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基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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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1)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黛娜睡午觉时,基蒂独自一人来到宅子外面散步,嗅闻春天初到的美好气息。安德洛克庄园周围有大片田地,佃农们正在田间劳作,而那些没有人耕种的地方则泛着淡淡的青翠,树木在庄园大宅前的道路两旁优雅地生长着,它们也长在其他一些地方。林间漫步是基蒂相当喜欢做的事,朗博恩的树林,内瑟菲尔德的树林,彭伯利的树林,她都曾悠闲地徜徉,现在则是安德洛克的树林了,虽然眼下不会有浓荫,但只要树木们自然、优雅地林立在一处,大自然就会让它们产生出醉人的美。在树林里漫步,基蒂可以放纵自己的思维,去想她在其他工作时间里不便去想的人和事,可以任自己的思绪向着斯宾赛先生飘去,回忆与他在内瑟菲尔德跳舞与交谈的时光,想象他在美洲的冒险旅程,而对于未来,她却不愿多想。有时,她想的则是自己新近动笔的小说,一个关于年轻贵族的故事,她并没有想好故事中应当安排哪些曲折的情节,只想了一个梗概,她想让主人公在经过了种种艰难和阻碍之后,最终得到他想要的生活,美丽的新娘,还有世袭的公爵领地,当然,幸福和快乐是必不可少的。亚瑟少校曾对她说过,无论她在生活中要受到多少限制,但在创作方面中,她是绝对的主人,所有的字母都要依从她的意愿进行组合排序,所有的人物也都尽照她的想法生活。基蒂做到了这一点,她甚至也比过去更能够掌握自己的生活了,为了这一点点的自豪,她在林间送给自己一个微笑。

如果说漫步林间、让思绪飞翔有什么不好的话,那就是,如果想象方面过于投入,就会听不到、也看不到身边发生的事。基蒂由于思绪过于专注,便丝毫也没有注意到有另一个人也靠近了她散步的这个地方,直到他走到离她只有十几步远的地方时,她才意识到身后来了别人。

“贝内特小姐!”梅森先生首先向基蒂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既诡秘又兴奋。

“梅森先生。”基蒂简单地向他行了个礼,便欲从另一个方向走回庄园大宅。

但是牧师三步两步地走过来,飞快地挡住了她的去路,并且带着一种别样的笑容对她说:

“能在这里见到你,真是我的荣幸,请你不要急着走开,因为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我必须得走了,伊登小姐就要从午睡中醒来了。”基蒂说着,想从另一边走开,然而他又将她拦住了。

“贝内特小姐,请听我说,”梅森先生加快了语速,“上一次在你家里,我并没有来得及对你说出我的心里话,这绝对是一桩遗憾,而我要感谢上帝,他那么了解我的感受,所以这么快就将你送到了我的身旁,要知道,当我在教堂里第一次看到你的那一瞬间,我觉得这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他让我们经历了曲折,但最终还是要走到一起。”

“我怀疑我们心里想的是不是同一个上帝。”基蒂冷冷地说。

“绝对是同一个,但也许你还没有领会到他的苦心。上帝让你走进我的心,使我对你念念不忘,而上帝同时也让我来拯救你,使你脱离这种失去父亲的艰难生活。你看,自从在朗博恩见过你之后,我心里就只有你,一分钟也没有忘记过你,我的牧师俸禄,还有我未来将要继承到的田产,这一切,全都是你的!我请求你做我的妻子,我将带给你亨斯福德牧师太太的光荣,也能让你尽享我日后的所有财富,这些,都是你父亲给不了你的,而我也相信,你是不得已才当家庭教师的,所以这对你来说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只要你愿意,我的一切都是你的,而我对你的要求只有一个,答应嫁给我,让我感受人世间最大的幸福!”梅森先生一口气说了一大通话。

“梅森先生,我可以假装从来没有听到过你刚才说的话,这样对你和对我都是最合适的,因为我确定你只是一时糊涂才选中了我,而我也能肯定,我是绝对不可能给你带来幸福的。我得走了,伊登小姐一定在等我了。”基蒂无法形容自己在听到他的那些话时,是多么厌恶,因而她想要迅速结束这段对话。

“你一定还不明白,贝内特小姐,”梅森先生上前一步,又把她拦住了,“也许你以为,我和你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没有那种人们一般都会认为应当有的社交往来,因而我对你就不可能产生刻骨铭心的感情,如果你是这样认为的,那你就错了!我对你的爱,是你永远也不用担心的,它坚固得像石头,所以你要相信,我绝对有可能在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就深深地爱上你,而且永世不忘!贝内特小姐,我向你保证,我的爱是强烈、真挚和永恒的,为了能够向你求婚,我在凯瑟琳·德·鲍尔夫人面前没少说你的好话,她曾一度认为你是个举止轻浮的野姑娘,不赞成我娶你为妻,但我对你的爱怎能让我放弃你而去追求别人?所以,是我,不断对她夸奖你的仪表和举止,夸奖你对上帝的热爱和敬畏,是我改变了你在夫人心目中的形象,而且几天前,也是我大力恳请夫人把你也请去做客的,好让她看看你的娴雅仪表,我所努力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现在,为了能够有机会向你表白,我已经在这片树林里徘徊好几个下午了,我像一个傻瓜一样在这里走来走去,就是为了能够遇到出门散步的你!我请求你,接受我的求婚吧,你一定要答应我,因为这不仅仅是我的幸福期待,同样也是你的,对于你这样一个失去父亲和家园的小姐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样的归宿更幸福、更圆满呢?”

