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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雾失楼台 春山踏尽斜阳暮 月迷津渡 桃源望断长亭绿(三)

老叟也爬下床来,走到老媪身边温柔地替她揉捏双肩,满面疼惜之色。吴奇来不及感谢二老,几步冲到床前来看方倚云。只见她缓缓睁开双眼,满眼迷茫之色,看着吴奇。等看清了眼前之人,不由得娇呼一声,扑入吴奇怀中,眼中流下泪来。吴奇也温柔地抚着妻子背脊,柔声抚慰,二人大难之后,倍觉真情之珍贵,只顾缠绵,却已忘了一边的二老。

那两位老人在一边看着这两个年轻人真情流露,不由得四目对视,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老媪抬头望着老伴,伸手握住他那温暖的手掌,两张满是沧桑的老脸上满是柔情。方倚云与丈夫缠绵良久,从丈夫怀中抬起头来,这才发觉吴奇身后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笑嘻嘻地盯着自己只看。这一下方倚云心里一惊,登时娇呼一声,闹了一个大红脸。急忙从吴奇臂弯之中挣脱出来,轻声问道:“奇哥哥,这两位老人家是哪里来的?你……你怎么也不做声?方才还……还……”满面娇羞,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时那位老媪慢悠悠站起身来,微带调侃地说道:“你这小丫头害甚么羞?老身夫妇二人年已八旬,什么事情没有见过?年少夫妻,死里逃生,就是恩爱一会儿也是应当。我们年纪大了,你们在我们眼里只不过是两个小娃娃而已,就不要扭捏了!”

老媪身后的老叟从后边拽拽老伴衣服,轻声责备:“你这老婆子死性不改,跟人家小娃娃初次见面,就这般口无遮拦,不知道惹人生厌吗?”

老媪又横了老叟一眼,嘟嘟嘴,看着小夫妻不再说话。

方倚云又问道:“奇哥哥,你快说呀!这两位老人家是谁?”

吴奇这才将前因后果对妻子说知。方倚云一听面前这两位老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马上便要下床拜谢。身子刚动,那老媪连忙上前扶住,说道:“你这小丫头不必如此多礼。你身上经脉淤塞多时,刚刚被我替你打通,尚未稳固,却是不可妄动。说起来咱们也不算外人,你尽管歇着便是,不用跟我们客气!”说着把方倚云按到床上躺好。

这时吴奇才想起,直到此时,还不知道两位老人姓名,于是上前一躬到地:“适才小子担心妻子伤势,方寸已乱,实在是失礼之极。直到此时尚不知二位前辈尊姓大名、家住何方,还请前辈赐教,日后晚辈也好登门相谢!”

只听那老叟说道:“大龙头,我夫妇二人这次前来为令夫人治伤,也只是因缘际会,凑巧而已。我们隐居已久,年纪老迈,只想清清静静地过日子,不愿他人打扰,更不会贪图你的谢礼。所以我们的姓名住处你就不要再问了!我二人此来,本是另有要事相告,如今耽搁已久,你还是听我们把话说完吧!”

吴奇无奈地在方倚云床边坐下,静静地听二老说话。

只听那老叟说道:“年轻人,你可知老朽方才所说来此为令夫人治病乃是凑巧是何缘故?”

吴奇恭敬说道:“正要请老人家赐教!”

老叟道:“老朽夫妇隐世已久,早已不问世事。世间的这些凡尘俗事本来已视若过眼烟云,已不放在心上。只因日前有一位至交好友突然寻到我隐居之处,向我们详细介绍了这些年你们夫妇二人所作所为,对你们二人为帮会、为黎民而殚精竭虑、不遗余力地奔波劳苦之举赞不绝口。本来我们还有些不信,却架不住老友撺掇,便离开隐居之地,再度游走江湖,考察老友所言。这几年我夫妇二人走遍大江南北,却见老友所言非虚。不但你二人行事磊落,确是为国为民做了许多好事,而且帮会经你整顿之后,不但化黑为白,得到了朝廷认可,从此整个帮会已经与各大武林门派一样,可以光明正大地打出自己的招牌,而且帮会势力得到了极大的扩充,已到了整个中原大地,不论城镇乡村、繁华闹市,还是穷乡僻野名山大川,凡是有人之处,便有青红帮存在的地步。比之当年的‘藏龙帮’那是不可同日而语。老朽夫妇经过这些所见所闻,心中很是高兴。这才前来寻你,想要为你小夫妻解决一个难题。不想事有凑巧,正好赶上这位小女娃受伤,也算是略尽绵薄吧!”

