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面无表情地说着话的样子,让沈墨痕的心骤然抽紧。这通常是她濒临崩溃的前兆。
“我一直都不信命运之说,可是现在不得不信。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做的坏事太多,这辈子就是来还债的。”白芍不管不顾地喃喃自语,“我爸妈离婚,然后我爸去世,这都是因为我的存在,都是我的错。”
“白芍。”沈墨痕听着她的自责,束手无策。
“它惩罚完我的亲人,终于轮到我了。看看,命运是多么可恶,它硬是不给我个爽快,让我直接死去。而是要一天天折磨我,所以让我得个哮喘。我现在是个残废,还有什么用!”她把记忆里的美好过往打得粉碎,留下的全是恐惧与绝望。
“不要胡思乱想,你不该是这样的。”护士从门口探头进来,沈墨痕示意她稍后再来。
“不是吗?难道不是吗?”白芍越喊越响,她直呼他的全名,“沈墨痕,你是不是在心底嘲笑我,又穷又可怜?”
其实,白芍最最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病情,她讨厌他以怜悯的目光看着她,讨厌被他看到自己的失败。可又确实是他,照料着她的一切,她见不得沈墨痕眼底的悲伤与无奈。白芍想要逃离。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从今以后,我不要接受你的资助,我们一刀两断!”白芍歇斯底里的哭泣着。她容不得沈墨痕说话,他的任何一声抚慰对她来说都非常刺耳。
“冷静下来,白芍。”沈墨痕双手用力地抓住她的肩膀。
白芍决堤的泪水在脸上泛起了涟漪,他看着,心疼着,不由分说地把她拥入怀中。
“谁说我在嘲笑你,”沈墨痕轻轻拍打着白芍的背,像是在哄小孩子般声音轻柔,“我不同意停止对你的资助,我会一直一直等着你成功的那天。”
白芍怔忡了一下,很快使出吃奶的气力想要把他推开,但没有吃饭,又生着病,哪里做得到。
“别哭了,都会好起来的,都会好的,”她手上打着的吊针滑了出来,沈墨痕担心她的哮喘发作,按了床头的紧急按钮。
护士基本了解了情况,给她注射镇定剂,再重新挂上吊瓶,白芍才在嘤嘤的抽泣中睡去。
沈墨痕得以安坐下来。他揉着太阳穴,一天下来积聚于身体和心灵的疲劳在安静的环境中悉数袭来。
不知不觉,白芍对他的意义远远超越了资助生。他审视自己的内心,那里早已被她的不经意占据地满满当当。
就算是和白嫣然谈恋爱的大学时代,他始终是把学习放在首位,爱情屈居第二的。
沈墨痕猛然想起,他和白嫣然就是因为学习而在一起的。两人都是以特等奖学金的殊荣进的高校,又都不是自来熟的人格类型,一个学期下来彼此间说过的话从未超过三句。
那是怎么认识的呢?好像是因为一个叫做“方言研究”的课题。白嫣然在大二时申报了这个课题,找到他做了组员。一来二去,彼此见面的次数自然而然增多。一些同学见到他们经常在图书馆“出双入对”,难免八卦几句。
后来,究竟是谁的提议已经不记得了,他们在长久的相处中真的走到了一块儿。只不过,和众多的大学情侣不同,沈墨痕和白嫣然是典型的学霸情侣,他们大多的时间都是在图书馆共度的。为此,大学的室友还开过玩笑:“你和你女朋友都一点情趣没有,将来生出的孩子不会是个老古板、小老头吧!”
“绿草地的露珠蝴蝶四处飞舞……”清脆的歌声伴着振动从柜子附近传来,白芍不安地翻了个身,半个身子都悬在空中,险些摔到地板上。
沈墨痕看着她的手拽着床单,硬生生把自己拉回床中央,这才急匆匆地寻找音源。
是白芍的手机,她竟换了铃声。他从抽屉拿出接起。
“喂,白芍,我是路晨。”
“hello,我是顾逸川。”
“我是***”电话那头传来许多人的问候。
沈墨痕感觉到他们说话时的憋声憋气:“你们好,白芍在睡觉。”
“是沈大哥吗?”教室里的人群在一阵交头接耳后,做出猜测。
“我是,”沈墨痕掩上门出去接听,“你们找她有事吗?”
“沈大哥,我们现在在上自修课,老师不在,我们偷偷打的电话。她现在好吗,我们都很担心她。”
“她呀,”沈墨痕苦笑,“挺好的,你们这么关心她,她会很快好起来的。”
“诶,白芍平常在学校里各方面表现好不好啊?”他无力过多的提及白芍的现状,随口询问她在学校的学习生活状况。
“她成绩向来就很好,就是性格有点冷。高一和她同班,我以为她是那种非常高傲、被老师重视的好学生。时间久了才慢慢知道,她不是我们表面看到的。”电话里换了个人讲话。
“哦?”这一点他倒和白芍的同学达成共识。
“记得……”
对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沈墨痕静静地聆听,想象着白芍的笑容。她竟然还有这么多的地方深藏不露!
“总之,沈大哥,白芍为我们班级争得了许多荣誉,她工作也尽心尽职,我们有她这个朋友,都觉得很快乐。她一定会早日康复的。”最后,沈墨痕捕捉到这句话。
他被一语点醒。自己的初衷就是错的,他要的不是学习的机器,而是她在时的快乐。
房间里,白芍瘦弱的身体包裹在宽大的病号服里,她蜷缩着双腿侧卧在床上,神色倒是宁静不少。有些东西没有变化,她依旧瘦弱,依旧喜欢睡的像个婴儿。
夜凉如水,沈墨痕守着她却不觉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