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一瓶酒很快就要见底了。尽管喝得比同学少,但是很少喝白酒的缘故,秦从林还是觉得头晕晕的。
看得出来袁光强是由衷的高兴,一个经常留级的学生,虽然呆过的班级多,同班的同学也众多,但是真正待他好的人没有几个,所以见了曾经对他还不错的人,心里有这份激动,再正常不过。
袁光强仍然沉浸在往事之中,继续说道:小学毕业后,我就辍学了,先是去航运公司码头上,当了几年搬运工。后来就到翠花他爸开的餐饮店打下手。
秦从林笑着接过话来说:再后来就娶了人家女儿,当上掌柜的了。
袁光强竖起大拇指,佩服地说:老弟,你就是绝顶聪明,不要我说就明白了。说真的,我读了八年小学,最最服的就是老弟你了,我看你也很会玩呀,也没见你怎么用功读书,书读得怎么就那么好呢。
秦从林谦虚道:强哥,你别这么夸我,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袁光强一摆手,坚定地说:在咱们班,我敢说你最好,其他人无法跟你比。
不等秦从林接话,他又继续说道:好像还有一个女同学,也是班长副班长的,跟你有的一比。不过我很讨厌她,小丫头片子,老是向老师打小报告,说我坏话,还盛气凌人的,要不是看她是女生,我早就揍她了。
秦从林乐了,这是在说舒晓红呢。那时,舒晓红可能已经取代自己当上正班长了。当上班长之后,管得更宽了,班上没有人不讨厌她,袁光头憎恨她天经地义。
袁光强顿了顿,接着说:不过,那丫头天上一个美人胚子,我有时会想你们俩倒是天生的一对。
秦从林这种话听多了,但是今天从一个十年未曾谋面的小学同学嘴里说出来,还是不由地吃了一惊,惊过之后马上反驳道:强哥,你喝多了吧,开始胡说了。那么泼辣的小女生谁会喜欢?谁敢要呀?
袁光强一晃光秃秃的脑袋说:老弟,你错了,女大十八变,她现在一定出落得亭亭玉立吧,一定不再那么泼辣了吧,你们一定还一起上的中学吧,说真的,你俩太般配了,青梅竹马。
秦从林继续申辩道:人家现在是复旦大学的学生,高攀不起呀。
袁光强抬头看着秦从林说:我想你也不错吧,说说你在哪念书,我想凭着你的聪明才智,一定也是重点大学吧。
秦从林点点头说:我上的是滨海大学,还行吧。
袁光强不乐意了,说道:这怎么能说还行,很不错了。我虽然没读书,但是滨海大学我还是知道的,不会输给她。
秦从林不想再争辩了,环顾一下屋子说:是差不了多少,不过我申明一下,我跟她没有瓜葛。不说她,还是说说你吧,我冒昧问一下,你这么一个店一年能有多少收入呀?
袁光强想也没想,脱口说道:这两年生意还不错,一年能赚个万把块钱吧。
秦从林心里一惊,飞快地盘算着,天哪,就这么个小店,连个名字好像都没有,一年能赚这么多钱,这就是所谓的万元户吧?这个从小调皮捣蛋打架逃学,连个中学都没有上过一天的家伙,一年的收入比爸妈还有大哥三个大学毕业生一年的工资还要多出一大截,难怪报纸上整天有人在喊脑体倒挂,一点也不会错。那么,像自己这样辛辛苦苦又多读十年书,毕业后拿着那些微薄的薪资,想想都悲惨。
秦从林想到这些,不由地摇摇头。
袁光强看见老同学摇头,以为他不信,重申道:老弟,我说的都是真的,别不信,我瞒谁也不能瞒着你,翠花他们家有一道祖传的名菜,秘制鸡,就这个鸡,一天就能卖上十几二十只。今天的鸡早早就卖完了,等过完年开张,我再请你过来吃,保准你吃了流口水,吃了还想吃。
秦从林笑道:那多不好意思呀,今天已经喝了你珍藏的酒,哪里还好意思来吃你的鸡。
袁光强拍着胸脯,豪爽说道:兄弟,这你就见外了,咱们谁跟谁呀,不要说一只鸡,你就是天天来,哥哥我也管得起你。
天天来,那不成乞丐了吗,秦从林心里觉得好笑,但是也挺受感动,当年自己不过是举手之劳,帮他逃脱父亲的鞭挞而已,他却这么牢牢记住心里。
见秦从林没说话,袁光强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读书人,脸皮薄,不好意思。但是咱们是老同学,最好的老同学,记住,一定要常来哦。
秦从林一向灵活机警能言善辩,这时却哑火了。你到现在还只是把人家当成一个曾经过往的普通同学看待,人家却是这么真诚对待你,就差把心掏出来了。亏你还多读十年书,一点都不通情达理。
秦从林正在胡乱自责,忽地瞅见墙壁上的时钟,不由地大惊失色起来。时针已经过了四点的位置,不知不觉就喝了两个多小时。完蛋了,这酒一下肚,居然把来车站接大哥的大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老大会不会没见到人接站,自己回去了?那就糟糕了,回去之后免不了老妈一顿数落。
秦从林急忙站起身,对袁光强解释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餐饮店。
汽车站里进进出出的车辆明显少了很多,街上行人也寥寥无几。秦从林等来了几辆班车,但是都没有见到大哥的身影。秦从林心里合计着,从市里开过来的班车差不多一小时一班,这个时间点应该还有班车,但是都衔接不上滨海来的那几趟火车。老大要么就是早已经回到家里,要么就只能是晚上十点以后到,没有必要再站在这里继续傻等了。
秦从林离开了汽车站,慢慢悠悠朝家里走。既然接不到人,也就不着急了。
没走几步,忽听后面有人远远的喊他,听声音像是舒晓红。回头一看,果然是她,正提着一个大行李箱从车站走出来。
秦从林迎上去前,好奇问道:你怎么今天才回家呀?
