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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巧合 (1)

这个世界有很多巧合。

某天,我的脑海反复想着一首歌,正好有个人就哼着那首歌走来。

树上的叶子掉下来,正好重叠在另一片叶子上。

有时候,我们一家三口还会同时把筷子伸向同一块肉......

领口

通常,妈妈花很大力气给我织的毛衣,我都不喜欢穿。原因是领口太小。

我想,妈妈每天都拥抱我,摸我的头,可她还是没有弄清楚我的头有多大。她对衣领的把握也许天生就很困难,不管是穿毛衣还是脱毛衣,对我来说都是受罪。

很不幸我又听到了那句话,丘奥德,该上床睡觉了。

我对自己说,丘奥德,该受罪了。

妈妈说着就来拥抱我,爸爸也微笑着说,丘奥德,睡个好觉。我感到他们根本不了解我,现在我要睡个好觉的前提是受一场罪。妈妈说要脱掉我的毛衣,我熟练地举起手臂,摆出做早操的姿势。她得花很大的力气,那架势有些像连根拔起一棵大树。

我的手臂很快就解脱了,可我的头,还留在领子里。毛茸茸的线条蒙着我的头,我什么也看不见。妈妈说再坚持一下,她得先把我的耳朵一只只弄出来才敢用力。这是她的经验之谈,否则又会听到我撕心裂肺的惨叫。

我终于从那堆难缠的线条中解脱了出来。

我能看出,妈妈也很无奈。她把被子拉上来压在我的下巴底下,她说晚安我的宝贝儿。我觉得这话现在听起来很差劲,赶紧闭上眼睛。

妈妈刚关上灯打算出去,我就听见爸爸急躁的脚步声,随后他打开了我的灯。

"我再也不穿这个了,丘奥德也别穿!"我睁开眼,看到爸爸正举着我和他的毛衣,满脸通红。

忘了说,他的毛衣也是妈妈的杰作。

妈妈感到委屈又可笑,她像抱我一样抱走了毛衣。

第二天,我起床之后看到妈妈又在理她的毛线。这回是织围巾,妈妈解释。

万岁!我和爸爸一起欢呼。

小棉花

小棉花不是一朵棉花,是我的小狗的名字。

那时候它还很小,乖巧地蹲在街上的宠物车里。我从麦当劳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它,我感到它也正在看我。很少有狗狗会和人对视,它们通常都是看人的脚或人们手里的食物。

我立刻喜欢上了它。

是的,它非常漂亮,白色的毛,干净得像洁白的棉花。我边戴围巾边走,急着想去抱抱。可是我踩到了围巾的一头,摔了下去。

妈妈说小棉花会给人带来疾病,可我觉得它会给我带来快乐。

我很奇怪为什么小棉花对人表示亲昵的时候会摇尾巴,也许它的意思和鼓掌接近。只是鼓掌也有很多例外啊,有一次妈妈戴着的长假发被鹦鹉抓掉了,我和爸爸也鼓掌了。

小棉花是我真正的朋友,因为它比妈妈还要了解我。我向妈妈伸出手的时候,她会说糖果早就吃完了。但我向小棉花伸出手,它就会乖乖跑来让我抱抱。不管我是不是正流着眼泪挂着鼻涕。

我和爸爸讲话的时候要经过筛选,对小棉花用不着。我可以说,我讨厌这鬼天气;也可以说,爸爸挖鼻孔的时候很恶心;还可以说,会打喷嚏的自来水管真不是个好东西。不管我说什么,它都会摇尾巴,有时候不摇尾巴但也不至于反驳我。所以,我心情糟糕的时候通常都抱着它,我们一起躲到床底下,开着台灯,这样我们都不会害怕。

我教会了小棉花钻床角。但它很会发挥,有时候也钻沙发角、桌子角、椅子角,甚至蹦进妈妈的长裙摆。

小棉花和我一样喜欢闹腾,不同的是它永远不知疲倦。

它会很在意我们一起买回来的皮球,当那是个宝贝。尽管我们已经玩了一个下午,可是到了第二天,它还是会奋不顾身地朝我扔出去的皮球扑上去。我很难做到像它那样,自从我的第一只皮球掉到湖里,我就对它失去了兴趣。

出门的时候我从来不给它系绳子,我说NO的时候小棉花立刻就会乖乖的。它渐渐变得和我一样,我走它就走,在冰激凌店前我们都会停下脚步。它很讨厌随地大小便,我教会了它识别男厕所。

小棉花应该感到很荣幸,它找到了一个既聪明又快乐的主人。

电影院

我在格子里写字的时候,常常想起电影院。

每一个字都有一个格子,妈妈说那叫对号入座,就跟看电影的时候一样。通常我们说那是买票,其实我们付的钱不是买了那张票,而是买了某个座位。因为有了那个座位我们才可以欣赏节目。座位好的地方看得舒服一点儿,不过得多付钱。如果座位差,就需要扭着脖子或仰着脑袋。