基蒂渴望摆脱他的纠缠,她果断回绝道:

“不,你错了,对于我这样一个失去父亲和家园的小姐来说,没有什么比嫁给你更不幸的事了!我不爱你,甚至根本不喜欢你,我不会嫁给你,请你也不要再对我说这些话了,更不需要你在那位夫人面前为我美言!现在我要走了,假如你是一个绅士,就请不要挡住我的路!”

“可我到底是哪一点不合你的意呢?贝内特小姐?”梅森的表情变得恼怒,他不但没有给她让开道路,还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你该知道,像你这样一个来自丑闻不断的家庭的小姐,不该有你刚才那种名门闺秀式的矫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妹妹的丑事吗?你以为有人替你们遮掩之后就没人知道了吗?你的表兄柯林斯早就把来龙去脉都告诉我了!你顶着这样的家庭名声,而且你父亲去世又使你穷得叮当响,竟然要靠当家庭教师来维持生计!我很公平地说,能够嫁给我这样一个大教区的牧师,对你来说已是三生有幸了,如果你胆敢拒绝我,我可以肯定地说,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嫁出去了!”

“放开我!”基蒂没想到梅森竟然会如此无礼,她用力想甩开他的手,却不料他却握得更加用力,把她的胳膊捏得生疼。

“你必须同意嫁给我!你听见了吗?自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发誓我要得到你,而我也一定会得到你!说你愿意嫁给我!快说!”梅森仿佛一头失去控制的野兽,他的表情变得狰狞,语气更加凶狠。

基蒂已经顾不上说什么了,她一度挣开了梅森的手掌,但却马上又被他抓住了,他把她推靠到一大树上,并且整个身体都向她紧靠过来。她努力抬起右手,用力地给了他一个耳光,这个耳光使他更加恼怒,他也抬起手,在她的脸上打了一掌,他又给她的额头来了狠狠地一拳,使她眼冒金星,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模糊和混乱了。然后,他把她的两只手擭住,让她不能动弹,接着就像狼贴近受伤的羊那样,把嘴贴近她的脸,大声吼道:

“我给了你我的心,我的财产,我的一切,而你却一上来就拒绝了我,不愿意嫁给我!怎么,似乎你还有更好的出路?嗯?我的穷姑娘?有吗?有吗?你的白马王子在哪儿?”

“放开她!”

牧师梅森听见一声男人的怒喝,这个声音来自一副既有磁性又有力量的嗓子,他正思忖着这声音是从哪儿来的时候,就猛然间感到头部一阵剧痛,像是遭到了坚硬石头的撞击,一下子让他倒在了地上。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被人重拳击倒了,而他还没有看清那个男人的相貌时,又看到对方的腿脚也冲他踢过来,这一次力量更大,将他踢得向前翻滚了两周,而且有一脚正好踢在他的嘴上,只听“咯咯”几声,他就知道自己有几颗牙齿已经活生生地离开了牙床。然后,对方停了下来,牧师梅森勉强从趴着的状态改为坐在地上,他一边感受着头部、脸部和身上各部的剧烈疼痛,一边用模糊的视线向前望去,只见树林间有一匹英武的好马,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这男子正走近倚靠在树旁的基蒂,查看她的伤情。

“你还好吗?”卡尔·斯宾赛先生用怜惜的声调温柔地说。

基蒂抬起眼睛望着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真的是斯宾赛先生,尽管她此前已经听说他将要来肯特郡,但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赶到。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基蒂的大脑一下子换了一种晕眩,被梅森伤到的地方瞬间就不再感到疼痛,她轻轻抚住他的手,言语还没有从这份天大的惊喜中跳跃出来:

“斯宾赛先生!”

“让我看看你的额头。”他仔细查看了一下,她的额头挨了重击后,看上去很快就要肿起来了,但好在没有破损流血。

“我没事。”基蒂说着,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心里有着万语千言,却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

“他是谁?”他问。

“教区牧师梅森。”

斯宾赛先生冷冷地看了一眼被他打倒在地的梅森,又转回头来望着基蒂,他同样有许许多多的话要对基蒂说,但眼下的情况并不适合两个恋人倾吐心曲,他从怀里掏出一方白色的丝制手帕,为基蒂拭去嘴角的血迹,然后扶着她,说:

“我先送你回庄园,我和伊登先生是老朋友了,见到他,我们会商量如何解决这件事。”

他把基蒂扶上自己的马,然后牵着缰绳,又怒视了一眼瘫在地上的梅森,便扔下他,向安德洛克庄园方向走去。路上,基蒂便把梅森向她求婚,遭到拒绝后就动粗的情况对斯宾赛先生说了,他听了更加愤怒。

来到庄园大宅,管家赶忙通报了主人,女仆也取来清水和毛巾帮基蒂轻敷受伤的部位。伊登先生和太太来到客厅,见是斯宾赛先生,先是惊喜老朋友登门,两人高兴地拥抱了一下,然后又看见基蒂靠在长椅上,额头和一侧的腮上各覆着一块毛巾。

“这是怎么了?”

“梅森根本不配替上帝工作!”斯宾赛先生将他看到和听到的情形说了一遍,“倘若不是我正巧赶到,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伊登先生闻言,顿时怒火四起:

“他竟做出这种事?看来我们不喜欢他并不是没有理由的,上次在罗新斯吃饭,我就隐约感到他对贝内特小姐不怀好意,现在看来这竟是真的啦!我决不能容忍这样的人站在亨斯福德的教堂里玷污上帝的讲坛,我会去跟凯瑟琳·德·鲍尔夫人交涉,假使她竟能允许这样的人享受圣俸,那么她自己也会因此名誉扫地!倘若她竟袒护他,那我就还要给彭伯利的达西先生写封信,相信他也愿意对这件事向她的姨母做出正确的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