通过长长的过道,看见静心师太迎面而来。石路并不平整,而眼前的妇人步伐也不稳,似乎有点磕绊,宽大的袈裟空荡荡架在肩头,瘦削得无由地感觉可怜。

静心请裴元皓在桌前坐定,竟是一个深深施礼。裴元皓无声地叹口气,道:“师太贵嫔身份,如此大礼,裴某怎消受得起?”

静心道:“贫尼此番,先谢过裴大人不杀之恩。”

裴元皓微有愕然,接着淡笑,“原来师太是知道的。”

“裴大人乃天下佼佼,大欹国一草一木尽在你的眼皮底下。大人早已查明杨劼是先皇的遗孤,只是不点破而已。”

一壶清酒如银线注入盏中,静心端丽的脸上透了凝重,“贫尼只求裴大人庇护,自当坦诚以对。”

裴元皓手抚酒盏,斟酌着静心的话,笑意里增添了几分庄重,“你们母子手无缚鸡之力,裴某无意杀你们。但是,裴某此生为皇上披肝沥胆,大欹国固若金汤,裴某绝不做离经叛道之人。”

“以大人的才具,凡事皆可大成。然人皆有本,贫尼敢问:大人以何为本?”话音落点,静心明亮的眼睛盯住裴元皓,妇人的妩媚骤然幻化成犀利。

裴元皓眼角一抽,盏里的酒水泛起一丝微波。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沉着道:“裴某不知师太说的是什么意思?”

静心不答,啪啪啪三声清脆的击掌。后面的门无声地滑开,外面的光线流泻而入,一个黑影自极暗的转角处,一步一步浮现在裴元皓的眼前。

裴元皓一惊,霍然起身,喝问:“谁?”

黑影并不答话,离得近了,便看到额角那恍如刀刻的纹路,青紫袍衬在半明半晦的光线里,格外刺得他晃眼。裴元皓向来不畏惧什么,一见此人,深邃如幽潭的眼更见寒气,整个身心却被无形的捆绳勒住,一动都不动。

静心行至那人身侧,问裴元皓:“还认识大欹国第一仙师吗?裴大人身上的毒,每次必须吃的药,都出自仙师之手。”

裴元皓死盯着那人,牙齿里狠狠挤出几个字,“你还我……”

那人只是看住他,目光冷酷得极干涸,不见一丝怜悯,“师太,你就告诉裴大人,他的本究竟在哪儿?”

静心一步一步,稳稳走到裴元皓面前,缓慢说道:“大人,这是贫尼唯一的撒手锏,请大人谅解。贫尼不想说这二十多年来如何含辛茹苦,也不想说杨劼身上流淌着先皇的血……从我第一天被送到玲珑寺,我就感觉人生囹圄,从此茫茫不见天日。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一个孤苦伶仃的女人……好容易盼到母子重逢,却好比蛟龙不能入海,天马不得行空……”

话说到后来,静心终是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裴元皓心里已是波澜涌动,但他死死压抑着,听静心继续说:“我生性愚笨,不懂政事,明知道会送命,却不得不这样做。我脑中只有先皇遗训,保住先皇唯一根脉。为了他,我必须得做,大人明白?”

裴元皓用森冷的语气问道:“师太是想借裴某之手,将杨劼扶上皇位?”

“统正虽对裴大人委以重任,却以毒为桎梏,让你终年饱受毒发之苦。袁铖是何等人,裴大人自然知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杨劼必须先立名而后动,而没有裴大人支撑,想在朝中决然站不住根基。裴大人,贫尼存了此等心思,决计不对裴大人做任何隐瞒,全然坦诚相对。大人高义,贫尼铭记在心。”

裴元皓默然良久,看着那人青紫的袖一甩,已被冷意浸透的后背似乎变得格外的沉重。他端起酒盏,突然一饮而尽,丝丝的凉直渗到骨子里去。

静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里噙着泪水,再次语重心长道:“统正是下毒害你之人,我才是解毒救你之人。”

裴元皓在邰府门口下了马车,脸上厚重的阴云还未散开。正祥出来,一见他这副模样,心知有事,便轻唤了声“大人”。裴元皓只闷声径直过了影壁,左顾右盼道:“夫人呢?”

“夫人在院子里。”

“情势有点变化,过后来我书房。”

此时一点风都没有。裴元皓行走在通往院子的青石道上,只见四下浓荫繁密的枝叶,丝毫不见摇摆。碎金的光照得府内的景致晕晕蒙蒙的,那馥郁的花气夹杂着热浪,熏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很希望夜里来场暴雨,把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

绕过花墙就听到阿梨清脆的声音。裴元皓走到廊下,一眼看见阿梨站在水池畔,指挥着佣人婢女将晒了一天的花盆搬到院墙角,那里刚刚搭起了葡萄架,地方又空阔,果然是遮阳的好地方。因她逆着光,脸上的细汗仿佛沾上金色的碎末。情绪却是怡然,嘴角自然而然荡漾起那抹清浅的笑意。

裴元皓恍惚露出了温柔如水的神情。

这一年来,他并没有为她划下圈子,更没有锁住她的言行。并非是他刻意如此,他知道依她的个性,这样深深的庭院是笼不住她的。

然而,仿佛一夜之间,她似乎剔透了许多。首先她甘愿做了隐形人,将自己囿于邰府,几乎足不出户。接着她做起了他的妾,一个贤良淑德的妾,将邰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乐衷于此,他也乐于消受,两个人做了对令人艳羡的夫妇。他们的交集,似乎也就这样平淡下来。

或许是真的在意她,他不想去触及某个人的名字,生怕突然惊动了她,散了踪迹。

他隐隐感觉,她的变化,与杨劼有关。

一年多了,她真的忘记杨劼了吗?