吴奇夫妇对视一眼,方倚云问道:“这位老伯,小女子冒昧,不知二位为何对本帮之事如此清楚?而且这般关心?老伯所说的难题,到底是什么?”

只见那老媪笑嘻嘻地看着二人说道:“我们是谁并不重要,以后你们自然便会知道。至于这个难题嘛,那还真是你们一直想要解决却毫无办法之事。”

吴奇站起身来,拱手说道:“还请两位赐教!”

老媪用温馨的眼神看看丈夫,老叟缓缓起身,在房中负手踱步,良久方道:“老夫知道你们夫妻所修内功,因受‘燕双飞’心法影响,加上当年曾经受过当今锦衣卫大统领曹天成‘阴阳双撞掌’掌力重击,形成如今一寒一热、至阴至阳的奇绝内力。虽然对敌之时威力无穷,但却也隐伏下了一个重大的隐患。不过这个隐患虽大,对你们日常生活却是毫无影响。故此这许多年来你们一直毫无觉察。你们想知道这个隐患到底是什么吗?”

吴奇道:“老伯如肯赐教,吴奇与内子都会感激不尽!”

此时那老媪已经休息的差不多了,也站起身走上前来,笑嘻嘻地说道:“那末老身冒昧,问你们一件事情,据我所知,你们成婚已是多年,却一直未有子嗣,可有此事?”

吴奇与方倚云一起点头,只是方倚云的脸庞复又慢慢红了起来。

老媪一张红润如婴儿的脸上变得严肃起来:“你们多年不能孕育子女,并非自身有何缺陷,却是与你们所修习的‘燕双飞’内功心法有关。只因吴少侠所习内力太过燥热,而方姑娘所习内力又太过阴寒,所谓水火不容,纵使你们伉俪情深,夫妻恩爱,但终因练功日浅,境界未至,不能达到返璞归真、水火既济的地步。以至你们多年不能生养。此次我二人冒昧前来,便是想为你们解决这个难题,使吴少侠这位造福万民、使得帮会起死回生的大英雄不至有所遗憾。也好解除我们老夫妇一个多年的心结。”

这番话从一位吴奇早就认定了的武林前辈隐逸口中说出,又是将自己捧得如此之高,且态度又是这样认真,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那吴奇本来脸皮就薄,且又向来谦逊,闻言之下,登时闹了一个大红脸,一时间手足无措,搔着头皮,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老叟此时接过话头:“本来‘燕双飞’心法之中的这个缺陷弥补起来甚是艰难,必须以牺牲你们二人之中一人的八年内力修为为代价,使得阳能济阴或是阴能制阳方能成功。但这一来这受损的一方必定功力大减,以你们此时在江湖上所处的处境,实在是风险极大。不过也许是你们福缘所致,居然就在我们找到你们之时,方姑娘恰巧受伤。所以我们便趁为其疗伤之际,由我以至阳的内力护住其心脉,内子则以其纯阴至寒的内力为其打通经脉。就在其经脉打通,内子内力后撤的一瞬间,老夫已将一股至刚至阳的内力以特殊手法注入了方姑娘下丹田之中。从此之后,方姑娘身体经脉之中已是有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内力存在,这些至阳内力虽然不会使她的内力有所增长,却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害处。而且水火既济之下,体内自生阴阳,此后不会在对吴少侠的至阳精血有所排斥,对你们日后生儿育女实是大有裨益。以老夫夫妇想来,这件事对你们来说,应当算得是一个好消息。”

吴奇夫妇听了又惊又喜,吴奇对着二老长揖到底,方倚云也红着脸下床拜谢不已。

二位老人上前扶起,老媪笑道:“你们先不要忙着拜谢,老身还有话说。”

吴奇夫妇恭敬地道:“老婆婆请讲!”

