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这个字我不能签
快要下班的时候，秦淮人正准备回家，接到县委办公室的电话，说吴书记请他到县委招待所宴会厅去，来客人了。
一大早，秦淮人就听底下政府那些司机们在议论，说县委书记吴成不知从哪引来了一个香港女客商，祖籍还是南溪的，这阔妇人出手相当大方，送给县里一台皇冠3。0轿车。司机们说到这，个个眼睛都红了。说是给县里的，那还不是紧着县委先用，还不是紧着县委那帮司机先摸方向盘，咱们只有看的份。
县政府和县委仅一墙之隔，爬上二十几个阶梯，穿过一道小门，就到了。秦淮人来到宴会厅时，吴成已经率领县里一群领导早早入席了。县委书记的旁边坐着一个富态的女人，想必这就是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位女港商吧。
吴成很热情地把秦淮人叫到身边，大声说道：秦小姐，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主管农业的副县长秦淮人同志。
秦婷婷看了看秦淮人，又转头看了看坐在圆桌对面的秦淮河，惊讶地问道：秦淮人？难道又是一位叔叔？
秦淮人莫名其妙看着这个说话舌头有些大的女人，不知如何回答。
吴成忍不住笑了，连连点头说：是呀，秦副县长也是咱们南溪秦家坳的人，跟你的父亲一样，都是淮字辈的。
秦婷婷紧紧握住秦淮人的手，开心地说道：今天来收获太大了，一下认识两位叔叔辈的人物，看来父亲说的没有错，老家真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呀。
吴成点头称是道：你说的没错，秦家坳可是咱们南溪的风水宝地，那里的景色迷人，老百姓民风淳朴，文革期间我和我们的老县委书记现在的省委副书记白鲁曾经在那落难了一阵子，当地的老百姓对我们可好了。
吴成滔滔不绝说了一大段夸赞的话，看见秦淮人还是一团迷雾站在身边，便赶紧将秦婷婷下午讲述的，她父亲的故事简单重述了一遍。
秦淮人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难怪这妇人话没说两句，就直呼自己叔叔。
秦淮人不亢不卑，客气了几句，就被吴成叫到另外的房间。秦淮河也提着一个公文包尾随进来。
吴成对秦淮河吩咐道：你把跟她们拟好的合同，给秦副县长过目一下，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让秦副县长代表签字吧。
原来下午秦淮河面对苛刻的付款条件，不敢擅作主张，找到吴成时，吴成正在跟秦婷婷谈笑风生。
秦婷婷给南溪的县委书记描绘了一幅很美的宏伟蓝图，说回去之后要召开董事会，要好好研究规划一下，准备在南溪投建一家大型的制衣厂。
秦淮河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闯进来，对县委书记小声耳语了几句，吴成当即就不耐烦了，沉下脸说道：这么小的事情，也要向我请示吗？
秦淮河一脸的尴尬，立在吴成身边不知所措。。
秦婷婷是何等聪明的人，见多识广，马上猜想到农资公司经理进来的目的，看着秦淮河进退两难，开口解围道：吴书记，秦经理，敝公司做生意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50%的预付款一分都不能少。不过，到了南溪，这是父亲他老人家出生的地方，我们多少要念点故乡之情。这样吧，我擅作主张，这笔生意，你们就按40%付预付款吧，反正这笔单子金额也不大，少付50万、100万，对我们来说无所谓的。
秦婷婷说得轻巧，秦淮河听得却很受用，连声称谢道：秦小姐说的是，您对我们南溪就是不一样，感情就是深。这样吧，合同做好了，我们马上就签约。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顺理成章了，这个时候秦婷婷却节外生枝，希望这份合同由县里有分量的人来签字。
秦淮河一听，顿时有点被人看低的感觉，但是很快他就高兴起来，不要他这个经理签字更好。尽管对业务一窍不通，但是这单业务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县委书记压下来，他绝对不会去冒这个风险的，他心里总是虚虚的。
