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少校的心意既然都已经被伊丽莎白和达西先生看出来了,那自然更加躲不过他的好朋友费茨威廉上校的眼睛,上校于是开始满怀愉悦地等待着他的好朋友在彭伯利这样美丽的地方将自己的终身大事定下来,然而,一直到了他们在彭伯利做客快要满两个月的时候,他依旧没有见到这位朋友采取任何有效的行动,尽管亚瑟少校时常愿意和贝内特小姐待在一起,跟她谈论读书的心得,或是对她正在写的什么小说提出一点谦逊的建议,但这些礼数周到的往来中,并不能使人看到丝毫爱情方面的进展。上校出于对朋友的关爱,以及自认为他的朋友和贝内特小姐站在一起极为般配,于是便在十月的一个下午和他这位朋友一起钓鱼时,对少校暗藏的这番心意进行了热情的鼓励。在上校眼里,未来的男爵虽然在军衔上不如自己高,家族地位也比不上自己的伯爵父亲,但亚瑟却拥有实实在在的继承权,他父亲未来将会留给他的不仅有男爵爵位,还有一份相当殷实的家产,而且据说男爵对儿子的婚姻并无任何强求,这就使他在挑选新娘方面无需侧重对方的财产,而只要凭心意娶回自己真心所爱的女士就可以,假如他真心喜欢贝内特小姐,就不该错过这个机会。而亚瑟少校,也许他在旁人面前绝不会轻易承认自己受到了贝内特小姐的吸引,但对他的朋友却不会这样见外,于是他一边注视着湖面上的浮标,一边坦陈了自己的心意,他说贝内特小姐是他见过最美丽、最具灵气,而且拥有一种少见的勇敢精神的小姐,她的一举一动时时刻刻都在吸引他,让他舍不得离开彭伯利。
“我想她对我也并非没有好感,每次我跟她谈起她正在创作的小说时,她总是兴致很高,但倘或是谈爱情,”亚瑟少校轻叹一声说,“我还看不出她对我有哪怕一丁点的意思。因此,我不能冒昧行事。”
“我很欣赏你的谨慎,”上校说道,“但是,年轻小姐们的心意是很难从外表上看清楚的,很多时候,在她们得体庄重的举止之下,跳动的却是一颗火热的心。”
“假如心是火热的,那么我相信,借由我对她的特殊好感,也应当可以在细微之处看到旁人看不到的内容,这样的话我就有把握向她吐露心事,而不会显得冒昧了。但现实是,我从来没有在她的眼里看到过任何一丝这样的鼓励。”亚瑟少校说。
“也许你并没有好好观察。”上校笑着说。
“既然你暗示你的观察力好过我,那么,”亚瑟少校把话题转了个方向,“你一定做好了在离开彭伯利之前向温斯顿小姐求婚的打算了吧?在世俗的眼里,你有地位,而她有钱,如果你娶了她,倒真是一个完美的结合。”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这次轮到上校叹气了,“且不论温斯顿小姐对我有没有那方面的好感,仅仅对于她的自尊心而言,倘使她认为我是这样想的,那么,即使她对我有好感,也必定不会给我一个我希望听到的答案。”
“可你不是这样想的,你是真的很喜欢她。”
“是的,可她并不知道这一点,而且,就我看来,她虽然乐意接受我的殷勤,却处处都保持在朋友交往的范围内,我从来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过任何其他的感情。”
“现在,我的朋友,是否轮到我来欣赏你的谨慎了?”亚瑟少校笑着说。
就在两个朋友互相欣赏对方的谨慎时,一条鱼咬了亚瑟少校的鱼钩,于是,他立即拉起鱼竿,只见鱼线的尾端挂着一条不断摆尾的红色鳟鱼,这个收获打断了两人刚才的话题,把他们的聊天引到了钓鱼方面。
而后,上校看到一个邮差骑着马奔向彭伯利大厦的门口,送完信后又驶离了这里。他便随口说道:
“这回不知道是谁的信。”
“谁的都有可能。”亚瑟少校一边欣赏着鱼篓里的战利品,一边应答着。
假如上校和少校此时正待在大厦里,他们很快就会知道,这封信的收件人是温斯顿小姐,写信的人则是远在美国的温斯顿先生。此时,基蒂正在写她的小说,达西小姐在练琴,温斯顿小姐则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透过窗户画着一张风景速写,她很快就从仆人手里收到了信。在愉快地接到兄长的信后,温斯顿小姐立即放下画了一半的速写,迫不及待地打开信,想要一看究竟。这时,信纸里竟还粘着另一张折好的纸,温斯顿小姐因为已经看到了展开的信纸上属于她哥哥的笔迹,就先把那个单独的信纸取下来放在了一边,然后赶紧阅读那些她已经看到的文字。
