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若示意那些狱卒都退下,她则走到静绢的身边,仔细的打量着她,许久道,“本宫活到这把年纪了才知道冤冤相报何时了的真意,本宫年轻的时候也曾如你这般有仇报仇,但是到头来本宫又得到了什么,反而是那个自己视为一辈子的仇人救了自己!”
静绢一愣,她抬眼望着樱若,双眸之中已没有了先前的惊慌,反而变得很是平静,道,“我丈夫、儿子先后皆被他害死,是他毁了我,毁了我的家!”
静绢的丈夫曾是岳夏手下的大将军,在一次战役之中,他为了保护岳夏则身重数箭而死,岳夏心中有愧,便将静绢母子接到身边好好照顾,哪知四年前,岳航与静绢的儿子同时染上鸡瘟,祈岷山虽然地大物博,但名医却只有一人,为了救活岳航,岳夏也只能舍弃了静绢的儿子。
静绢的脸上没有一丝的伤痛,她望着樱若道,“有些恨是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即使是死了,也会将这恨带进棺材里面!”
樱若知道静绢心中的痛,许久道,“所以你便一气之下害死了岳航,为你的儿子报仇!”
“没有”,静绢冷哼了一声,道,“不错,我是很恨岳航,我也想杀了他,于是我便偷偷地隔断了秋千的绳子,哪知没有摔死岳航却反将皇子害死了!”
“是你”,静绢突然很是激动地指着樱若吼道,“定是你暗中杀了世子,想要为皇子报仇!”
“放肆!”严秦川上前拽住静绢的手,道,“明明是你杀死了世子,却污蔑是娘娘所为!”
“我没有!”
静绢几乎是扯着嗓子吼道,樱若的双眸上也染上了冰霜,她以为她已经找到了那个突破口,哪知到最后那个口子还是被堵上了,她命人将静绢送回牢中,自己则徒步走了出去,严秦川一直跟随着他,许久道,“娘娘,为何不将静绢交给祈岷山,这样也可解了朝廷的围?”
樱若停下了脚步,轻叹了一口气,道,“她不会是杀世子的凶手,这肯定是另有其人?”
“那娘娘认为会是谁?”
樱若看了看严秦川,随即摇了摇头,她知道时日不多了,可是她却变得很是慌乱,一丝的头绪也找不到翌日张公公来报说,摩西已与岳夏的大军在西河城外大动干戈,但彼此的损伤并不大,只有数十个士兵不幸战死,但可怜的是西河的百姓,他们刚刚过了十几年的太平日子,现在便又陷入了战乱之中,百姓对摩西的怨言也一天比一天加重。
樱若听完张公公的汇报后,脸上的皱纹一下子有多了几道,她坐在窗边,愣愣的望着窗外都已凋谢了的樱花,严秦川站在一外,从他这个角度正可以看到樱若那惆怅的侧脸,就恍如这凋落在地的樱花一边,一踩便碎。
一个狱卒快步跑了进来,看见樱若的时候他几乎是跌倒在地,道,“娘娘,娘娘,静绢夫人吵着说要见你!”
樱若侧身看了看那狱卒,随即便起身往牢狱走去,严秦川一直跟随在左右,静绢的面容比上一次更加的憔悴了,说起话来都有几分的吃力,樱若让人将牢门打开,自己便与严秦川弯身走了进去。
静绢抬眼看了看樱若,随即便挣扎着站了起来,樱若见她摇摇晃晃的,便下意识的上前搀扶住,静绢的嘴角扯出了丝丝笑意,但那份笑意转瞬便已消逝的无影无踪,樱若一下子愣住了,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便看见静绢从衣袖里轻轻地取出一个利器,一旁的严秦川也看到了,他下意识的将樱若拉开,哪知竟看见静绢用那利器狠狠地割了自己的脉搏,瞬间血色染红了整片云彩。
那个利器不是其他,而是一个瓷器的碎片,虽然没有匕首那般的锋利,但也足够割伤人,樱若大惊,慌忙掏出绣帕上前为静绢包扎,哪知静绢指着她大吼道,“你这个女人真是狠毒,不仅杀死了世子,还要杀我灭口!”
严秦川与樱若皆是一愣,他们面面相觑,不过许久便见静绢摔倒在地,樱若顾不了太多,便慌忙上前抱住她那抽搐的身体,叫道,“快,快传太医!”
静绢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但也许是身体上的疼痛,让她的笑容有几丝的凄凉,她摇了摇头,道,“没用了,明日岳夏便会知道是你这个女人杀死了我!”
樱若大惊,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你真的这么恨本宫吗?”
静绢笑出了声音,浓浓的鲜血从她的嘴角流下,道,“我不恨你,但我恨岳夏,就是死我也要拉着他一起陪葬,祈岷山的势力虽大,但是暂时还不是朝廷的对手,他与朝廷作对必定会伤亡惨重!”
静绢还未说完,便不停地咳嗽,但是她的笑声却越来越大,樱若感觉出手心的重量越来越大,不过许久,她看见静绢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淡,就恍如是快要下山的夕阳那般,樱若并没有摇晃静绢已经冰凉的身体,也没有嚎嚎大哭,她很是冷静的将静绢的双眸闭上,许久转身道,“吩咐下去,静绢夫人的死决不可泄露出去,若被本宫知道你们说出去半个字,本宫定要你们的家人跟着陪葬!”
众人皆胆战心惊,樱若站起来看着严秦川道,“劳烦将军找个地方将静绢夫人葬了吧!”
樱若每晚早早便睡下了,但被窝里冰凉的温度总是让她的意识越来越清晰,没有了摩西那宽广的胸怀,她似是更加的不习惯,每晚她都睁大了双眸望着无尽的黑暗,约过了几个时辰,她的意识才慢慢的游离,慢慢的消失,但梦中那扯不清的纠葛却一次次的将她推醒,她不知自己该如何选择,因为她无论如何选择,她都是那个最失败的一个。
这个梦,樱若反复做了好几次,自从摩西带兵出征的那一晚,她便开始反复循环的做着,她梦见了摩西,也梦见了岳夏,她看见二人流着血躺在雪地上,他们的小腹之上各插了一把长剑,樱若惊恐的跑向摩西,却被一个人死死的拽住了手腕,她转身看清了那人的模样,是逸隐,她看见逸隐的笑容,看见了他那如白雪一般纯净的笑容,樱若一下子沉醉了,可是在下一瞬她便看见逸隐如雪的长袍上染上了丝丝血色,血色越来越浓,越来越多,最后将逸隐整个人都吞噬掉。
樱若惊恐的被吓醒,醒来之时发现了眼睑的泪水,许是被那噩梦给吓住了,她紧紧地捂住被子,许久她从床上跳下来,走到桌边,提起笔来却不知该在纸上写下何字,樱若轻叹了一口气,她轻轻地放下了笔,许久以前的记忆在慢慢的飞扬。
冬日的夜总是很漫长,所以樱若在黑夜中也踌躇了很长,许久她打开殿门的时候,却看见殿外雪花在飘扬,每一朵雪花都像是降临人间的精灵,为这污浊的世间添一色纯净,樱若轻轻地伸出了双手,任雪花在她的手心慢慢的融化,许久她感觉有人为她披了一件披风,就恍若十几年前一样,逸隐只是静静的守在她的身边,静静的为她披上一件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