吴成不知道秦婷婷这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但他明白她的意思是希望他这个县委书记来签署。吴成自然是不会签的，王县长也不会，思来想去，他想到了秦淮人。秦淮人正好管这一摊，正好跟秦婷婷父亲是同村庄又同一辈的人，他来签字最合适不过。
秦淮人这才知道，这么晚叫他来陪客人吃饭，居然还有这样一项事情等着他。如果不是要签这个字，这个饭局吴成也不会记得起叫你来。
秦淮人心情复杂，草草看了一眼合同，就推脱道：这个字我来签不合适吧，这是企业行为，怎么会要我们政府部门的人来签呢？
吴成听了不太高兴，耐着性子劝说道：我看秦婷婷他们公司很有实力，她这是念及乡情，要完成父亲的遗愿才来到我们南溪的，不然谁会跑到我们山沟沟里来。既然她有这个要求，你就代表一下，把这个字签了。
秦淮人固执地坚持道：这个字我不能签，我签字既不合理也不合法，这个字应该农资公司的经理法人来签呀，应该秦淮河来签的。
吴成明白再说下去也没用，眼前这个书呆子认死理，心里一肚子的气，嘴上还是客气道：算了，不签就不签，吃饭去吧，别把客人冷落了。
这顿饭，秦淮人吃得很压抑。他坐在远离客人的地方，也离吴成远远的。他清楚这下肯定把南溪县的一号人物得罪不浅，吴成本来就不怎么待见自己，今天一点面子也不给就断然拒绝签这个字，吴成心里一定恨得咬牙。但是这个字又是万万不能签的，这完全超出了自己的职责范围，今天如果稀里糊涂就把字签了，日后要是有什么问题，自己绝对是脱不了干系的。
吴成就像没事一样回到酒桌上，看不出他有半点的不痛快。作为一位沉浸在官场多年的政客，早已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他的身上有一种常人不具有特殊的气质。这一点，秦淮人就自愧不如，差得远，也永远也学不来。
这就是吴成，尽管生着你的气，但是看见你默默无声坐着，他还能不露声色拉着你的手，却跟客人敬酒。你永远也不能洞察到他的内心是怎么想的，这是一个天生的政治家，如果不是现在在干部队伍里提倡文凭提倡学历，那么只有中专学历的吴成，一点也不会输给舒春旺。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吴成兴致很高，很能带动现场的气氛，第一次来到南溪的秦婷婷看来是被这里的头号父母官感染了，言犹未尽，一点倦意也没有。主角不离席，其他人自然不好先走了。
秦淮人进了卧室，蓝玉正倚在床头看书，见到丈夫进来，她站起来，关心问道：喝酒了？
秦淮人脱去外套，挂在衣钩上，回答道：喝了一点。今天来了一位外商，吴成硬拉着过去敬了几杯酒。
蓝玉眨了眨眼睛，好奇问道：哪里来的外商呀？
秦淮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金色的名片扔在桌上，说道：你自己看看吧。
蓝玉拾起名片，仔细看起来，羡慕道：还是位女士呀，这么多头衔呀，这买卖一定做得很大吧？
秦淮人若有所思，思考了片刻回答道：大不大我们也看不出，不过这女人出手阔绰，一来就送县里一台皇冠车。
蓝玉虽说对车没什么概念，但也能猜测到这台车肯定价值不菲，追问道：她为什么对咱们南溪这么舍得下血本呀？
秦淮人摇头说：谁知道呢。不过，听她的意思，她的父亲就是我老家秦家坳的，还是我们一个辈的，她这次来多少有点寻根的意思。
蓝玉忍不住又拿起名片看，喃喃道：是哦，她也姓秦哦。
秦淮人分析道：我看她说的倒是合情合理，她的父亲已经去世，推算过去如果还活着，现在差不多该有八十岁吧。红军的时候，咱们南溪，正好夹在红区和白区之间，有参加红军的，也有被国民党抓了壮丁的，这老头子估计是抓了壮丁的，跟着蒋介石兵败去了台湾，又辗转到了香港，最后发达了。
蓝玉呵呵一乐，说道：那你这位同辈倒是因祸得福了。
秦淮人叹了口气说：谁说不是呢，世事难料呀，如果不是因为战争离开故土，就永远窝在秦家坳，守着一亩三分地了。
夫妻俩嘘嘘感叹了一番，蓝玉忽然掉转话头问道：听说，舒春旺要提拔为常务副专员？他这火箭上升的也太快了吧。
秦淮人点点头，回答道：消息还没有得到证实，但是十有八九有这回事。
蓝玉咂舌道：依这样的速度，我看地委书记、行署专员迟早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