温斯顿先生在信的开头,语气还算轻松,他提到,得知妹妹在彭伯利做客,以及看到之前收到的妹妹的信,信尾处由妹妹注明那是达西小姐抄录的,他感到十分高兴,可见他的妹妹与达西小姐相处得非常融洽,并要求她代他向达西小姐致谢。然后,他用简单的一句话表明他和斯宾赛先生的此次美国之行,已经实现了他们的来意。温斯顿小姐并不为哥哥和他的好朋友完成了美国之行的目的而惊奇,因为就她的经历而言,她那位能力非凡的兄长在经营工厂及做生意方面一向是顺顺当当的,他的每一次美洲之行都颇为顺利,曾经写给她的若干信件中也都像这样轻描淡写地讲述一遍生意方面的利好消息,她已经习惯了,因此从来不曾有过看到坏消息的心理准备,因此,当她看到后面的内容时,着实感到吃惊和难过。温斯顿先生接下来写道:
亲爱的杰西卡,我原打算很快就返回英国的,但由于一件意外,使我不得不在美国停留。这件意外的来龙去脉我就不多说了,只告诉你使我依旧留在美国的原因,那是因为我和斯宾赛先生在西部遇到了一群印第安人,双方发生了一场激战,幸而附近有一个军团帮助了我们,印第安人才被打退。不要为我担心,我只受了一些皮外轻伤,没有什么大碍,但斯宾赛的情况却不容乐观。他被一支特殊的箭射中了左臂,这原本不是什么重伤,但我后来才从军团的医生那里得知,那个印第安武士在箭头上涂了毒药,白人对那种毒药还不甚了解,但它导致了斯宾赛的持续昏迷,假使不是及时把他送到军团营地里让军医给他治伤,他恐怕早已经离开了我们。可尽管如此,他的情况还是不明朗的,由于毒素的作用,他不仅神志不清,长时间地发烧,而且一点儿也没有好转的迹象。看着我的朋友如此受苦,我的心里十分难过,除了每天陪伴他、为他祈祷之外,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些什么。所以,处在眼下这种状况中,我还不能返回英国。
令我感到安慰的是,你在彭伯利做客的日子过得很愉快,达西先生和达西夫人都是热情好客又受人尊敬的人,我可以暂时不为你担心了。为了我的朋友斯宾赛,也等于是你的兄长和朋友,我亲爱的杰西卡,当你去教堂时,或是任何你向上帝祷告的时候,都请你和我一样,认真虔诚地为他祈祷吧,愿我们的上帝能够看见他,并帮助他尽快回到我们身边来……
信还没有读完,但温斯顿小姐立即就跪在了床边,闭上眼睛,诚心诚意地做了一番祷告。然后,她才接着把后面的内容看完:
还有一件事,杰西卡,我希望你能够替我的朋友办好。是这样的,在给斯宾赛疗伤的时候,从他的衣袋里掉出来一张折好的信纸,它一点儿也没有被血液或尘土污损,我打开一看(假使不是斯宾赛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我是绝对不会去看的),信是写给凯瑟琳·贝内特小姐的,而我知道她正和你一起在彭伯利做客。斯宾赛的这封信看样子只写了一半,他还没有来得及写完并寄出,鉴于他眼下的状况,他是无法寄出这封信了,因此,我请你把这封信交给贝内特小姐,悄悄地交给她,无论如何,这都是斯宾赛在受伤昏迷前的一个愿望。至于他在信里写了些什么,我不能在这里告诉你,并且以我对你的教养和了解,我知道你也是不会去看的。
在信的最后部分,温斯顿先生又说了一遍自己对妹妹的关爱之情,便结束了这封信。温斯顿小姐看着那个折好的、给基蒂的信,心里大致猜到了那是一封什么样的信,她把这封信放进了随身的小手袋里,然后拿着哥哥写给她的信,跑出房间,叫了基蒂一起来到客厅里,打断了达西小姐正在弹奏的一支曲子。
“请原谅我打扰了你们,”温斯顿小姐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但是你们一定不会怪我,因为我刚刚收到了一封我哥哥的来信,相信你们对来自美国的消息都是很感兴趣的。”
“你哥哥的信!”达西小姐一听便高兴地说道,“快给我们念念,他的生意顺利吗,打算什么时候回英国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