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宾赛先生在舞会隔天的早上离开内瑟菲尔德去了伦敦,他曾告诉基蒂,他会一个人去美国,但仅隔了一天之后,温斯顿先生也去了伦敦,温斯顿小姐是这样对基蒂和达西小姐说的:
“生意上的事,总是不像经营庄园那么宁静惬意,我哥哥在美洲的生意出了一点问题,他的经理人无法独自处理,所以他必须亲自去一趟,这样一来,我又会有好几个月不能见到他了。听说斯宾赛先生会跟我哥哥一起去,他想念美洲粗犷的风景,想再去领略一番,据说公爵大人为此大发雷霆,但也没能挡住他乘船前往的脚步。”
基蒂从这段话中听的信息是,斯宾赛先生原本决意独自前往,他不想让温斯顿先生随他一起出生入死,但温斯顿先生出于对朋友的忠心,又想到斯宾赛先生陷入这样一个局面的原因,究到根底,也是为了救他。出于这样的考虑,温斯顿先生一定不会让他的朋友单独前去冒险,而他要一同前往的决心,也是斯宾赛先生根本阻挡不住的。当然,他们两人的这个秘密,即便是作为一方妹妹的温斯顿小姐也不为所知,别的人就更不会知晓了。
斯宾赛先生和温斯顿先生走后,诺兰公爵夫人、斯蒂文·斯宾赛先生也返回了伦敦,赫斯特夫妇在走之前,邀请彬格莱小姐去他们在伦敦的家里做客,彬格莱小姐想到斯宾赛先生已经不在内瑟菲尔德了,便接受邀请,很快就告辞离开了。莉迪娅和斯塔克先生回到朗博恩不久,就在本地教区的小教堂里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婚礼,然后便也去了伦敦,在斯塔克先生的那间小寓所里开始了新的生活。嘉德纳太太在莉迪娅再婚之后,也从朗博恩告辞,回到了她在伦敦的家。于是,一度热闹非凡的内瑟菲尔德,很快便归于平静。
彬格莱夫妇购买德比郡哥顿庄园的事以及温斯顿先生购买内瑟菲尔德庄园的事,进行得十分顺利,各种契约很快便过户完毕,于是,彬格莱夫妇便在八月的一天正式告别了内瑟菲尔德,高高兴兴地前往他们拥有产权的新家,那里距离达西先生的彭伯利庄园只有二十英里。内瑟菲尔德这里,温斯顿小姐就长住了下来,现在这座漂亮的大厦和周围的田产已经是她哥哥名下的财产了。温斯顿小姐邀请达西小姐和基蒂继续在内瑟菲尔德做客,她说自己初来乍到,还没有完全融入此地的生活,而哥哥又不在身边,偌大的庄园里只有她自己和一班仆人,因此十分寂寞,既然她与她们性情相投,倒不如多在一起做做伴。达西小姐和基蒂欣然同意,于是三个人便在内瑟菲尔德一同作息,或读书作画,或散步骑马,假如抛开基蒂对斯宾赛先生的思念和担忧,以及达西小姐对温斯顿先生的挂念,她们的生活还是相当完美的。
一天,玛丽娅·卢卡斯来到内瑟菲尔德找基蒂,她对基蒂说:
“夏洛蒂预计会在九月生孩子,我和妈妈要去照看她,明天就出发。本来,我很想邀你一起去,因为罗新斯的凯瑟琳·德·鲍尔夫人一定会邀请我们去吃饭,然后再用她种种盛气凌人的语言把我们全都教训一遍,我从前很怕她,现在也一样不喜欢她,假如有你跟我做伴,我就会感觉好一点,而你也许会想看看她那个价值八百镑的大壁炉。但我又想到梅森先生也在那里,依照德·鲍尔夫人的习惯,他也可能受邀前去吃饭,所以还是算了,你是不会想看到这个人的。”
基蒂轻声笑了一下:
“谢谢你这么关心我,我倒不介意去看看那位夫人的著名壁炉,但你真的很了解我,我的确不愿意再看见梅森先生,这辈子都不愿意。”
“所以你看我有多明智,尽管我那么想让你跟我做伴,但还是放弃了。”玛丽娅笑道。
玛丽娅和卢卡斯太太走后,夏洛蒂·柯林斯即将临产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朗博恩,这必然又引发了贝内特太太的许多不快,她不断对贝内特先生及曼丽唠叨,说但愿夏洛蒂生的是一个女儿,而且往后也只生女儿,这样夏洛蒂就会了解,当一个女人没有儿子可以继承丈夫的家产时,会是怎样一种痛苦的心情。她的这些牢骚,贝内特先生大都不理,听她说得多了,他就用平静和调侃的语气对她讲:
“我的好太太,你虽然没有儿子,但你的吉英和丽琪都嫁给了阔人,说不定基蒂在你的调教下也能嫁给一个这样的有钱人,既然女儿们大都可以得到好归宿,有没有儿子又有什么要紧呢?”
