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和紫鹃回到玉苑时,天已近黄昏,清冷的风还没有停歇的意味,脱去斗篷,紫鹃道:“雪雁。”
月荷进来道:“雪雁去大厨房了,玉妃的燕窝已经熬好了,要不要盛来。”黛玉看到月荷道:“月荷你在正好,我昨日发现房里少了一色杨妃色的丝线,你去嬷嬷那里取来,我以后要用的。”
月荷应了一声,刚要走,又转身道:“燕窝在小厨房里。”紫鹃道:“你放心去啊,一会儿我过去盛。”
走出屋子,月荷不由自主的向小厨房望了一眼,心不知何时又怦怦跳了起来。
喝了口茶,黛玉想起太妃刚才的话,不禁轻叹了一声,紫鹃端着热腾腾的燕窝进来道:“玉妃,趁热喝点吧,出去了一大会儿,正好暖暖身子。”
黛玉接了过来,轻轻地搅起燕窝,刚端起碗,却见雪雁急匆匆的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玉妃,我刚才在厨房听婆子说,月香小产了,连人也疯了。”
只听啪的一声,黛玉手里的碗摔在了地上,喃喃的道:“怎么会这样,上午碰到不还好好的呢。”紫鹃边收拾边埋怨雪雁道:“你就不能小心点点,整日里冒冒失失,大惊小怪的,刚熬好的燕窝还没喝一口,就白白的洒在地上。”
雪雁上前道:“我来收拾吧,一会儿我再去熬一碗来。”黛玉叹了口气道:“算了,我也不想喝了。太妃知道月香的事了吗。”
雪雁道:“我也不知道,只听厨房的婆子嘀嘀咕咕的。”黛玉道:“好不容易水家有了后,不想却是这个结局,太妃知道定会伤心。”
紫鹃劝道:“玉妃,你别去想那么多,好好养着,给王爷生个世子才是正经。”黛玉嗔道:“又在乱说了。”
太妃房里,王妃叹着气对太妃道:“太妃,既然已经这样了,别太伤心了,身子才要紧。”北静太妃道:“府里这是怎么了,没有一件事让我放心,溶儿这孩子不听劝,沐儿倒是听话,可却遇到这样的事。”
王妃看着太妃道:“我去见过太姨娘和月香了,短短的几日不见,月香像变了人似的,疯疯癫癫,痴痴呆呆的,无论见了谁,就会说一句话。”
太妃道:“她说什么呢。”王妃瞅了瞅太妃,犹豫了一下,道:“她叫着孩子、玉妃、公子。”太妃奇道:“怎么又牵涉上玉妃了。”
王妃小声道:“儿妃也不明,月香只会说这些,别的再怎么问也说不出来。”太妃叹气道:“这乱七八糟的事你去处理吧,我累了。”王妃悄悄道了辞,离开了。
回到玉苑,王妃眯着秀丽的双眸,轻轻弹着纤长的手指,想了一会儿,道:“月眉,你说月香为什么单单会唤上玉妃呢。”
月眉悄悄的走近,低声道:“莫不是月香的小产和玉妃有关系?”王妃轻轻的一笑道:“我也这么想的,平日里看着柔柔弱弱、善良纯真的样子,想不到还有这副心计,倒是我小看她了。”
月眉道:“王妃,知人知面不知心。”思忖了一下,王妃把月眉唤到近旁,附耳悄悄说了几句,月眉不时的点点头,连声应着。
偏院里,水沐慢慢的走进吴太姨娘的房里,见吴太姨娘正在抹眼泪,水沐道:“姨娘别伤心,或许这样对谁都好。”
吴太姨娘怒道:“你胡说什么,眼睁睁的看着孩子没了,你像没事一样,我千盼万盼的,好容易有了王府的长孙,可说没就没了。”
水沐低声道:“长孙又怎么样,还不是一辈子低人一等,又何苦呢。”“混账,你说的什么话。”吴太姨娘忍不住怒道。
水沐道:“姨娘别生气,我只是随口一说。”吴太姨娘叹口气道:“算了,你去看看月香吧,可怜的丫头,恐怕连你也不认识了。”
水沐道:“我已经看过了,孩儿想求姨娘一件事。”吴太姨娘道:“有事就说吧。”水沐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姨娘,让月香的家人将她带走吧,她如今这个样子,满嘴胡言乱语的,王府里也不适合她,如若不然,岂不是害了她。”
吴太姨娘叹道:“我也想过了,可月香无缘无故的小产了,姨娘心里堵得慌。”水沐道:“姨娘,听孩儿的话,不管谁是谁非,这事以后别提了。”
吴太姨娘叹了口气,道:“罢了,命里没有强求不来。我答应你,可怜的孩子啊。”
水溶回到府里时已是华灯高绽,先去太妃房里,见北静太妃正倚在软榻上唉声叹气,不禁问道:“又是何事让母妃烦心了。”
