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基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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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2)

就在卢卡斯太太和朗太太把基蒂这桩婚事当作茶点来打发下午的时光时,玛丽娅则来到了朗博恩,在基蒂从前的家里见到了夏洛蒂,夏洛蒂说,她也已经听说了这个消息。柯林斯先生正好也在场,夏洛蒂便有意无意地扫视了他一眼,而他那种神情对她来说早已不再陌生,不过,他还是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像朗太太那样,在这个好消息中找出了一点能够自我安慰的内容,并且得意洋洋地发表了出来:

“亲爱的玛丽娅,听到你的好朋友、我的表妹基蒂订婚的消息,我当然也为她感到高兴,因为不管怎么说,以她这样的条件,能够吸引到一位失去爵位和财产的贵族绅士,已属十分幸运,我们不能指望每一位贝内特小姐都能像我的表妹伊丽莎白那样嫁入名门,所以,假如你要给她回信的话,不妨也请加上我的一点祝福,要知道,美国那个蛮荒的地方是不适合体面的英国人居住的,我只希望他们到了那里之后,不会忘记英国的优良传统,也盼望她能够习惯那里的生活,不会因为水土不服而后悔缔结这门婚事。”

“哦,亲爱的,你是她的表兄,我理解你对她的关心和担心,可我们虽然不了解美国,但我相信那里还是会有不少体面的地方和体面的人家,他们又不会缺钱,等他们结了婚,生活上必然是再舒适也没有了,所以你大可以放下心来,只要给基蒂一个衷心的祝福就可以了。”夏洛蒂这样说,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她知道对于基蒂来说,最最不需要的恐怕就是来自柯林斯先生的祝福了。

“虽然你说得也很对,我亲爱的夏洛蒂,”柯林斯先生仍然不肯放弃继续安抚自己,“但我们全都明白,一个人光凭有钱,是断断不能获得旁人的敬仰和尊重的,倘若要我在一个美国暴发户和一个老实体面的英国乡村牧师之间来为我的表妹挑选新郎,我相信大家都会支持我把她嫁给牧师。”

“你不是在说梅森吧,亲爱的,我们都听说他已经辞去了圣职,跑到一个什么地方继承遗产去了,而且据说他走了以后,亨斯福德没有一个教民对此表示遗憾,反而是新上任的桑顿先生深得人心。”夏洛蒂说。

“嗯,我并不是特指哪一位牧师,亲爱的,”柯林斯的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我只是本着身为表兄的责任,希望我的表妹能够获得幸福。”

“她会幸福的,亲爱的,这一点毫无疑问。”夏洛蒂坚持说道。

玛丽娅看着她的姐姐和姐夫对谈,他们说给对方的每一句话里都有一句“亲爱的”,而她从他们嘴里听到“亲爱的”已经数不胜数了,那个词汇的意义在他们之间明显已经不再是它原先的意思了。

“不管怎么说,”玛丽娅最后说道,“我很为她高兴,而且非常为她高兴,斯宾赛先生是一个相当不错的绅士,他们很般配。”

玛丽娅走后,基蒂订婚的消息依旧盘旋在朗博恩的宅子里,成为这里的男女主人晚餐时的最大谈资,柯林斯先生一直在述说他对美国和美洲的看法,意图将基蒂的未来描绘成一幅跟茹毛饮血的土著人一起在木棚屋里喝下午茶的怪诞图画,并不断为此叹息,同时又特意表现出一种兄长对妹妹的担忧,好使他这番评论显出几分真情实意。但无论他怎样努力,他的太太始终不迎合他的观点,并且不断温和地、平静地化解他那些所谓的疑点,尽其所能地强调,基蒂嫁给那样一位品貌出众又有钱的人物,无论将来是生活在美国,还是生活在英国,都能过上极其滋润的日子,而人们根本不会因为他把斯宾赛先生形容成一个暴发户,就对他侧目相看,说得更加直白一点,那就是基蒂的未来将和伊丽莎白、吉英差不多,都会使人们禁不住心生艳羡。不过,纵然柯林斯先生不得不对基蒂的婚约产生酸溜溜的感觉,并令他因为继承了朗博恩而感到的荣光也大打折扣,但他依旧对自己说,嗯,无论如何,斯宾赛先生失去了爵位,基蒂永远也成不了公爵夫人,这总还是一件能够叫他扬眉吐气的结果。

