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外面的太妃见许久没有动静,不禁踱来踱去,嘴里不停地念叨:“菩萨保佑,菩萨保佑。”王妃虽面上一片焦急神色,心里却不禁幸灾乐祸,暗喜不已。
忽听传来一阵阵婴儿啼哭之声,虽不甚响亮,却也让太妃欣喜若狂,道:“玉妃生了,谢谢菩萨保佑。”一时,接生嬷嬷抱着孩子出来,道:“恭喜太妃,一个世子,一个郡主,虽然不足月,但太医说一切都好。”
太妃喜之不尽,忙接过来瞧个不停。一旁的王妃却心寒如冰,千算万算终究还是没有算到,她还是把孩子生了下来,看着太妃高兴地样子,王妃的心里却悲苦不已,有股冷气寒到心底。
听到母子平安的讯息,房里的月荷忍不住磕了几个头,多亏老天保佑,玉妃无恙,自己的心也好受些,悄悄地走出房门,一眼见王妃正冷冷的盯着自己,月荷刚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玉苑内房,黛玉已然昏睡过去,惨白的脸上满是汗水泪水。紧张加上焦急,一起的水溶也是汗流满面,吴太医道:“王爷,你回去歇一会吧,王妃恐怕得再过一个时辰才会醒的。”水溶道:“太医,本王要重重谢你。”吴太医道:“这是小医的本分,王爷不必于怀。”
太医吩咐紫鹃好好照看已经睡着的黛玉,水溶则陪着太医走出内房,孩子已被奶妈抱去喂奶,太妃和王妃都坐在那里等着,吴太医道:“太妃放心吧,母子安好。”太妃掩饰不住喜悦道:“这就好,这就好,谢谢太医。”随后看了水溶一眼道:“王儿,你也去歇歇吧,月荷,产房污秽,服侍王爷去沐浴更衣。”
水溶听后哭笑不得,只得对太妃道:“母妃,你也劳累了这么久,既然已经平安无事,你和王妃也回房休息吧。”太妃道:“也罢,累了这么长时候了,也该回去了,嘱咐奶妈好好照顾孩子,不得出一丝一毫差错。”水溶忙应下,太妃和王妃才缓缓离去,临走时,王妃不忘狠狠地瞪了月荷一眼,让月荷俏丽的面上忍不住又变了颜色。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等在外房的水溶见还没动静,不禁有些着急,忽见吴太医的随从匆匆出来道:“王爷,吴太医请王爷进去。”水溶心里不由一怔,随即便走进到房里,见吴太医正焦急的走来走去,看到水溶,歉然的道:“王爷,小医无能,按药剂王妃本该苏醒,可王妃此时却依然昏迷不醒,小医实在想不出原因。”
水溶才放下的心禁不住又提了起来,转头看着依然面色苍白昏睡不醒的黛玉,水溶觉得心像被掏空了般,不由想起黛玉的话“生亦随君,死亦随君”,玉儿,生亦一起,死亦一起。
吴太医默默地看着平日英名远扬的北静王爷,此时的他,温润的脸上是凄然的神色,深情的双眸呆呆的望着昏睡中的王妃,哪还有以前的潇洒自如,威严英武,看到此处,连吴太医也不禁为无能为力而有些惭愧。
水溶抬头对吴太医道:“太医,你再想想,你是宫里最好的太医,一定会有法子的,玉妃是本王心爱之人,本王绝不能看着她离开。”吴太医安慰道:“王爷,不要着急,容小医再仔细想一下。”
吴太医过来试了试黛玉的脉搏,又看了看黛玉的气色,心里始终不得其解,不禁慢慢踱到窗前,望着外面的翠竹,忽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敏感的吴太医顿觉有异,不由仔细寻找香气的来源,却见案上摆着两个憨态可掬的娃娃。
吴太医拿起其中的一个仔细嗅了一下,又取来针刀切下一小块,命随从细细研磨,水溶不解的看着太医,过了一会儿,太医终于于释重负的舒了口气,不由转头对水溶道:“王爷,小医找到王妃早产和至今不醒的原因了。”说完,双手拿起两个娃娃道:“这娃娃用一种特殊的药剂浸泡过数日,现在嗅到的香气就是药剂的气味,王妃就是因长时候闻到这种气味才早产,也是因此缘故才至今昏睡不醒,不过这种药剂很是珍贵,寻常人家绝难寻到。”
水溶听后不由大怒,道:“本王和玉妃待你们不薄,你们竟如此对待玉妃。”紫鹃在旁边急道:“不可能的,虽然老太太不在了,但太太、奶奶们也不会这样做的,害了玉妃,对她们也没有好处。”
