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后,卡车终于从泥坑里开出来,朝我们驶来。索尔听到引擎的声音,站了起来,我们也跟着它一起站起来。不需要用肉诱惑它,它知道,是时候回家了。
“你妻子和孩子好吗,罗德尼?”我们在黑夜里往前走的时候,我问罗德尼。索尔走在前面,白色的皮毛十分醒目。
“他们很好,凯文。你呢?拍的这些片子都做好备份了吗?”
我们跟在索尔后面,交谈着。走到卡车旁边,索尔自己跳上车,然后我们开着车回家了。到今天,当罗德尼和我有事要讨论时,常常是带着索尔一起到丛林长时间散步。有些人是在办公桌上讨论,他们带着笔记本电脑,而我和罗德尼则是带着我们的狮子。
现在,我生活工作在另一个公园——白狮王国。罗德尼·富尔担心约翰内斯堡的狮子公园离城太近,城市的过度发展已让城市的范围延伸到郊区。在我小的时候,那些地方都是人烟稀少的偏远地带。
我参与了罗德尼寻找一块新土地的计划,我们把要求列了一个很长的单子。要远离约翰内斯堡,但又不能太远,开车一天就能到。丛林茂盛,有阴凉地,适合狮子生活的自然环境,但面积不能大得离谱。
最后我们找到了合适的地方,一个美丽的乡村。那里开阔的草地、岩石、山谷在鳄鱼河边交错。我们打算把这里作为《白狮》的部分取景地,所以我设计建造的围栏,也适用于电影拍摄。在狮子公园里的经验让我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从零开始的感觉也很好。
在白狮王国,我们常常让狮子在几个围栏里轮流住,以保证它们对周围环境的新鲜度。如果狮子哪次进去的围栏,是此前鬣狗待过的,它们会到处嗅,在那里撒尿。如果鬣狗进去的围栏,是此前狮子待过的,它们的反应也一样。我们在围栏里尽可能多地保留自然生长的灌木,如今鬣狗住的围栏,还有一条天然的小溪流过。它们喜欢在里面洗澡,它们喜欢干净的水。
把我的工作地点从约翰内斯堡的狮子公园搬到这里,真不是件容易事。虽然我能把我的大部分动物朋友都带走,但也不能全都带走。尽管转运的费用高昂,但至少,现在我能决定它们的命运。
罗德尼·朗贝卡那和海尔格跟着我一起搬到新公园。也有志愿者从狮子公园到白狮王国来,由我带着去看那些他们在电视里看过的动物,我还会接待学校前来参观的学生团。既然电影已经拍完,我想,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让下一代了解这些食肉动物,消除关于非洲野生动物的谣言及人们对它们的误解。我希望有一天,白狮王国可以向公众开放。
未来,我要成立一个非营利机构,确保我照看的这些动物都能得到很好的照顾。很多人在看过《危险的同伴》、《成长·鬣狗》、《黑豹》后,跟我联系,想捐钱帮助食肉动物以及对食肉动物的研究。我愿意出来募集这些钱,捐给罗德尼·富尔在博茨瓦纳的研究营,让研究员可以继续做有价值的工作。我还想,无论我发生什么事,都要确保我的狮子和其他动物朋友能得到很好的照顾。
也许在《白狮》以后,会出现很多同类的纪录片,然而不管是不是我投资的,它们的出现都是因为有了《白狮》。
我不想再用《白狮》里的方式,跟狮子合作拍故事片。我并不知道《白狮》能否成功。如果这部电影取得巨大的成功,而我们,有机会拍《白狮2》,我会很乐意参与进去,但我只想担任一个职责。我再也不想处在那样的角色里了,既要对狮子的福利负责,又要为拍出来的画面效果负责,顶着制片人头衔的压力,为了拍到一个完美的镜头就让狮子在镜头前再坚持一会儿,直到狮子筋疲力尽。我不想让自己和我的动物朋友再经历一次。实际上,如果再请它们拍那么长的片子,我会再三考虑。