贝内特太太便抱怨丈夫不理解她:
“可是,我的好老爷,不要说女儿们还没有全都嫁出去,就算她们全都出嫁了,可一旦你不在了,那我可怎么办呢?”
“原来你是在为自己担心啊,要我说,这你大可不必忧愁,要是我不在了,不管是丽琪还是吉英,只要你愿意,我想她们都会接你去住的,再不然,我从前就劝你多往好处想,比如,你会死在我前面。”
“哦,你又来了,我的好老爷,为什么你总是要拿我取笑呢!”
贝内特先生莞尔一笑,继续看起了他的书,而贝内特太太的牢骚还是一样多。
曼丽近来变得喜欢打扮自己了,她破天荒地摆弄起一顶帽子来,并且好几次在屋子里喊道:
“妈妈,告诉我,这顶帽子是配红丝带好看,还是配蓝丝带?”
“那要看你还想在帽子上装饰什么花样了,颜色要统一才能好看,还要看你打算穿什么颜色的裙子。实在拿不定主意的话,干脆去梅里顿向帽子店的老板娘请教吧。”贝内特太太隔着走廊对曼丽说,说完又加了一句,“你能在帽子上用心,我很高兴,亲爱的,这才是正经事,不要一天到晚地看书弹琴,要经常把你的眼镜摘掉,想想该怎样吸引绅士们的注意!”
“可他们一向只会朝基蒂看。”曼丽说。
由于基蒂在内瑟菲尔德做客,贝内特太太没法儿数落她的这个女儿,但她依然免不了要在房子里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曼丽以及有时也在客厅里坐坐的贝内特先生:
“我的心算是全都白操了,经过了两次舞会,这么些日子的做客,有钱的绅士也来了好几位,可是基蒂竟然没有抓住其中的任何一位!要我说,即便那位公爵的长子过于高不可攀,但温斯顿先生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啊!倘若温斯顿先生也高攀不上,那么,斯蒂文·斯宾赛先生也不错,无论如何,他跟你们的外祖父一样都是个律师。可是,可是,上帝竟然不怜悯我这脆弱的神经,让这些到手的财产一个一个地都飞走了!”
且不说事实上是否像贝内特太太抱怨的那样,到手的财产全都飞走了,但朗博恩和内瑟菲尔德以及梅里顿三个地方,无论是热闹的人气,还是人们口口相传的话题,倒是都归于了平静,没有新来的先生或女士,也没有舞会,日子又回到了曾经的百无聊赖中,就连贝内特太太想凑一次下午茶,客人里也少了卢卡斯太太。不过,贝内特先生倒和从前一样悠闲,每日在书房里消磨很多时间,对于他那位好太太时不时就要发作一下的抱怨,他也会偶尔笑着回复一两句。
这一天,正在内瑟菲尔德跟温斯顿小姐和达西小姐一起喝茶闲谈的基蒂收到了一封信,信是彭伯利的伊丽莎白寄来的,邮差知道朗博恩的四小姐目前在内瑟菲尔德做客,就把信直接送到了这里。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基蒂:
我很高兴家里的风波已经平息,爸爸的身体也已恢复,吉英为此写了许多信给我,好让我能不断获得你们的消息。得知斯宾赛先生和温斯顿先生已经离开了内瑟菲尔德,并且还打算作一次长时间的旅行,玛丽娅也去了夏洛蒂那里,哦,我祝愿夏洛能够一切顺利,假使不是我自己也有孕在身的话,我必定会赶去看望她。总之,凭借得到的这些消息,我已经可以想象出你现在的平静生活了。
之前你写来一封信,想请我和达西为你推荐一户人家,让你去做家庭教师。我并不惊讶你当时会做出这样的打算,但是亲爱的,现在和那时已经有所不同,莉迪娅惹出的风波已经消散,所以你大可不必再有那样的念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