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里,侍卫水沧匆匆进来,低声对水溶说了几句,水溶微微一笑,道:“正如本王所料,你再去盯着,有事来回我。”水沧点头领命,急急的离开了。
抿了口茶,水溶对小春子道:“去把冯公子传来。”一时,冯紫英随着小春子赶了过来。屏退左右,水溶细细的吩咐了冯紫英一番,最后笑着道:“你都明白了吗。”冯紫英道:“紫英明白。”
水溶道:“好好准备一下,明日陪着本王唱好这出戏。”冯紫英道:“王爷放心,紫英一定办到。”
苏州总兵宋城来到兵部时,心里忐忑不安,思虑不定,昨日偷偷去了王府,本打算能从忠顺王爷那里探出点什么,谁知王爷也是一头雾水,道:“水溶这人精明机敏,处事常常出人意料,你只要绝口不吐,想他是没有办法的,我会让复征暗中替你周旋的。再说,苏州的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他又岂会知道,你不用担心,复征也说过,不过是兵部例行议事罢了。”
宋城忙小声提醒道:“王爷别忘了,还有封信在他手里。”忠顺王爷道:“你让本王怎么说你呢,死无对证,人已经死了,一封信何足为惧,放心,没事的。”
长长舒了口气,宋城将兵谏递了进去,不一时,见侍卫引着冯紫英迎了出来,都是旧识,两人客气了几句,冯紫英将宋城引入水溶的书房道:“王爷正在隔壁理事,总兵请稍等。”
陪着宋城聊了几句,冯紫英道:“总兵先喝茶,紫英还有点事,去去就来。”说完,吩咐侍卫在门口守着。
房里静悄悄的,看着立时守在门口的侍卫,宋城的心不知不觉跳了起来,立起身来,宋城从冯子英没有掩紧的门向外望去,只见大院里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戒备森严,宋城的神经不自觉的紧张了起来。
忽听从隔壁传来一声怒喝:“大胆,你以为你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本王就无法拿你吗。岂不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宋城只听得全身霎时变得发冷,忍不住心惊的回头看了一下,待见得确实无人时,才松了口气。
那边又传来水溶的声音:“三年前,滁州守备抱病身亡,你别说与你无关,本王已经查的清清楚楚,不信,我说出一个人,你记不记得……”宋城不自觉的贴近,想听清是何人,却听冯紫英道:“宋总兵,你这是何意。”
宋城一惊,忙立直了身子,尴尬的道:“没事没事,刚才听的隔壁有声音,不觉有些走神,让冯公子见笑了。”
冯紫英心领神会的笑了笑道:“总兵客气了,你听到的不过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参军,自己做的丑事以为无人得知,却不知王爷早已明察秋毫,人证物证斑斑俱在,王爷本看在此人以前为国效力的份上,希望他能幡然醒悟,给他一条明路,谁知他却百般抵赖,才惹得王爷生气,刚才紫英就是去传唤证人了。”
宋城心虚的点点头,道:“早听说北静王爷处事果敢机敏,在朝堂上更是深得器重,今日所见,果然不同。”
冯紫英笑道:“这只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你还记得吧,六年前,刚刚袭王不久的北静王爷,三下江南,将定王旧部一网打尽,牵出朝中多少同谋,那才是厉害。宋总兵,你没有事吧,看你的脸色有些不好。”
宋城忙道:“没事,一时有些不舒服。”冯紫英道:“坐下歇一下吧,应该结束了,王爷一会儿就过来了。宋总兵,其实有些事别自作聪明,隔墙有耳,兵部里的耳目遍布各地,所有的事王爷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看在苏州共同治水的情谊上,紫英好心提醒一下,还请总兵好自为之,紫英失陪了,王爷来了。”
冯紫英话音刚落,就听到水溶爽朗的笑道:“好久不见,苏州之行能圆满功退,多亏宋总兵挺身相助。”
宋城忙上前见礼,道:“王爷过奖了,这是小人份职所在。”水溶挥挥手,对冯紫英道:“紫英你先将他押入兵部大牢,等我奏明皇上,再处决。”随后又笑着对宋城道:“区区小事,本以为很快结束,不想嫌犯顽冥不化,倒让宋总兵久等了。”
宋城道:“王爷公事要紧,宋城又何足挂齿。”水溶温润的一笑,道:“宋总兵水途迢迢赶来,路上一定很劳累吧。”
