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姓金,都叫她金护士,怪好听的。不光姓值钱,人也挺精神。
她一直是“陈一刀”这个外科手术室里的护士,一晃二十多年了,“陈一刀”老了,她也见白发啦,连儿子小克都从医大毕业分到这个手术室来当大夫了。
医院领导掰着手指算年头,几次要提她当护士长她都不干。那摊子乱,人际关系复杂,头不好当。她说我不是那块料,人也快老了,就让我在这个岗位上干一辈子吧。其实她是爱上了手术刀,这些年来尽围着它转了,心都用在那上啦!“陈一刀”几次对院长们说:她应该拿手术刀了。
可她没有那张纸,正副院长都不肯点头,也不敢点头,万一出了个事故不好说。她就得照样当她的护士。一天,“陈一刀”一个手术没做完,突然出现脑血栓征兆,小克马上把他背到了急救室去。这时患者还在手术台上,刀口已经开了,不能摆在这儿等着,金护士毫不犹豫拿起手术刀来接着很快给做完了。这样的手术她几百例、几千例都看过了,算不了多大事。待儿子回来时,病人已下了手术台给推走啦。
“妈妈,您……”小克回来有点吃惊。
“别说了,救人要紧。”金护士一摆手不让儿子说下去。
“陈一刀”一病不起,手术暂时就由小克来掌刀。从此,金护士每天在手术室像对“陈一刀”一样侍候儿子小克。她严格执行“陈一刀”过去的要求和手术中形成的程序制度,仔细观察小克的手术操作情况,稍有不妥或迟疑,她用手、用眼睛、用一切表情予以暗示。她不敢说出来,怕说出来患者听去影响儿子的威信。
一次,儿子给一位皮下脂肪瘤患者做切除手术,开刀后,瘤子因为太小竞找不到了,急得满头是汗。她一下子把儿子推开,把刀口合上,又从皮外用手轻轻摸摸找到了瘤子,然后用一个很细的针头,从皮外扎上了,把瘤子定了位,很快就拿了出来。这招法是她从“陈一刀”那儿学的。
儿子又一次吃惊,但当着患者面他也没敢吱声。
接着进行两次比较复杂的手术,小克又遇到了困难,拿着手术刀直着急,患者在苫单下虽然看不见也感到手术不太顺利。金护士用手指点几次未解决问题,便一下夺过手术刀,很快地做好了。
事后患者康复得很快,出院后敲锣打鼓给送来感谢信,称颂小克大夫医术高明,手到病除,感他为患者认真负责解除病痛的崇高精神。医院里对小克大夫刚出校就能成功地进行复杂的手术,受到患者的表扬,也感到非常满意,因此,年终时给了他特别的奖励。
金护士为此感到非常高兴,周身上每个关节都舒坦。可小克大夫却很不安,一见到有人称赞他,他就躲,躲不过就闷着不吭声。
谁知这事不知怎么被那个写感谢信的患者知道了,他马上产生了一种被欺骗了的心理,很是气愤。他说医院真不负责,怎能让护士给做手术呢?!于是,便感到那病好像还未去掉似的,心里老是疙疙瘩瘩不那么舒服,真后晦自己还写了那么封感谢信,多冤得慌啊!
医院里领导知道后也不太满意,这算哪一出啊!闹不好把医院这块牌子再给砸了。那天院长遇到了小克便特意同他说:
“嗯……你的工作不错嘛,嗯……你妈也是个有经验的老护士了……嗯……嗯,你这把手术刀还是要自己拿着……嗯,嗯……这是人事,大事……嗯,嗯……弄不好要落埋怨……嗯,嗯……”院长挺困难地说了这么几句话。
小克只觉得脸上发烧,他在心里也有些埋怨起他妈来了。
金护士憋了多少年,手章痒得很,这下子在儿子手下略得施展,心里好似点着一盆火,正在兴头上,谁知一盆冷水从头顶上泼下来,直泼得个晕头转向。从此一下子老了,午多,身上有些老毛病也勾了起来,没到年龄就提前退休,回家抱孙子去了。只是一些熟人和左右邻居们,还照样称她金护士,不过,她可再没有从前那样响亮、脆快的回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