我在拍《白狮》的时候做那些事,只是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那样做,这些事就完成不了。比如,我靠近狮子录音,然后把声音加进电影里。我能走到拿破仑身边,拿一个微型数位录音机,在它怒吼的时候放到它嘴边。这事录音师来做就不行,因为如果这样,不是录音机被狮子吃掉,就是录音师被狮子吃掉。罗德尼·富尔对我过于信任,从最初的剧本到最后的配音,都让我参与。我再也不想被放到那个位置了。
在《白狮》拍摄期间,我失去了与一些动物朋友的友谊,不过,我与另一些朋友的关系反而更紧密了。我与涛、拿破仑、索尔之间的关系更稳固,因为拍电影时我们共同度过的时光,因为我与它们相处的方式汲取了与莱塔茨相处时的经验。我和曼迪感情一直很好,是她支撑我,熬过这些艰难的日子。我们的爱情,在我拍《白狮》那几年,变得更加坚定。
每天工作结束后,是曼迪替我分担我的压力、困难和抱怨。我们在最后一个拍摄季结婚了,没有狮子出席,也没有嘉宾。
自《白狮》拍摄开始后,我就停下了在狮子公园的工作,但我同时也在努力继续维护与我的动物朋友们的友谊,还有与我妻子的感情。拍摄很早就开始,天没亮就得开工,为的是保证在黄金时刻来临时,拍摄能正常进行,然后在太阳落山后收拾东西,这得花几个小时。有时还会拍夜戏。那段时间我承担的责任太多了,只是因为曼迪和我爱的动物们的慈悲,我才依然可以保有爱情和友谊。
即使现在电影已经拍摄完成,我的生活依然不能消停,但我还是会拿出时间,跪下来,凝视着鳄鱼河,回想着我有多幸运,我得到眷顾已经多久。
我与狮子和其他动物的关系,随着时间的迁移在改变,而且日久弥深。彼此有过不快,但不快只让我们更加亲近,更加了解对方。其实所有的事都是这样,比如我与曼迪的关系,一开始是对彼此好奇,然后是约会时的痴迷,接着是接受另一个人进入自己生活的不适。然后开始了解彼此,什么是我们喜欢的,什么是我们不喜欢的,什么让我们满意,什么让我们不满意。如果永远这样探索,那么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永远不会停滞。
当然,有时狮子也会肾上腺素过高,比如我从马迪托那里救走塔比的孩子那次。也许那次让它对我的认识有些改观。正如我以前所说,我相信涛和拿破仑当我是兄弟,但知道我不是狮子,所以它们跟我玩时会有所保留。梅格和艾米就把我当成一头狮子,跟我玩的时候很粗暴。也许马迪托是第一头接受我的母狮,它对我像对其他狮子一样,会向我宣告它对一些东西的所有权。我想,成为狮子生活的一部分,意味着要尊重、遵守狮子的规则。
感谢互联网,让南非以及世界其他地方的很多人,可以看到我与狮子如何互动,看狮子如何摇着脑袋。他们不是认为片子作假,就是觉得我跟我的动物朋友之间的关系是假的。经常有人给我打来电话,说我的动物迟早有一天会咬住我,把我杀死。
就像我此前说过的,就算我被我的动物朋友杀死,而仁慈的主说,要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回到10年前重新选择,我的选择也不会不同。自从我爸爸从垃圾堆里带回那只流浪猫之后,动物就成了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是它们教我成长,教会我生命的道理和应该怎样生活。我想让它们的生命更精彩,就像它们为我的生命喝彩一样。
养大过这么多的狮子和鬣狗,体会过看着马迪托、塔比、佩洛克海勒把它们的孩子带到这个世界的喜悦,还看着涛、拿破仑、梅格、艾米和其他动物在我的照料下长大成熟,我真心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拥有一头狮子,曼迪也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