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基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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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2)

“梅森先生本来是要向基蒂求婚的,我只说让他等一等,等我劝过基蒂,让她同意之后再去向她求婚。可现在倒好,他竟然就再没有提这件事,这么快就告辞走了。唉,我真是想不通为什么。”

贝内特先生心平气和地说:

“柯林斯先生看来是比从前长了见识,他的朋友梅森先生想必也不是个傻子,所以他们既看得出基蒂不会答应,也看得出我也不会同意,这样的话,你觉得他们还会开口谈及这件事吗?”

“我的好老爷,我倒是不懂你了,前面你听到莉迪娅的事,一下子就病倒了,现在基蒂就这么丢掉了出嫁的好机会,你倒一点也不在乎。你这个当老爷的,好像从来就不体谅我为女儿们操的心,也不管基蒂和曼丽能不能嫁出去,她们真是可怜啊,就算是有我操心,但你总是跟我唱反调,我这心倒是白白浪费了啊!”

“你操了这么多心,我自然是知道的,可出嫁或不出嫁的终究还是女儿,我是尽量不跟基蒂唱反调,要是一心想嫁给梅森先生的是你,那我就不会不答应了。”贝内特先生用他以往的调侃语气说道。

“你又取笑我了!”

“放心吧,我的好太太,我敢说,基蒂不嫁给梅森先生,肯定会比嫁给他开心多了。”

“哦,你怎么知道她会高兴呢,她现在年轻漂亮自然是不在乎,可等到变成了老处女,又没人养活,难保那时候还会这么想。”贝内特太太不高兴地说。

“会不会这么想,那也是基蒂的心思,我们不用想得太多了,我的好太太。”

贝内特太太明知自己说服不了丈夫,但出于不甘,她又纠缠了一会儿才罢休。从丈夫的房间里出来后,她一边下楼一边自言自语地抱怨,觉得这个家里只有自己在为两个未出嫁的女儿操心,可操碎了心,也是没有人理解和支持。基蒂正好上楼,听见了母亲的抱怨,心里不忍,便在楼梯上拉住母亲的手,轻声说:

“妈妈,我知道你是多么想给我找个出路,这一点我必须是要感谢你的,但我如果不快活,想必你也快活不起来,就像莉迪娅,纵然出嫁了,现在又怎么样呢?”

贝内特太太两眼一红,看了看基蒂,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基蒂轻轻拥抱了一下母亲,也没有再说什么,然后松开她,轻轻盈盈地上了楼。

贝内特先生的心脏当真是恢复了过来,三天后,他就能出门散步了,之前那种虚弱无力、气息奄奄的情形都不见了,虽然一家人都还被蒙在莉迪娅私奔的耻辱里,但柯林斯先生在短期内无法入主朗博恩的现实,却使大家的心情转好了许多。而且,即使是最坏的流言,在传扬一段时间后,人们也会听腻,不再感兴趣,随后便是淡忘。朗博恩的仆人再到梅里顿去办事或买东西时,带回来的闲话就越来越少了,到后来干脆就听不到当初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些流言了,倒是贝内特先生康复的消息传出去之后,镇上的人多抱以欣慰之心。这倒是应了贝内特先生曾经的话,生活就是,今天我们看看别人的笑话,明天又是别人看看我们的笑话,没什么大不了的。

吉英很快写了一封信给伊丽莎白,将父亲康复的消息说了一遍,又说家中一切都好,不让妹妹挂念。这封信刚刚寄出去不久,晚餐时,吉英就收到了彬格莱先生从伦敦写来的信,由于这封信是在座所有人都一心盼望的,吉英便当着基蒂、曼丽、母亲和嘉德纳太太的面,将彬格莱先生的信念了一遍。信上说:

亲爱的吉英:

我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你,我和达西经过一番打听和寻找,终于找到了那位斯塔克先生在伦敦的小公寓,谢天谢地,莉迪娅就在那儿。而且更好的是,我们通过了解,得知杰夫·斯塔克先生并非是威克姆所说的那种人,他虽然身份低微,却也不失体面,是一个爱好写作的青年人,仗着继承来的一点点薄资到处周游,想寻找写作灵感。莉迪娅说,当初斯塔克先生也来到了米尔福德,跟她和威克姆住在同一家客栈里,撞见过威克姆对她动粗,说她的脸上、手上尽是伤痕,眼睛里也时刻都含着泪,神情极其绝望,最后他出于同情、怜悯和正义,就寻机带着她离开了威克姆,把她藏在他在伦敦的小公寓里,他自己则在下城区租了一间简陋的小屋居住。斯塔克先生待莉迪娅礼数周到,完全没有逾矩行为,假如不是为莉迪娅送生活必需品,他都不会到公寓里来。后来因为他也很拮据,莉迪娅就求他帮她找些针线活计来补贴生活,所以,当我们找到她时,她的身边堆满了各式针线活计。可怜的莉迪娅竟靠着绣花和缝补过活,这让我和达西一阵心酸,但想到她之前在威克姆身边遭受的一切,我们又觉得她能得到这样一个栖身的地方,实属幸运。

我们见到了斯塔克先生,看上去他对莉迪娅的关心不仅仅是因为同情所致,当我们告诉他们威克姆已死时,斯塔克先生立即表示他想娶莉迪娅为妻,而我们看到莉迪娅也没有表示反对,似乎她对他也十分有意。不过,莉迪娅现在是寡妇,这件事还得要由你父亲首肯才行,而她现在也因为畏惧和羞愧,根本不敢回家。但如果就这样让莉迪娅待在伦敦也不是办法,达西和我想先带莉迪娅回家,但以之前的情形看,我们不知道贝内特先生目前作何打算,是同意她回到娘家呢,还是要断绝和她的往来、让她住在外面呢?请问明岳父的意思,尽快给我回封信,我和达西就在伦敦我父亲留下的寓所里等着你的信,在此期间,我们必将好好照顾莉迪娅。