舒晓红很高兴,没有回答同学的提问,而是将行李箱的拉杆往同学手里一送,说道:来的正好,送我回家,重死了。
秦从林接过行李箱,赶紧沉甸甸的,不由又问道:你这箱里装着什么?黄金吗?这么沉。
舒晓红鼻子一哼,又不回答,反问道:你没事来车站干嘛?
秦从林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说:我来接你呀。
舒晓红笑起来,拍拍同学肩膀说:嘴巴倒是很甜,心里一定是在骂我吧。
秦从林也不搭话,嘲弄道:今天奇了怪了,你说你堂堂副专员家的千金,也和我们小老百姓一样坐班车,怎么不叫你爸派专车送你回来呢?
舒晓红一听马上沉下脸,生气道:你别提我爸,整天给我讲大道理,我才懒得找他。
秦从林故意重重叹了一口气:唉,你太可怜了,独生女一个,连个接站的人都没有。
舒晓红满不在乎,回答道:这不是有你吗?
秦从林嬉皮笑脸说道:那是你运气好,你能逮我一时,还能逮我一世呀。
舒晓红一下沉默了,不说话了。
秦从林马上意识到自己说话触动到了女孩,也不张口了。
舒晓红只顾自己径直往前走,秦从林只好紧紧跟在后面。
走了一会儿,舒晓红突然回过头,一只手扇着鼻子问秦从林:你喝酒了?
秦从林点头道:是呀,我去车站接我哥,结果巧了,碰上咱们班小学同学,毕业后就没见过,他正好开着一家馆子店,就炒了几个菜,喝了几杯,聊了聊旧事。
舒晓红一下来了兴趣,问道:是吗,你碰上谁了?
秦从林卖起关子道:说出来,你肯定不知道。
舒晓红摇头说:我记性好着呢,说出来我肯定知道。
秦从林不信,像袁光头这么的坏学生,她一定看不起,记不得的,于是自信说道:袁光强,你不知道吧。
舒晓红一听,脸上马上露出憎恶的表情,恨恨地说:你遇上他了,那个老留级生呀,我怎么不知道。我记得他还跟你同桌过,他那么差的学生,你好像待他还不错,你这人打小就是非不辨,善恶不分。
秦从林本来还想跟她详详细细叙述一遍刚才的经过,发表一下长篇感慨,听完这一席话,顿时没了兴致,不吱声了。
送完了舒晓红,秦从林回到家,偷偷溜进了房间。弟弟人杰在自己房间看书,母亲蓝玉正在厨房忙碌,看不出大哥回来的蛛丝马迹。秦从林放心了,大大方方走到厨房门口,探进一个脑袋对母亲说:我回来了,没接到众森。
蓝玉背对厨房门,头也不回,一边切菜一边回答道:你一走,就接到众森的信,说推迟了一天,要明天才到家。
秦从林一听心放下来,庆幸没有误了接人,这下老妈就怪不到头上来了。一得意,他厨房朝里面走了几步,反倒责怪起母亲来:妈,你怎么不早说呢,害的我在寒风中苦等了几个小时。
蓝玉放下菜刀,转过身对儿子解释说:我也是刚接到众森的信,信里说临时有事---
蓝玉说到一半,鼻子抽了几下,忽然厉声问儿子:从林,你喝酒了?你到底是去接人还是去喝酒了?
秦从林愣了愣神,马上转过身去,一边逃出厨房,一边惊慌地说:妈,您忙您的,我不打搅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