紫鹃的话让愤怒的水溶不由冷静了下来,确实,以贾府现在的处境,巴结玉妃才对,怎会害她。静下心来,水溶又恢复了平日的机敏冷静,对吴太医道:“太医既知王妃病症之因,还请太医尽力施为,一定要救醒玉妃,本王这里先谢过了。”吴太医道:“王爷放心。小医一定尽力而为。”
水溶转头对紫鹃道:“紫鹃,你随本王出来一下。”说完,拿起两个娃娃,便转身离去。
来到外房,水溶问:“紫鹃,贾府派何人来府里送东西的。”紫鹃道:“王爷,东西是月荷拿来的,奴婢不知。”“唤月荷来见本王。”紫鹃急匆匆的去寻月荷。
坐在案前,水溶神色郑重的看着那两个依然笑颜蔼蔼的娃娃,暗怪自己大意,本知道月荷心思不同紫鹃她们,可还侥幸留她在玉苑,却惹的玉儿如此凶险,想到这些,水溶忍不住勃然大怒,随手把案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清脆的声响惊得走近的紫鹃和月梨不禁浑身一颤,月荷不由自主的的跪在地上。
看着低头不语的月荷,水溶厉声道:“月荷,本王和玉妃待你不薄,想不到你竟恩将仇报,告诉本王,这娃娃是哪儿来的。”月荷只是不停的磕头,缄口不语,惹得水溶更是怒气冲天,伸手拿起一个娃娃,啪的摔在月荷眼前,道:“你说还是不说,别怪本王动刑了。”
“王爷息怒。”吴太医缓缓的出来,道:“以小医看来,此药很是珍贵奇巧,民间难能寻得,也只有宫里才可能有。”水溶脸色一变,盯着月荷,一字一句的问道:“是她让你拿来的,是不是。”月荷惊慌失措的抬起头来,见水溶满脸寒霜,双眸犀利,不禁吓得一下跌坐在地上,俊俏的脸上毫无血色。
水溶一见月荷的样子,心里的怀疑终于得到证实,禁不住怒火中烧,伸手抓起剩下的那个蜡娃娃,气冲冲的离开,惊得紫鹃和吴太医呆呆的站在那里,月荷更是伏在地上不敢起来。
丽苑内,从玉苑回来,王妃就这样神色凄郁的坐在那里,案上的热茶早已冰凉,却不曾动过半口。也不知过了多长时候,月眉悄悄走过来道:“王妃,吃点东西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别熬坏了身子。”
王妃叹了口气道:“月眉,终于让她生出了北静世子,我们是一败涂地,毫无退路了。”月眉道:“王妃,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法子的,再说,不是还有娘娘吗。”王妃凄然的说道:“娘娘又能有什么法子……”只听呯的一声门响,水溶怒气冲冲的踏了进来。
愤怒的盯着王妃,水溶如玉的脸上哪有往日的温润,竟是满面寒霜,深邃的眸子里也是少有的犀利,少顷,水溶才狠狠地道:“王妃,真想不到你竟如此的心狠手辣,害死一个还不算,连她你也敢下手。”
王妃望着气急败坏,满面怒气的水溶,心里竟无由的生出一丝得意,水静之,想不到你也有今天,你也知道焦急痛苦的滋味,这些日子以来,你的眼里只有那个娇媚的玉妃,又何曾正眼看过我,孤灯独坐,长夜难眠,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你可曾知道我的痛苦。
想到这里,王妃俏丽的脸上竟不由自主的浅浅一笑,站起身来,王妃淡然的道:“不错,是我做的,可惜老天不长眼,竟让她熬过去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没等王妃说完,水溶一巴掌抡过去,随着手掌的力势,王妃踉跄的摔在案前,脸上霎时印起红红的掌印,嘴角竟有一道细细的血迹溢出,流下王妃白皙的脸庞,散乱的云鬓遮住了王妃惨白的半边脸庞。
一旁的月眉吓得忙扑上去扶,王妃摇摇手,慢慢坐起来,用帕子轻轻地拭了拭嘴角的鲜血,脸上竟涌上一丝惨淡的笑容。
水溶怒道:“我水溶从来没有打过女人,但今天却要破例了,真没想到,我竟会娶了你这样个狠毒的王妃。即使拼着这个北静王爷不做了,我水溶如今也要废妃休妻,你给我听好,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的北静王妃,你回你的东平王府去吧,皇上那里,我自会去求旨废妃。若玉妃今日有何不测,我更不会放过你。”说完,把手中的蜡质娃娃狠狠地摔在王妃眼前,碎片散了满地,有股淡香拂过王妃凄白惨淡的的脸庞。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眉慢慢扶起地上的王妃,见她苍白的脸上红红的指印赫然醒目,嘴角的血迹鲜红刺目,凌乱的青丝使王妃看起来更加的凄惨。月眉不由用帕子去拭嘴角的血迹,王妃却摇摇头,拒绝了。