在我看来,电影院之间没什么区别,因为不管什么电影院,都有爆米花和可乐。我很怕黑,但不怕电影院里的黑。

虽然关了灯,我仍然能感觉到有很多人,他们层层叠叠,我在中央,我被保护着。

爸爸的电话老是响,最后一次响起是在电影结束前三分钟。妈妈给他使了一个眼色,说他这样不文明。我真想大声说妈妈万岁,好像她什么都懂,在她面前我和爸爸都是孩子。

当然爸爸不会说自己错了,他只是默默关掉了手机。

小孩和大人的区别在于,小孩总说知道错了而忘记去改,大人错了有的会改,有的不会改,但他们却从来不说自己错了。

多数时间我观看的电影都是卡通片,也会有怪物或魔鬼。我觉得电影里的怪物不吓人,因为我能看清楚它们的眼睛。当你能看清楚一个人的眼睛的时候,你就不会觉得可怕。真正的可怕是一种感觉,就像一场噩梦,把你吓着了,可醒来以后什么也看不到却仍能感觉它的存在。

有时候电影里的音乐让人害怕,这时候我会紧紧抱着爆米花桶。它让我感觉很实在,我清楚自己并不在那个恐怖之处。所有的答案都在片尾曲中揭晓,当一连串的文字像乘坐电梯一样升起在屏幕上的时候,我知道电影结束了。灯亮了,我从广阔的世界回来了。我站在了狭小的空间。

散场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拼命往外拥,只有妈妈记得我是个小孩。她用身体保护着我。我感到自己特别渺小。其实所有的人都很渺小。就像被关在瓶子里的蚂蚁,只要有出口就会黑压压地冲出去。

爸爸站在出口的高处,我们发现了他,可他却没有看见我们。直到我的手抓住了他的外套。

回去的车上大人们玩弄着手机,给一些人打电话说刚才在看电影。我也在看电影,和他们不同的是我不需要给任何人解释。

滑板车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奇怪。比如看到一个孩子在吃棉花糖的时候,我也很想吃棉花糖;看到一个女孩子牵着气球的时候我也想牵一个;看到别人穿长统靴的时候我也想要一双;看到小狗在地上啃骨头的时候我也好像饿了。

其实,在此之前我从没有想过棉花糖、氢气球、长统靴,也没有感到饿。很多时候我会被身边的人所影响。

很多东西会影响和提醒我,比如广告牌。

我们开车出去的时候遇到红灯,往往这个时候爸爸拿出打火机,妈妈拿出镜子,我就对着窗外东张西望。

不需要我仔细观察,那张广告牌已经非常抢眼了。是一张关于滑板车的广告,上面的图案让我终身难忘。我转过来望着妈妈,对她说,妈妈真漂亮。妈妈吻了我一下,说,那当然。说话的时候她看着爸爸。爸爸看着我,说,有点饿了,等一下去哪儿吃呀?

我以为夸妈妈漂亮她就会放下镜子注意到广告牌,可惜我错了。

我们进了餐馆。妈妈很大方地给我点了巨无霸海鲜比萨,爸爸提醒我以后要多夸妈妈漂亮。服务员对我说,是啊,你妈妈很漂亮呢!我听到这话吓了一跳,上次有个男服务员多看了我妈妈几眼,爸爸就很不高兴。不过这次的服务员是个女的。

吃比萨的时候我并不高兴,看到圆的东西我就想起了滑板车的轮子。那广告牌上的图案在我的脑海里回旋,没完没了。

回家的路上我们又经过了那个车站。可惜这一次是绿灯,我没有来得及再看它一遍。

晚上我倒在沙发上看动画片。妈妈换上了睡衣凑过来亲我。我惊讶地说,妈妈你还没有洗脸吗?

她说我今天还不想洗。

我说你洗了脸也很漂亮呀。这时候书房传来爸爸的大笑。

动画片结束了,电视上开始插播广告。广告词说,每个孩子都应该拥有一辆好的滑板车!

太对啦!我心里说,其实我很想喊出来。

妈妈说,可惜丘奥德你不会玩滑板,要不我就给你买一辆。

我跳到沙发上说,我没有滑板车当然不会啦。

妈妈很惊讶地望着我,然后走进了书房。不过她没有立刻说买还是不买,这让我受不了。她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没有来看我,而是直接去了浴室。

爸爸用食指和中指做了一个V。这意味着有戏,我真想喊一声万岁!

