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基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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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1)

肯特郡的安德洛克庄园正好毗邻罗新斯庄园,也是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只是规模比起罗新斯要小得多,大约只和朗博恩差不多大,然而尽管这样,庄园主伊登先生和她的太太由于十分精于打理,同时也没有多少孩子,眼下只有一个9岁的独生女儿,所以他们的生活还是十分宽裕和体面的。伊登先生是一个身材高大、略微显胖的绅士,他待人和善,笑容常常就挂在他的脸上,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他的妻子伊登太太跟基蒂差不多高,长相秀丽,也是一个性情快活的女人。对于女儿的教育,伊登太太十分开明,她并不想请一位多才多艺的全能教师来教育女儿,她知道假使伊登小姐天生没有绘画或音乐特长,那么即便请来全欧洲最知名的画家和音乐家来当家庭教师,也只能是毫无建树,因此,鉴于女儿喜欢读故事书,对写东西有所兴趣,她就打算聘请一个在英文方面较为出色的教师来陪伴女儿,同时,伊登太太对于家庭教师的家世十分看中,一心想聘一个来自上流社会体面人家的女士,而决不会看中那些由条件较好的农民家庭中走出来的有文化的女子。于是,当伊登太太收到我们的女主人公那封达西先生为她写的推荐信时,就一下子心满意足了,因为基蒂恰好符合她的要求,及至见到基蒂风尘仆仆地提着一个行李箱从彭伯利的一辆马车上走下来时,伊登太太看到这位新家庭教师又是这么年轻秀丽且举止文雅,心里就更加满意了,因为在她看来,一个英国的小姐,所受的最好的教育,就是被教养成一个外表迷人、言谈风雅,举手投足皆显示出淑女风范的高贵模样,只有这样才能有机会嫁到更加有钱又有地位的人家,而她对自己女儿的期待就是如此。

伊登夫妇为基蒂提供的房间十分漂亮舒适,有仆人为她打理一切,用餐时她和主人坐在一起,一应条件都非常体面和优厚,基蒂也感到十分满意。她的学生黛娜·伊登也是一个看上去既乖巧又有灵气的小姑娘,黛娜见到基蒂,不免将其与她的上一个家庭教师比较了一下,认为基蒂要比那一位美丽得多,而且看上去温柔和顺、富有才气,这就使她一下子喜欢上了基蒂。

“贝内特小姐,你喜欢我们家吗?我保证到了春天,带你去看我知道的一个开满野花的地方,那儿可真是美极了。”一待黛娜和基蒂单独在一起时,她就迫不及待地要展示庄园的好处,以便吸引这位漂亮的女教师。

“是的,我很喜欢,我相信那些野花一定相当可爱。”基蒂说。到这时,她所担心的不被学生接受的可能,也烟消云散了,她很庆幸自己能够这么快就和她的学生熟悉起来。

在安德洛克庄园,基蒂主要教黛娜英文、历史、地理、算术、一点法语、社交礼仪、舞蹈以及弹钢琴和唱歌,虽然她自己并非这方面的专家学者,但以她所掌握的那些知识来讲,教9岁的黛娜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且等到黛娜学会了这些知识并想要进一步提高时,伊登夫妇完全可以辞退她,再请一个更有才学的家庭教师。这样想来,基蒂确定自己至少可以在这里待上三年,同时,她自己也会不断学习更深入的知识,不断创作新的小说,她期待能有一天,假使斯宾赛先生愿意抛下继承权而来和她在一起时,她能够和他一起,通过自己的努力,共同创造一份体面的生活。但倘若他无法为了她而放弃继承权,她也会欣然接受而并不怪他,这样一来,她的工作也能使她生活无忧。甚至,她在潜意识里还是认为他不应失去应有的一切,尽管她又是那么盼望和他在一起,这种互为矛盾的心情不断折磨着她,令她不能平静,但至少她能断定,成为一个家庭教师,无论对于哪一种可能,都是没有坏处的。

不过,在安德洛克庄园住了一周以后,基蒂发现这个地方还是有一桩事情不太合乎她的心意,因为安德洛克和罗新斯一样,同属一个教区,当她跟随伊登一家在周日去教堂做礼拜时,看见了站在前面讲道的梅森先生,心里不禁厌恶起来,责备自己此前竟然忽略了这样一个现实,但后悔也迟了,她只能在以后的每个星期天都被迫去听梅森先生讲道,无论她愿不愿意听。

