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好天气谁给题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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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绯衣小儿

家里多了三个小侄,像来了一队绯衣小儿,大人都得让他们几分,活似土霸王一般,好也是他,坏也是他。

老三才出世六十多天,老大老二是大哥的小孩,一个五岁,一个四岁,一胖一瘦,成天同起同坐,像极“劳莱”和“哈台”。老二很滑稽,嘴巴又利,会凭空出主意玩耍,是老庄型的性格;老大一脸净白,水汪汪的大眼睛叫人怜爱,却是厚厚实实的儒家作风,总跟着弟弟的主意玩,玩到中途则又反宾为主,俨然是哥哥派头,指挥若定,弟弟倒也听他调度,哥哥长哥哥短地腻着他。

前阵子,大哥一家四口上台北来玩,两兄弟围着小堂弟惊异地发笑,老二说:“哥哥,你是大兄哦,我是二兄,他是三兄哦!”老大摇摇手:“不是这样叫啦,他是弟弟,你也是弟弟,大姑家的阿静是妹妹。”小堂弟下巴围着小手帕,老二倏地从他脖子抽出手帕来,盖住老三的脸部,又要他哥哥帮着按住两角,完全没道理地咯咯大笑,真像是扑住什么小动物了,也不管小堂弟唧唧哼哼地踢挣,我一旁看他们竟似没个完,连忙喝住两个家伙,转身老二又已掏了一元铜板捺住老三的右眼,对老大说:“哥,你看他只有一只眼睛哩,哈哈……”二人又笑作一团,我只好半气半笑地赶他们别处玩去。

老二到底顽皮,活该受罪,两人不知怎么拉扯追逐,游戏突然停下来,听老二委屈地嚷道:“啊呀!哥哥都是你啦,你看我的左手抬不起来了,呀,好痛……”见他却是苦笑着坐下地来,老大听说,亮着大眼睛定定地看他:“谁叫你刚才要我推你玩。”一面过来小心地摸他肘弯,老二大叫起来:“不要摸啦,很痛咧,人家不要玩了。”老大很快就哥哥模样起来,问他:“还痛不痛?我剥糖果给你吃,来,这里坐,我也不要玩了,妈啊,快来哦,子棋伊手痛啦!”

我一进门,老大迎着我叫,看老二静静地倚着沙发椅背,右手握住左手腕,乖乖地望我一眼。老大赶着说:“二姑,子棋手痛哩,是我把他拗到的,你有买东西无?快给子棋吃,他都无哭呢!”老二羞涩地垂着头,也插嘴说:“二姑,是哥哥啦,他把我拉来拉去才拗到。”我递给他一条吐司。他忙着用肘弯支着,说:“我手痛,不会开。”老大立刻跑来接住:“哥哥给你开。”二人静静地吃着,像小大人。

我和大嫂说定这晚请他们看电影,大嫂说子棋去不成了,只大哥和大侄子跟去,老二一听,立刻抢说:“我也要去,我手不痛哪!”我们要他举手试试,他强作颜色地颤巍巍扬出左手来,嘴角撑着笑,勉强得令人撇不下他,他爸爸好说歹说地哄他:“不行啦,你的手还没有好,又不许人家抱你,你要走着去啊?人家二姑现在就要去了,让妈妈陪你玩,我们去了马上回来好不?”他不肯,取来一张纸,抖出几片吐司包着,一边笑笑地和我说:“二姑,我们一面走一面吃好吗?”他这么伶俐懂事,只好让他也去,果真一声痛都不吭,带回到家来,他看地利人也和,便趁势撒起野来,把前时憋的痛都叫出来,哭得人心惶惶,屋里哄哄乱。

老大和他讲不过,愤愤地走来找我:“二姑,我下午困了好久好久,现在不爱困,子棋一直哭,我困不去。”见他红着两眼,兄弟到底情深。我要他等我洗过澡,再陪他玩,他说好,又踱回房里望望,自个儿坐在沙发上等我,看我出来,就恨道:“你怎么洗那么久!”我又忙着打电话,先递包蜜饯给他吃,要他再等等,他也说好,乖乖地窝着嗑瓜子。一转眼,不见他人,客厅静悄悄,几上摊着几片瓜子皮,蜜饯好端端地坐在饼干盒顶,我一时觉得很不安,答应和他说话又黄牛,明儿一定要与他赔赔礼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