巧合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巧合。

比如某天我的脑海反复想着一首歌,正好有个人就哼着那首歌走来。

像有个妈妈不小心生了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

还有我提醒某个小孩,你的嘴角上有番茄酱,他却说,你也一样。

我看到了一个穿蓝毛衣和金色风衣的女孩,她也正看着我这个穿蓝毛衣和金色风衣的男孩。

树上的叶子掉下来,正好重叠在另一片叶子上。

蚂蚁被大水卷走,在水里它遇到一截木头。

我乘坐地铁的时候,对面坐着一个戴红色围巾的老头。

我突然想起许久以前,在某个商场的观光电梯里遇到过他。

看电视的时候,我和爸爸同时站起来,我们都要去拿水。

有时候我们一家三口还会同时把筷子伸向同一块肉。

妈妈背着我跟爸爸说过很多句我爱你,爸爸也如此。

他们常说,遇到彼此、爱上对方都是巧合。因此,他们结婚了。由此看来,结婚可能是人一辈子最大的巧合。

我的这个巧合还没有出现,除了表妹苗苗和小姐姐,我几乎不怎么和别的女孩子玩。苗苗太固执,每次都是我找她说话。主动和别人说话是很累的,尤其是你面对的是一个像木头一样的女孩子。小姐姐就不一样,她比我知道得多,她总是说个没完。听别人说话也是很累的,尤其是你面对的是一个说话像机关枪一样的女孩子。

这注定了我的巧合不会来。我并不难过,至少我知道我的巧合比她们美好。对于未来的巧合,我觉得,她一定要喜欢冰激凌,但不能吃得太多,最多吃过二十九种吧。因为,我只吃过三十种,这样我才不会没有面子。

吉他

我总是把吉他和乞讨联系在一起。

当我在圣诞节的早晨穿过马路的时候,看到雪地里坐着一个人--一个戴着面具、披头散发弹吉他的人。我问妈妈这个人是男是女,妈妈今天没有戴隐形眼镜,她揉揉鼻尖回答,可能是女的吧。爸爸笑起来,他猜是男的。我也觉得是男的,因为他的鞋和爸爸的一样大、手背上冒出了强壮的青筋。

他在充满激情地唱着歌,不过他的音乐却跟不上,因为手指头已经冻僵了。

我想,也许热咖啡能让他弹快点儿。于是我把手里的杯子递给他。他没有说谢谢,一口气喝了下去。他的嘴里开始有大股大股的热气冒出来,可手指头还是不灵活。他大概需要手套。

妈妈阻止了我。爸爸也向我递了眼色。

我们站在街边听他唱。他面前有一个银盒子,妈妈说那是铝做的,我觉得像饭盒,大概是捡来的。当一首歌曲完了之后,有的路人把硬币丢进了饭盒,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

但绝大部分人走开了。

哦,那个饭盒是用来装钱的。

在商场的儿童食品柜台,很多家长在给孩子选购糖果,因为是圣诞节,他们都选择了长袜子形状的包装盒。可我的眼睛被另一个盒子吸引了,它有着很特别的形状,它的外形是一把吉他,上面还有橙色的丝带,可以挂在脖子上。

可以要那个吗?我指着吉他盒子问。

爸爸妈妈微笑着告诉我,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吧!

我毫不犹豫地把它取了下来。有特别的用处噢!

我背着糖果吉他来到人行道的内侧,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我唱了圣诞歌曲、还唱了幼儿园学到的儿歌,最后,当我想表演"洋娃娃和小熊跳舞"的舞蹈时,妈妈拦住了我。

她看出了我在学刚才的乞丐。

我不得不收起了吉他,没有人给钱,只有树枝上最后一片枫树叶子掉在了我脚边。

打招呼

生活中有很多人与别人不一样,比如我妈妈,她总是小心翼翼,所以她很累。

我们一起走在大街上,这次是要去给我买一条游泳裤。

爸爸和妈妈都有了,妈妈是连体的那种,爸爸的游泳裤很大,我的头能从他的裤腿里钻过去。

我问:为什么女人们要穿连体的游泳衣?

爸爸回答,女人们喜欢苗条。

妈妈想了想,说,女人的力气小,这么穿可以减少阻力。

我们三个走在一起,妈妈很快就变得不一样了。一路上她总能碰到熟人,她对这个点点头,对那个微笑一下。

我和爸爸不用那样,我们认识的人很少。不过我也经常被牵扯进去,因为她对人说,这是我儿子,5岁了。爸爸也会被牵扯进去,因为她说,这是我先生。她介绍爸爸的时候没有说他多少岁。

我觉得这似乎有些不公平,连忙补充道,40岁!

妈妈的熟人观察了一下爸爸,笑着说,真不像,看着很年轻啊。爸爸的表情很不自然,他斜着眼睛看了我一下,嘴角动了动,我敢保证他想揍我。

妈妈让我闭嘴,她说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闭嘴就闭嘴。

妈妈的熟人真多,又碰到了一个。她们聊得很起劲,谈论的话题也很多,从天气到衣服、从衣服到西红柿、从西红柿到化妆品、从化妆品到孩子,最后,她们还谈到了学校。

妈妈回过头来对我说,丘奥德,阿姨的孩子和你一样大呢。

后来,她的那个熟人走后,妈妈埋怨我没有理她。是你让我闭嘴的,我回答。至少你得对着人家笑一笑啊,妈妈说。

我做不到,我的微笑看上去像在做鬼脸。

我和爸爸很烦,通往游泳用品商店的路显得那么长。最后,爸爸看了看妈妈说,得了吧,你在这里笑到天黑也没人给丘奥德一条游泳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