宋城惶恐的道:“劳王爷挂心,宋城一登岸就马不停蹄的赶来,深恐误了王爷的大事。”水溶深邃的眸子看了一眼宋城,随后抿了口茶,意味深长的道:“是吗,宋总兵,本王的侍卫昨夜在岸头等人时,好像见到过总兵。”
宋城心里一阵慌乱,想起忠顺王的话,随即道:“王爷明鉴,小人确是刚刚登岸,便来了兵部。”水溶点点头道:“或是夜黑风寒,看错了也未尝不是。”宋城忙附和应是。
顿了顿,水溶平静地道:“兵谏传宋总兵来京,是有一事向总兵求证,此事关系小可,还望总兵如实相告。”
宋城铮铮的道:“王爷自管吩咐,小人一定知无不言。”水溶道:“好,宋总兵应的好。”随即,脸罩寒霜,冷冷的喝道:“宋城,你可知罪。”
宋城一惊,忙起身道:“属下不知。”水溶看着宋城,自袖中拿出一道折子,扔到宋城面前,道:“你自己看吧。”
看完折子,饶是深冬天寒,宋城的身上已是汗湿夹背。水溶静静的看着,面上又恢复了一贯的云淡风轻,轻抿了口茶,水溶道:“宋总兵,你如何解释呢。”
宋城神思飞快的转了一圈,权衡利弊,道:“王爷,所奏之事纯属凭空捏造,还请王爷明鉴。”水溶微微一笑,没有作声,端着茶杯,平静的看着。宋城在水溶明如秋水的目光下不觉有些心虚,低下头,轻轻退后了一小步,书房里静得惊人。
过了一会儿,只听水溶淡淡地道:“宋总兵,本王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若非有确凿的人证物证,本王又何劳从苏州把你急急的召来呢。本来看在治水相助的份上,本王是希望你能自己醒悟,不过如今看来,宋总兵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紫英,先将书证呈上来,让总兵看看,命侍卫去客馆将证人请来,让总兵认认,说不定见到总兵,李副将还很高兴呢。”
一提李副将,宋城的脸色霎时变了,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立着的双腿不禁有些发软,耳听得坐在正中的水溶道:“宋总兵没有想到吧,你最信任的副将是本王设在苏州的暗哨,这几年所有的事,本王都清清楚楚,你是自己说,还是由李副将说呢。”
宋城情不自禁的跪了下来,低声道:“王爷饶命。”这时,冯紫英呈上一叠书柬,水溶接在手里,对伏在地上的宋城喝道:“宋城,你看看吧,这是你这几年的斑斑劣迹,都在上面。”
宋城连声道:“小人知罪,小人知罪。”水溶暗舒了口气,将书柬递给一旁的冯紫英,见冯紫英正信服的看着自己,不禁微一点头,示意了一下。
水溶望着宋城,道:“那你自己说吧。”宋城抬起头来,惶恐的看了一眼云淡风轻的水溶,低下头,宋城道:“小人……”
待得宋城讲完,已是满头大汗,水溶没有做声,端起茶杯,抿了口茶,道:“宋总兵,好像还有事情没有交代,难道还要本王提醒,告诉你,朝里谁不知本王的脾气有些急。”冯紫英恰到好处的来回:“王爷,证人已经在厢房候着,是现在传唤,还是……”
水溶看着宋城道:“好,既然这样,你去带他过来,宋城那时就别怪本王无情了。”冯紫英响亮的应了一声,转身要走,只听宋城绝望的喊道:“别去,我说,我全说。”说完低下头去。
水溶和冯紫英相视一笑,两人都暗自松了口气,冯紫英的心里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看王爷煞有介事,气定神闲的吩咐下去,连冯紫英自己都有点相信真有其事,可一想若真去带人,又何来的李副将呢,那一切不全都拆穿了,万幸宋城没有再坚持,其实王爷早就料到了这一步。
宋城事无巨细统统一股脑的道了出来,水溶便听便皱起眉头,静静地听完,水溶道:“宋城,那个到底是何人,为何他如此重视。”
宋城哭丧着脸道:“王爷,这个小的委实不知,如若不然,天打雷劈。”水溶道:“我暂且相信你,你助纣为虐,私设兵制,冒领军饷,宋城,你可知罪。”
宋城伏地求饶,水溶立起身来,思忖了一会儿,道:“看在你以前报国有功的份上,今日姑且留你一命,不过革去苏州总兵之职,调往幽州守城。”
宋城感激涕零,道:“谢王爷,谢王爷。”水溶微微一笑,道:“你不用谢我,以后看你的作为了,不过本王要提醒你,今日之事本王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也包括他,如若不然,恐怕你就是下一个被杀人灭口的目标。”
宋城连声道:“谢王爷提醒,宋城明白,宋城一定谨记王爷教诲。”命宋城签字画押后,水溶命冯紫英将宋城先带厢院候着,自己则站在窗前,理理纷乱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