哦,真是意外,仆人前来通报,说是斯宾赛先生来了,他一定是从哪儿听说了我们在伦敦,所以登门拜访。达西和卡罗琳已经去客厅接待他了,我马上也要去,所以就写到这里吧。亲爱的吉英,不管怎么说,我认为依眼下的情况来看,事情已经比我们曾经的想象好得太多了,所以,请不要多虑,我和达西会尽量想办法来弥补我们大家的声誉。

爱你的查尔斯

吉英读完丈夫的信,餐桌上的一席人都表现出了欣慰之色,基蒂更是对舅妈投去感谢的眼光,因为现在的情形正应了嘉德纳太太此前的说法。贝内特太太听后则红了眼睛,她一个劲儿地喊着她的宝贝心肝莉迪娅,为她受到威克姆的伤害而难过,又为她脱离他的魔掌而高兴。当每一个人都在为莉迪娅没有受到进一步的伤害而欣慰时,只有基蒂注意到信的末尾还提到了斯宾赛先生,当吉英念出他的名字时,基蒂的心就随之一跳,然后久久未能平静。

“我去告诉爸爸。”吉英没有注意到基蒂的心思,她连晚餐也顾不上吃,就拿着信上了楼。

基蒂和曼丽见了,也跟着吉英一起去了父亲的房间。贝内特太太心里想着她从前最疼爱的五小姐,也便和嘉德纳太太一起,放下吃了一半的晚餐,上楼来听贝内特先生的想法。

贝内特先生为了更好地静养,没有下楼用餐,而是让仆人把晚餐端到了他的房间里。他正享用了一半,忽见吉英、基蒂、曼丽来了,后面还跟着他的好太太和嘉德纳太太,便知家中又获知了什么新消息。吉英将彬格莱先生的信拿给父亲过目,然后问道:

“爸爸,你会让莉迪娅回家的,对吗?”

贝内特先生将那封信读了好几遍,又看了看基蒂和曼丽,说:

“是啊,我得让她回家,纵然,如果不让她回家,跟她撇清关系,对我们大家的名声会有些好处,可莉迪娅毕竟是家里的一分子,我不能抛弃她。可她回来之后,想必流言会再次兴起,我是老了,倒不怕这些,只是基蒂和曼丽会因此受些委屈。”

基蒂明白父亲言下之意,连忙说:

“爸爸,我不在乎,既然现在,连一个俗不可耐的副牧师都敢登门羞辱我们,那么再来一打这样的副牧师又能怎么样呢,我还是一样的态度。”

曼丽这时也叹了一口气,说:

“唉,我就更不用说了,就算没有莉迪娅,也从来没有哪一个绅士愿意注意我,所以倒不如让她回来的好。”

嘉德纳太太不经意地看了曼丽一眼,眼里很有些赞许的意思,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书呆子曼丽说出如此坦率和有见识的话。贝内特太太高兴坏了,她原本生怕丈夫会不准莉迪娅回家,甚至还打算对他哭求一番,不料却见他这样爽快地就许可莉迪娅回家,实在是个叫她欢喜的意外。

这一天,朗博恩的气氛算是一段时间以来最轻松的,女士们从贝内特先生房中出来后,又回到餐厅里吃完了她们的晚餐。贝内特太太和嘉德纳太太坐在一起做针线,曼丽在一旁弹钢琴,吉英又拿了纸笔,坐在一张桌前给伊丽莎白写起了信,把父亲决定让莉迪娅回家的消息告诉妹妹,写完之后又给身在伦敦的彬格莱先生写了一封信,表达恩爱与谢意之余,更重要的是将父亲愿意接纳莉迪娅的消息告诉他,以便他和达西先生安排莉迪娅回家。基蒂看到客厅里一派安宁,完全不像前些日子那样到处都聚集着忧虑,她望了一眼窗外,想到不知不觉已经是六月下旬,白昼增长,即使已用过晚餐,室外也是一派明亮之色。附近的野地上此时一定开了不少野花,由于父亲生病等许多事情,基蒂忽然想到自己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去好好欣赏户外的美景了,这几乎将秀丽的野花与和风辜负,于是便站起身来,告诉屋里的女士们,她想出去走一走,然后便离开了屋子。

朗博恩村子周围的夏日,在傍晚时分展现出十分宜人的浓绿景观,田间还有佃户在劳作,林间则不断响起小鸟们可爱的鸣叫声。此时日已西沉,不像白天那样炎热,但由于太阳尚有一些威力,基蒂还是打了一把白色绣花小阳伞,与她此刻穿的一件白底加淡灰色竖条纹的裙子较为相配。一路散着步,在田野四周走来走去,基蒂欣赏着这些从小便看熟了的风景,赞叹着即便是年年得见的风光,却又年年都现出充满生机的样子,眼中的一草一木,在她看来都是那样美好,野花们在西边太阳的照拂下,还染上了一层明亮的金光,金中泛红,煞是好看。在户外散步,总是能够令人放松,一种身心自在的自由感袭遍全身,也只有在这样的情境中,基蒂才能放任自己的心,在这晚风轻拂的安静傍晚里,深深地回想一下斯宾赛先生还在内瑟菲尔德时的情景,他的翩翩风度,他的温柔和气,他的平易近人,以及他待她与别人不同的态度和语言,都一幕一幕地浮上脑海,假如不是父亲生病以及莉迪娅的事让她整日忙碌,她想起他的时候定然还要多些,而且并非她不愿想到他,而是像这样放松惬意的时候实在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