神色憔悴绝望的王妃轻轻的对月眉道:“你先下去吧,没有我唤,谁也不许进来。”,说完,对月眉摆摆手,示意下去。月眉看看王妃毫无血色的脸,不禁有些担心,但见王妃决绝的神情,只得缓缓地退下去。
坐在房里,王妃心事如潮,眼前不时闪过一幕幕的往事,初见时的砰然心动,新婚里相敬如宾的日子,还有决绝时水溶那冷冷的怒视。四年了,自己和王爷最终走成了如今横眉怒对的局面,刚才水溶那重重的一巴掌,打碎的不只是四年的夫妻情分,还有王妃那一颗高傲自负的心,“爱之深,恨之切”王妃喃喃的念叨,“难道真是我错了。”想起水溶方才废妃休妻的话,王妃只觉的心里疼痛如绞,眼里却再没有一滴清泪流出。
朦朦胧胧中,黛玉仿佛又来到了曾经见过的那个地方,依然是仙雾袅袅,花枝娇俏,忆起往事,黛玉便四处去寻那个自称警幻的仙子,却见前面碧波无痕的水面上,一朵娇艳的青莲冉冉盛开,幽幽的清香扑面而来,黛玉情不自禁的走上前去,竟觉得有一丝熟悉,却听身后有人叹道:“情情痴痴皆是梦,恩恩怨怨为哪般。”
黛玉回头一看,警幻正含笑的望着自己,道:“绛珠妹妹,你俗缘未了,快回去吧。”黛玉正想再问,却觉得眼前一阵白雾,再睁眼看来,只见悠悠的灯光下,水溶深情的眸子正望着自己,看到黛玉醒来,水溶舒了口气,道:“玉儿,你终于醒了。”
慢慢忆起以前的事,黛玉不禁问道:“静之,孩子好吗。”水溶笑道:“都好,玉儿,谢谢你,一下让我儿女双全,太妃喜得连晚膳也没用。”黛玉虚弱的一笑,道:“静之,为了你我也会撑下去的。”
水溶柔柔的拂着黛玉苍白的脸,心疼的道:“是我让你遭这么大的罪,我有愧。”黛玉道:“一切都过去了,我想看看孩子。”水溶转身吩咐道:“雪雁,吩咐奶妈把世子郡主抱来,让玉妃看看。”
轻轻扶着黛玉坐起来,见雪雁笑颜颜的一手抱一个,身后跟着两个丰皙的奶妈,雪雁笑着道:“玉妃,你快看,长得多好看。”黛玉伸臂接过来,雪雁道:“世子长得像王爷,小郡主才可爱呢,好看的让人都舍不得放下。”
水溶笑道:“有其母必有其女。”黛玉害羞的看了水溶一眼,小声道:“王爷……”忽见紫鹃匆匆的进来,对水溶道:“王爷,小春子有事要禀。”水溶对黛玉道:“我先出去一下,紫鹃,好好服侍玉妃。”
走出房门,水溶见小春子神色慌张,不禁道:“什么事?”小春子小声道:“王爷,丽苑有人来回,说请王爷过去,王妃……”水溶怒道:“她如今已不是王妃了。”小春子犹豫了一下道:“来人说王妃薨了。”水溶一惊,随即对小春子道:“这件事先瞒住,别传出去,我过去看看。”说完,匆匆离开玉苑。
丽苑内房,服侍王妃的几个丫鬟正在默泣,水溶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幽幽的灯下,王妃正面色平静的躺在那里,颜容如昔,身上穿着赫然是成亲时的那一身衣裙,在水溶眼里,恰如新婚时自己掀开盖头看到的那一朵青莲。
水溶默默的看着和自己成亲四年熟悉而又陌生的王妃,心里不由生出悲哀,四年的岁月,已经磨灭了自己和王妃所有的恩怨,王妃固然可恨,但自己又何尝无过呢,如今,所有的恩怨是非,都随着王妃的黯然离去而烟消云散了,不管孰对孰错,人死怨消,想到这里,水溶不禁叹了口气,吩咐道:“派人去告诉太妃,按北静王妃的名义厚葬吧。”
忽然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颤声道:“王爷,月眉她……她在房里自缢了。”水溶叹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她倒是个忠义的丫头,吩咐下去,和王妃一起安葬吧。”说完,回头默默的看了一眼这曾经熟悉而又陌生的丽苑,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