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斯顿太谦虚了,其实我应该感谢他,”斯宾赛先生听到这话,停下笔,对所有人说道,“斯蒂文从小就知道他不能继承父亲的爵位和家产,所以一向都很独立,立志要在法律界找到立足之地,现在他已经成功地当上了律师,但业务还不算多,我能做的就是帮他找到一个像温斯顿这样可靠的大客户。”
“能有斯蒂文·斯宾赛代理我的各项法律事务,那可是我的福气。”温斯顿先生说。
彬格莱小姐听到这里,对温斯顿先生将要买下内瑟菲尔德的打算感到吃惊,尽管她也曾听到一些传言,但却压根没有相信过。现在这件事就要成为事实了,只要内瑟菲尔德的产权人愿意出卖,温斯顿先生就会立即从一个商人、工厂主跃升为有地产的乡绅了,他的全新的社会地位会变得十分诱人,而且鉴于内瑟菲尔德庄园的规模,姓温斯顿的人必将成为这一带受人尊敬的望族。这一想法马上改变了彬格莱小姐对温斯顿先生一贯的小瞧,但她又不想立即表现出来,并且还打算在语言方面表明一下自己坚持上流传统的立场。于是她就律师问题向温斯顿先生开言,并且以为自己的话有着一语双关的奉承作用:
“那当然了,我敢说任何一位绅士,能够有公爵的儿子帮忙打理法律事务,都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
斯宾赛先生完全没有被彬格莱小姐对他家族的刻意褒扬而心动,反而为了使在座的夫人和小姐们不要误以为温斯顿先生是一个攀权附贵的人,特意又做了一番解释:
“不,彬格莱小姐,温斯顿决不会因为我弟弟是公爵的儿子而刻意促成这件事,他是因为喜欢斯蒂文的才华,以及听说了我弟弟的善良和正直,才向我提议的,美德在他眼里的重要性远远高于身份和地位。”
“哦,我们全都心向美德,而且我相信,一位身份地位高贵的人,会更加懂得美德的意义。”彬格莱小姐说。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夸耀自己的弟弟,这不符合礼仪要求我们的谦逊作风,但请原谅,我的确非常以他为荣,因此也愿意把他的所做告诉大家,”斯宾赛先生说,“要知道,四年前,我父亲辖地的老牧师拉尔夫先生去世时,斯蒂文满可以接替牧师职位,享受俸碌,但他看到老牧师的儿子也渴望得到这个职位,并且小拉尔夫长年生病的母亲和他的三个妹妹也需要供养,如果他们家失去圣职,就必须搬离牧师府,那对于他们孤儿寡母来说,不啻是个沉重打击。所以,斯蒂文想到,自己总归还是公爵的儿子,即使不能继承爵位和家产,光靠家族津贴也能够生存得很好,决不至于一贫如洗,于是就以自己更加喜欢法律为由,拒绝领受圣职,哪怕因此招来了父亲的一顿训斥,他也坚决不改主意。而且,他在法律方面也的确很有才能。”
听到这样一段描述,彬格莱小姐一时无语,她本能地想站在老公爵的立场上来个惊讶的提问,问斯蒂文为何这么愚蠢,但一看到大家的表情,又把这话咽了下去。
吉英从她的书本上抬起头,以满是敬佩之情的语气赞叹道:
“这是我听到过的最具美德的事了!”
“他真是个好人,虽然没能侍奉我们万能的上帝,但上帝显然已经明白了他的美德,而且决心给他一个美好的未来了。”达西小姐也充满感动地说,并且还看了温斯顿先生一眼。
由于中间相隔了两位女士的回答,彬格莱小姐有了时间调整自己的思绪,她很快就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没错,他的确非常了不起,而且我相信,高贵的血统就是会蕴含高尚的情操,这就是英国贵族的灵魂精髓!”
对于这些夸耀,斯宾赛先生没有再回应什么谦虚的话,他沉默下来,继续写起了信。基蒂发现斯宾赛先生刚才在众人面前的话语忽然多了起来,这全都是由那封写给他弟弟的信引发的,虽然他一改之前的样子,一下子说出那么一大段话来,但那似乎都是很有必要的,如果让彬格莱小姐以她向来瞧不起人的语调大谈特谈,很可能就会歪曲温斯顿先生的本意。基蒂看出来,斯宾赛先生和温斯顿先生并非普通意义上的好朋友,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许超出了大家的想象,没准,他们甚至可能是生死之交。生死之交吗?基蒂又觉得自己的想象力过于丰富了,但他们都曾在美洲待过很长时间,在那个还被文明世界称为蛮荒之地的大陆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不是吗?
伊丽莎白没有参与这番谈话,但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可怜的彬格莱小姐,她是如此想引起斯宾赛先生的注意,并且引发他的好感,但由于他完全不是人们平常印象中的喜欢被人奉承的贵族,她的一应手段和语言不但全都白费了,甚至可以说,没准还引起了他的反感。不过,彬格莱小姐自己也意识到这了一情况,因为在接下来的牌局里,她不断地拿美德和斯宾赛先生的弟弟当做话题,用尽了许多浮华的词汇来形容斯蒂文优良的品行,以及滋养这种美德的贵族风格,以至于有一段时间,牌桌上就只有她一个人在说话。
还是达西小姐打破了彬格莱小姐的个人表演会,她转换了话题,问温斯顿先生:
“你已经决定买下内瑟菲尔德,是否会尽快把令妹接到这里来?”