老媪道:“虽然如今这个女娃的内力已被我们改造过,但是尚未稳固。若是时日一久,随着她的功力回复,其本身所修习的阴寒之气愈盛而至阳之气愈衰,终有一天会被消耗干净,那时必定前功尽弃。所以老身夫妇经过一番苦思冥想之后,结合你们自己的境况,终于为你们想出了一个绝好的主意,只是不知你二人肯不肯照着去做!”

吴奇看看身边满脸娇羞的方倚云,道:“‘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其一也。’只要不违背良心道义,我们自会照着去做。”

老媪点点头,说道:“你能有这般想法,老身自然高兴。这件事说难不难,但要说不难却也极难。不过以你们如今的条件,这件事如果要做,却比他人要容易了许多。”

吴奇道:“婆婆此言怎讲?”

老媪道:“在你们所隐居的藏龙谷中,是不是有两只守护神兽,‘腾蛇神龟’在?”

吴奇道:“不错!”

老媪道:“这就是了。这两只神兽乃是天下至阴至阳之物,可谓天下至宝。你们此次回到藏龙谷之后,如能以二兽内丹为方姑娘每日温养,一年之后,体内阴阳之气调和稳固,便可大功告成了。只是不知这二兽肯与不肯。老身也知道这二兽神通无量,若是用强,必不可得,况且以你小夫妻温良敦厚的性格,也断不肯伤害它们。所以此事成与不成,还要看你们之间的感情如何。”

吴奇夫妇相对沉吟,方才脸上的兴奋之色顿时不见。

此时那老叟又道:“吴少侠,老夫夫妇此行目的已达,多留无益,这便要告辞了。日后之事,且看你们的造化罢!”说着携了妻子便要出门。

二人急忙阻拦,方倚云道:“老伯和婆婆对我们所修武功了若指掌,想必乃是父辈好友,还请在此多留几日,也对我们有所教益。更何况二位对我有救命之恩,江湖儿女恩怨分明,岂可如此草草让二位老人家离去?”

二老一起笑道:“你们不必相留,我们老夫妻闲散已久,不愿久留尘世。世间的这些恩怨纠缠我们早已看破,也无所谓恩,更无所谓怨。今日之事,你们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只当我们是一对普通的江湖游医罢了!我们离去之后,你们只要以自身所能,继续扶困济危,护国安民,使帮派发展壮大,使黎民安居乐业,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报答了!”

说着二老拉开房门,在门外众人错愕的眼神中缓步出门。此时夜色已深,两位老人不再理会吴奇等人的挽留,轻轻地相互搀扶,走到天井当中,突地各自以空着的一只大袖轻扇,两人的身躯居然缓缓浮起,身姿华美,雍容优雅,真如一对比翼双飞的大鸟,越过屋脊,越升越高,在清冷的月光下留下一对优美的剪影。

吴奇等人一见之下,个个悚然动容,而吴奇夫妇更甚。这对老人所施身法,却正是‘燕双飞’武功之中绝顶轻功‘御风术’的最高境界‘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而细看老人在半空中的游走轨迹,实是繁复多变,难以琢磨。比之吴奇以前对‘御风术’的想象不知又要高明了多少。这些人都是武学高手,一望而知,若是此时这对老人出手伤人,只怕在场之人俱是无处躲藏,个个难以幸免。

众人正在看的如醉如痴之际,只听半空中传来二老苍老而浑厚优美的合音:“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吴少侠,你们好自为之,我们去了!”

话音刚落,半空中缓缓游弋的身影陡地加速,如长虹经天,划破夜幕,转瞬消失在夜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