梅森先生早已听说安德洛克庄园要新聘一名家庭教师,现在他看到这位家庭教师竟是基蒂,心中不免得意起来,他知道她的父亲去世了,她和母亲及姐姐因为受着亲戚的关照,才没有流离失所,如今发现她竟然成了家庭教师,就愈发认定,她们的日子定然不大好过,否则,她为什么要离开母亲,出来自谋生路呢?于是,他第一次在讲道时看见基蒂坐在下面,就有意无意地对她看了几眼,那几眼令基蒂感到一种强烈的不悦。

有时,当基蒂随着人群一起陆续经过梅森身旁时,他会用看似平常且友好的语气对她点点头,并且称一声“贝内特小姐”,这声音在别人听来完全正常,就像他对伊登夫妇行礼时所称的“伊登先生”和“伊登太太”一样,但在基蒂听来,却觉得浑身不适。基蒂隐隐感觉到梅森的不怀好意,这给她的内心带来一层阴影,想到他必定把看上了她的事说给了凯瑟琳·德·鲍尔夫人听,引来那位夫人在彭伯利餐桌上对她进行言语上羞辱,她就不禁怒火中烧,幸而罗新斯庄园的那对母女从彭伯利过完圣诞节后,直接去了伦敦,而不是回到肯特郡,否则当那位夫人在教堂里看到自己时,还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种情形。这种想法令基蒂既愤怒又不安,不过,她到底还是相信,梅森作为一名牧师,纵然会为那次打算求婚却没能成功而恼怒,并且还打算再有新的企图,但他在女施主面前应该终究不敢有违绅士社会的一些礼法,即便内心是个野兽,表面上也要扮成绅士,因此,她想许久之后,便也不大放在心上了。她住在安德洛克庄园,而他住在亨斯福德的牧师府,假如不是礼拜日,她没有任何时候会看到他,而即便在教堂里看到他,那也是大庭广众之下,他再是个无耻之徒,也不敢毁了自己的名声。于是,基蒂的心就渐渐平复了下来,不再去想梅森的存在。

黛娜发现基蒂时常会在她写作业的时候在一边写东西,后来她知道基蒂是在写小说,而且已经是第二部了,便也对写文章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她悄悄地写了一篇关于下雨天的短小文章,然后忐忑不安地拿给基蒂看,希望能够得到好评。基蒂一看,发现黛娜对雨天的描述很形象,很可爱,甚至在形容雨水落进水池的一瞬仿佛开了一朵朵花之外,还加入了人们在雨天里常常会有的郁郁心情,因为雨天不能出门嬉戏。黛娜写得很好,于是,基蒂就对她说:

“下雨天不太适合去户外散步或嬉戏,的确是个遗憾,可我父亲在世时,从来就不认为雨天只代表忧郁,他还很喜欢坐在书房里,透过玻璃窗欣赏雨中的植物,因为那景象非常醉人。黛娜,人类的感情是多种多样的,倘若你喜欢写作,就要尝试着把一种景观写出许多种情绪来,比如阳光明媚的日子里隐藏的悲伤气氛,以及暴风雨中蕴含的快乐与奔放,所以,你愿不愿意再写一篇美好雨天的文章?”

“愿意!”黛娜欢快地又写了起来,这一次,她写出了雨天的乐趣。

基蒂和黛娜之间越来越熟悉,很快,黛娜就对她的家庭教师无话不谈也无话不问了,并且她最感兴趣的是基蒂的小说。

“你写的是什么,贝内特小姐?”黛娜问道。

“一个年轻公爵的爱情故事。”

“古代的公爵吗?”

“不是,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公爵。”

“你认识这位公爵吗?”

“黛娜,我写的是小说,所以这个公爵在现实中并不存在。要说我是否认识他,那是当然,因为他是我写出来的嘛。”

“他有王室血统吗?”

“我想没有。”

“可我知道过去有很多公爵,他们都是王室成员,有些是国王的弟弟,有些是国王的私生子,总之都和王室有着这样那样的联系,”黛娜说,“我最喜欢看公爵们的爱情故事了,因为他们的新娘都很美丽。你写的公爵有新娘吗?”

“哦,他还没有新娘,不过以后他会有的。”

“他的新娘会像你一样漂亮吗?”

基蒂听见黛娜这样问,不禁微笑起来:

“我想她更漂亮,像你一样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