太妃道:“你明知故问,还不是孙子的事,好容易月香有了身子,不管怎样,总是水家的后,可偏偏又小产了,你让我能不失望吗。”
水溶也不禁惊道:“这是何时的事情。”太妃道:“午后的事,连人也疯了,一问三不知。”水溶惋惜的道:“真是可惜了。”
太妃看了一眼水溶,道:“还有更奇的事呢,月香只会喊‘孩子、玉妃、公子’,其余的什么都不认识,反反复复就这一句话。”
水溶眉头一皱,轻声道:“玉妃和她何事,真能胡说,这样的丫头留不得,再说,或不是有人故意陷害玉妃。”
北静太妃道:“谁是谁非哪能分清,算了,这件事就别追究了。”水溶道:“我相信玉妃,就她的性子,别人不来害她就是万幸了,她哪会去害人。”
太妃瞥了水溶一眼,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道:“回去歇着吧,天也不早了,明早还要早朝呢。”
水溶应了一声,给太妃道辞后,离开了。
清冷的夜风吹得路边的花树起起伏伏,水溶默默的看着茫茫的夜色,心里却在想着刚才太妃的话,难不成又是她扬****澜,还是别有原因,水溶边走边想,不知不觉临近玉苑,却见清亮的月色下,月荷正东张西望的,似在等人。
看到水溶过来,月荷有些慌乱的上前行礼,水溶道:“月荷,你不在房里,出来做什么。”月荷低声道:“刚才翠儿说我母亲来找我,我就出来看看,怎么不见人影。”
水溶道:“天冷,或许回去了,玉妃歇息了吗。”月荷道:“没有,房里亮着灯。”水溶没有作声,转身进了玉苑,立在那里的月荷长长地舒了口气,摸摸额头,寒冷的风里竟有了细细的汗珠。
清早临走时,水溶对黛玉道:“给太妃请过安后,天冷就别出去走了,有什么事别往心里去,等我回来再说。”
黛玉道:“静之,你今天说话怎么有些莫名。”水溶微微一笑道:“是吗,我怎么没觉得。好了,我先走了,好好注意身子。”
送走水溶,黛玉梳洗了一下,便带着紫鹃去给太妃请安。
来到太妃房里,见王妃也在,见过礼后,黛玉觉得今日的太妃有些漠然,想起月香的事,黛玉也不觉有些沉默。
王妃的兴致颇高,笑眯眯的道:“玉妃妹妹,月香的事你也知道了吗。”黛玉叹了一声道:“真是可惜了,太妃要宽心才是。”
太妃道:“宽不宽心都一样了,反正已经到了这步了。”王妃意味深长的对黛玉道:“妹妹昨天碰见过月香吗。”
黛玉抬眼望了王妃一眼,道:“王妃姐姐此话何意,妹妹这就不懂了,莫不是姐姐怀疑和我有关。”
王妃笑着道:“妹妹想哪里去了,我只是随便问问,刚才和太妃说起来,如今月香疯疯癫癫的,满口乱语,不时喊‘玉妃’,我是怕让不知好歹的下人们听去,损了妹妹的清誉。”
黛玉一听,霎时明白了太妃淡漠和王妃幸灾乐祸的缘由,也想起水溶早上的话,原来是这样,抬起头来,黛玉清澈的眸子平静的看了一下太妃和王妃,道:“有道是‘清者自清’,我问心无愧,又何必在意别人怎么说呢,太妃,儿妃说的可在理。”
北静太妃道:“我也知玉妃知书识礼,别往心里去,王妃只是一时随口说起,大家都清楚玉妃的为人。”
王妃也笑着道:“妹妹别着急,总会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黛玉淡淡地道:“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又何来水落石出,王妃姐姐放心,妹妹我‘人正不怕影子斜’。”
离开内堂,紫鹃默默的陪着黛玉往回走,迎面见两个婆子走来,见过礼侧身离去后,隐约听得身后两人窃窃私语声,黛玉不由住了步子,紫鹃上前轻声道:“玉妃,有事吗。”
黛玉叹了口气,道:“紫鹃,人言可畏啊。我们走吧。”
回到玉苑,黛玉把紫鹃遣了出来,自己倚在房里想着心事,虽然在太妃和王妃面前黛玉强作洒脱,但想起太妃的淡漠、王妃的暗喜、婆子丫鬟有意无意的侧视,黛玉敏感纤细的心却早已耿耿于怀,轻叹了一声,黛玉忍不住闭上了双眸,不知何时有两滴清泪滑过黛玉白皙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