柯林斯先生的心态,很难摆脱那种因他自己的性情而产生的不快,好在他还有朗博恩可以自耀自夸,因此时间长了也就不大去想这些了。不过,在伦敦的一座宅子里,有两位读者朋友们熟知的人物,在听到基蒂和斯宾赛先生订婚的消息后,也同他一样,说了一大通闲话,所不同的是,这两位在用词和语调方面,完全不需要像柯林斯先生那样,还要假惺惺地寻求一下故作关心的伪装。另外,她们还没有听到这个消息中的另一半内容。

“她和他订婚了?你没有听错吧,露易莎?”彬格莱小姐高腔高调地对她的姐姐赫斯特太太说,“原来他竟是为了一文不名的她,才断送了自己的前程吗?”

“我不会听错的,这绝对是真的,而那一对狡猾的男女,之前竟然没有露出一丝形迹!”

“我倒想看看他们将来要靠什么生活,也许公爵的小儿子会把他的律师事务所转让给他的哥哥,因为他现在得到了继承权,可以不必再跟各种案子打交道了。可那位长子压根就没有当律师的经验,也没有管理一个事务所的本领,要他去经营这么大的一个事务所,一定是缺乏头绪的,因为那可不是骑在马背上疯跑就能完成的事。”彬格莱小姐说。

“你可真会替他打算,可按我的想法,斯蒂文先生凭什么要把事务所送给他哥哥呢?失去继承权又不是斯蒂文的错,律师事务所也是他自己一手建立的,他将来可以既是公爵又拥有事务所。至于那位长子,他既然懂得违背公爵的意愿,就一定也懂得怎么才能弄到英镑,再不然,就是懂得怎么挨饿,要知道,会挨饿也是一种天赋,你和我自然是没有这种天赋的,但我们必须要敬佩那些有这种天赋的人。”赫斯特太太说。

“是啊,的确要充满敬佩。”彬格莱小姐一脸奸笑。

不过,就在彬格莱姐妹大肆宣泄了她们心中所有不怀好意的情绪后,没过两天,她们就听说了斯宾赛先生在美国拥有一座金矿的事,而那座金矿尽管还没有被开采,它的产出与所能获得的收益,却已经被许多热心肠的人“精心”地计算了出来,伦敦社交界的人都风传,斯宾赛先生将来能从金矿方面得到的收入,至少是每年两万镑。

“哦,绝不可能有这么多!”彬格莱小姐对赫斯特太太说,“而且,就算是再大的矿山,也有被采尽的时候,到那时,恐怕他连每年一百镑的收入都没有呢!”

“并且有的矿山,从表面上看,似乎相当富含黄金,但只要你开采上一段时间,就会发现,其实里面什么也没有。”赫斯特太太对妹妹的观点添油加醋,而且越说越觉得仿佛事实正是这样,“再说了,他拿什么来当开采费用呢,我相信公爵一定不会给他提供这笔款子的!就算那位温斯顿先生有钱,但说到底,友谊是一回事,借款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说得很对,露易莎,”彬格莱小姐极其赞同,“我们必须要对我们的朋友凯瑟琳·贝内特抱以深切的同情,因为她挖空心思地使尽了阴谋诡计,最后得来的不过是一种野蛮人的生活;我们也要对斯宾赛先生表示同情,他本可以不过这种生活,但因为不合时宜地迷恋上了对他居心不良的凯瑟琳·贝内特,从而失去了他与生俱来的地位和财富,沦落成一个粗俗的淘金者。无论如何,这都是上流社会的悲剧。”

“的确,他们总有一天会完全从上流社会消失。”

“我看他们已经算是消失了。”

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述着对这件事极不看好的观点时,仆人用托盘托着一封信来到了赫斯特太太面前,赫斯特太太接过信,惊喜地说:

“是从彭伯利来的。”

“快打开看看,也许又要请我们去做客了。”彬格莱小姐立即兴奋地说。

赫斯特太太打开信,读了片刻,便高兴地向妹妹宣布:

“比去做客更好!彭伯利要举办舞会了,为了庆贺继承人的诞生。我们都被邀请了。”

“这倒也是一件好事,露易莎,彭伯利极少举办舞会,我还从来没有在那里参加过舞会呢!会有很多有头有脸的客人,你说对吗?”

“你觉得这还用问吗?我认为你应该好好地打扮一下。”

“哦,我们需要去逛逛时装店,看看有什么适合在舞会上穿的巴黎最新款的裙子。”彬格莱小姐急切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