阿梨已经发现了他,边款步走来,边从容地整理着自己的发饰衣衫,举止如行云流水。裴元皓心中的积郁瞬时散了,他定定地看着她,还没等她福礼,便拦腰抱起了她。

阿梨猝不及防,斜睨一眼正在偷笑的婢女,半是羞半是嗔地说道:“大热天的,妾身都出汗了。”

“无妨。”裴元皓并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出去一天,突然很想你。”

阿梨脸上一凝,轻问:“大人在外面喝过酒?”

“也就沾了点,反而有兴趣与你再喝几杯。阿梨,家里有女儿红,晚上我俩喝这个……”

他低下头近似耳语,凝视她面颊上一晕一晕的嫣红,他忍不住吻了下去。

当晚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一道闪电划裂乌沉的天空。

阿梨站在屋外。透过枝叶间的缝隙,能够看见书房里烛光在闪动。裴元皓高大的身影映上纱窗,他似乎在激动地说着什么,长袖挥动,割裂了纱窗上的影子。阿梨看着看着,心里有说不出的无奈,脸上就现出一丝阴云似的黯然。

又是一道闪电。接着由远而近传来雷声,滚过整个天际。

阿梨转身去了房内,将准备好的镶金边的酒壶放在桌上,又换上新烛,默默地看着烛光燃烧,在自己的面前摇曳不定。

耳边是沉重的脚步声,她慢慢把身转过去。裴元皓还陷在思绪中,对上阿梨的眼的时候,他定了定神,唇际是浅淡温柔的笑。

阿梨揭了酒壶,陈酿的女儿红漂浮着清醇的香气,在房内漫漾开。裴元皓微微动了动鼻息,笑说:“好酒。”说完,抬指轻柔地抚摸她的下颌,然后坐在桌旁,指了指自己的膝盖。

阿梨会意,轻绵绵坐了上去。

“小妖精。”他轻骂。

酒盏里盛满了女儿红,裴元皓一手端起,另一手与阿梨五指纠缠。她的手指纤细绵软,他不忍用力,内心也变得极为柔软。

“芷媚病了,你还是去看看她吧。”

“妾身知道。可是妾身不喜欢去皇宫。”

“如果让你住在皇宫,你也不喜欢吗?”裴元皓盯着她,仍是握着她的手。

阿梨不说话,烛光在风的扰动下晃得厉害,在她低垂的眼帘投下深深的暗影。好半晌她才开口道:“大人莫非是想谋权夺位?”

裴元皓抿酒的动作静止了,他望住阿梨,一双眼睛发出幽暗的光泽。他慢慢凑近她,沉声道:“你是猜出来的,还是早就知道?”

“阿梨可是与大人做了一年的夫妻!”阿梨的眼中重现昔日的倔强,用一种近乎固执的神情,恳求道,“大人,请放弃这个念头吧。”

“你是希望谁继承皇位?”裴元皓冷了声音。

他自始至终认为,杨劼的真实身份,阿梨是知道的。她的这番话,分明是在帮杨劼。

“谁继承,跟妾身没关系!”

闪电又起,阿梨的手猛地深陷进裴元皓的掌心。她一颤,却无法摆脱。但见裴元皓的眼中随着闪电耀过,迅速地黯淡了下去。

明明是心里话,难道说错了?

“那么什么东西跟你有关系?”裴元皓又问。

阿梨丝毫没有踌躇,认真地回答:“孩子。妾身会替大人生个孩子!”

此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有了惊讶。她愣在那里,连着颤抖的呼吸中,只感觉自己的脸发烧似的烫。她几乎是歪倒在他的怀里,看着他的脸愈凑愈近。他也是那么惊讶地看着她,酒气似乎一瞬间涌上,他的眼里覆盖上滚荡不止的欲望。

“好,我现在就要!”

他骤然施力,夹起阿梨一个转身,阿梨下意识地想抓住他的袍衫,整个人已经被重重扔在了床榻上。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阿梨来不及定神,裴元皓不容分说地压住了她,他开始解她衣衫上的扣子。

“你休要征服我!”她咬牙轻骂,本能地挺起腰肢,想把眼前的男人挤出去。世间女子轻蔑床第之间的事,她想一定有道理,因为这是一种被征服。这个叫裴元皓的男人,总是霸道地强迫她服从,容不得她半点的反抗,便奇特而迅疾地占有了她,她真的不甘心。

“真美……”他由衷地赞叹。

他的嘴唇深深地压了过来,阿梨又急又羞,只觉得漫天漫眼都蒙上一层艳色。她低低地发出一声呻吟,他顺势咬上颈,用缠绵的吻堵住了她的嘴唇。

完了,反抗力没有了,她的奇怪的妇人之心消失了。她躺着,两手无力地放在他起伏不定的后背,感觉自己轻柔得像羽毛。同时一种新奇的、惊心动魄的东西在波动中醒了,好像热焰在喷发在燃烧,她含混地呻吟着,含着妩媚的微笑,双腿不自觉地缠上了他的身子……

“小妖精……”

外面雷声轰鸣,滂沱大雨开始下了。

皇宫。

偏殿里静悄悄的,宫女们来来去去也是无声的。阳光从碧翠的竹帘透进来,条条罅隙形成道道日影,映在严丝合缝的五彩花帘上。空气中还有淡粉的香气,托盘上的贡茶漂浮着清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