这个问题得到了在座女士们的一致响应,就连彬格莱小姐也表现出了对温斯顿小姐的浓厚兴趣,大家都等着听温斯顿先生的回答。
“我准备今晚就给我在伦敦的管家写封信,让他找个天气好的日子,派人把杰西卡送到这里来,她一定会喜欢这里的,而这儿的新鲜空气也将给她的健康带来莫大的好处。之前,彬格莱先生和太太也同意了我的请求,”温斯顿先生说着,用感谢的目光看了吉英一眼,“他们也很欢迎杰西卡尽快到这儿来做客。”
“我真希望能够在离开这儿之前见一见你妹妹,听说她是一个多才多艺的美人儿。”达西小姐说。
“我也很想见见她,”伊丽莎白对达西小姐说,“我们一起在这儿等她吧,我相信温斯顿先生办事是最讲效率的。”
“说到效率,”斯宾赛先生停下笔,又夸赞起了他的朋友,“那可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好朋友了,他与效率是一对最好的搭档,我敢说,倘若温斯顿小姐的身体状况允许的话,要不了多久,她的马车就会停在内瑟菲尔德的大门口了。”
想到将会有一位年轻小姐要来到这里,基蒂感到很高兴,对于在朗博恩住得太久的她来说,像温斯顿小姐这样新鲜的邻居可不是天天都会有的,至于她会是怎样的个性,只要是见过温斯顿先生的人,都会认为他的妹妹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个性子不好的小姐,虽然兄妹性情也并非在任何时候都相近,但基蒂还是愿意相信温斯顿小姐拥有像她哥哥一样的好品性。于是她微笑着问温斯顿先生:
“她喜欢骑马吗?”
达西小姐听了接着说道:
“骑马是一件有益健康的活动,我和贝内特小姐打算明天早上外出骑马,如果你妹妹也喜欢骑马,那么到时候,我们很想邀请她一起来。”
“是的,我想她喜欢的,只是伦敦没有太多空旷的场地,但这里就不同了,我已经看到四周很有些适合骑马的绿野,还有平缓的小山坡和谷地,坡度也不陡,加上空气清新,任何人只要在这儿骑骑马,多做几次深呼吸,都会感觉自己变得更加健康了。”温斯顿先生说。
话题说到骑马方面,吉英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撮合基蒂和温斯顿先生、甚至也撮合达西小姐与斯宾赛先生的机会,她于是用相当自然的态度面向斯宾赛先生说:
“我听说在美洲时,你们最擅长的事情之一就是骑马,内瑟菲尔德可能不出产习惯在荒原奔跑的神驹,但提供几匹能在山坡和树林里漫步的好马,也不是难事。不妨,你们和达西小姐、基蒂一起去吧,我敢说,在春天的早晨做一番骑马的消遣,是再舒爽不过的事了。噢,卡罗琳,你有兴趣吗?”
斯宾赛先生和温斯顿先生立即接受了这个提议。彬格莱小姐也马上点头同意,她当然也不愿意错过这样的活动,因为凡是有斯宾赛先生在场的活动,她都一心一意地想参加,而温斯顿先生在她眼里也不像从前那样不值得关注了,一等他成为内瑟菲尔德的主人,他的身份地位也将产生巨变,其被四处传扬的、至少每年两万镑的收入,到时候谁还会在乎这些钱是通过土地赚来的,还是通过工厂和生意赚来的,他被人记住的只有令人艳羡的社会地位,以及大把大把的英镑。所以,即使斯宾赛先生是个高不可攀的幻想,那还有温斯顿先生做候补,有他们两个在场的活动,她都不能不去。
基蒂也很愿意在有斯宾赛先生在场的地方休闲,温斯顿先生同样是个举止得体、性子温和的好人,并且这个骑马的计划中还有达西小姐做伴,由于人们一向会将达西小姐和斯宾赛先生联系在一起,这对她来说就是个极好的情形,她但愿母亲回到家里之后,不要又口无遮拦地对人乱说话,假如把她扯在里面,那她简直就不能在内瑟菲尔德住下去了。好在,目前似乎还没有这样的危险。
达西小姐也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她停下手中的牌,对温斯顿先生说:
“你说过,斯宾赛先生的骑术更胜一筹,我在想你是不是有意谦虚,不管怎么样,明天可是要见个分晓的。你说对吗,斯宾赛先生?”
斯宾赛先生抬头笑道:
“他的确谦虚,他骑马的速度可以跑过印第安人。”
“哦,是啊,可我有时却跑不过你。”温斯顿先生跟着笑道。
基蒂心想,一定是昨晚舞会中,温斯顿先生在请达西小姐跳舞时,两人聊起了骑术,只是不知,达西小姐对于骑马的兴趣和劲头是不是就缘于和温斯顿先生的闲谈?无论如何,这项消遣提议都是蔚为有趣的,她已经开始盼望第二天清晨的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