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戴好学士服,镜子里瞧瞧,竟有一丝儿惊喜。像待嫁的新媳妇儿眼看就要跨门槛,进轿去,又娇又喜又哀。待照完相,心上只是呵呵笑,犹如新嫁娘忽地跌了一跤,着实给人拉出梦乡,大叫:“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本来学士照也仅止于色相,四年光阴才是空间,空与不空随人而定。
祖父特交代我把照片放得很大很大,因为他想借此和老伙伴们争光争光。祖父已是九旬过二,孙子群里好不容易出来个戴方帽的“贤孙”,不夸称更待何时?千百个日子里,祖父总盯着我读书,不许我放假,手上不放本书就是偷懒。每趟回家都要当心与他碰面,有时还躲在房里进食,不敢与祖父同桌。寒暑假亦然。家人可是如此殷勤期待,自己倒也稍觉斤两起来。毕业旅行出发前心事重重,说怕死倒也不是,只觉生命不该这么就没了,每当车子走在危径上,我叠着双掌,不言不动,心想倘出事了不要伤及脑部即是大幸,又想车上有我这么个至心至意人,理该安全的。然后心思一空豁出生死线外,却又自层层险路上扳回大命来,颇有“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欣跃,而当这冥思的瞬间,猛地观照自己的一言一语,对于过去与明日竟是有思而无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