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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33章

她的男朋友是一个有虎牙的男生,长相很可爱,性格也很好。我无奈地问她:“这一次又是为什么?”

“他跟摄影系的那个女生天天泡在一起打网游,”清和叫道:“一次两次也就算了,竟然连续一整个星期都在一起!我让他陪我逛街他都没空,可是那女孩都了帐号他就可以立刻跑过去!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啊!”

她咆哮了起来,连隔壁寝室的人都受不了了,她们跑进来劝她:“清和你别生气啦,男生有时候就是不注意这些而已,生气有什么用?”

另一个人接上去:“既然他那么喜欢打游戏不如你跟他一起打咯,到时候你陪着他玩,看那个女生还敢不敢来纠缠他!”

她们一副感情专家的派头,我忍不住笑了笑,转过身去收拾东西。马上又要考试了,我要把一些资料搬到许子望家里。这时有个女生突然说:“好像小宝从来没跟男朋友吵过架呢!”

她们集体看着我,好像我是外星人一样。我问:“不吵架很稀奇吗?我们根本没有架可吵啊。”

“哇,真羡慕你!”有个女孩说:“看来交男朋友还是找年纪大一些的比较好,他们很懂照顾女孩子,而且零花钱也多,哈哈!”

“是啊,还可以省下去酒店的钱,还是小宝比较幸运,可以天天住在别人家里。”

话题再进行下去就该少儿不宜了,我收拾好东西狼狈而逃。关于我住在许子望家里这件事,学校里香艳的传闻不少,但无论别人信或不信,我们的确是什么都没有做过。去年有人无聊地做了一个调查,结果我是系里仅有的一名处女。这个调查结果不仅吓到了我也吓到了大家,我惊讶于学校里女生的开放度,她们则惊讶于我竟然还是处女。平时我作风也很大胆的,十几岁就已经是酒吧常客,烟酒都沾,她们就以为我是豪放派,结果我竟然比她们都纯情。

我到处解释:“这个跟纯情没关系吧?我只是没遇到合适的机会而已。”

于是就有无数男生传纸条给我,表示很想跟我认识一下。我无奈得要死,从此连公开课都不敢上,走在路上还要戴着帽子,不让别人知道我是谁。

这年头,处女有这么稀缺吗?

一进许子望的家门我就大叫:“喂许子望,我们来吵架!”

他正在忙工作上的时,听到我这样喊吓了一跳,抬头问我:“啊?为什么?”

“因为别的情侣都会吵架啊,我们应该也吵一吵。”

他笑了起来:“这也算是吵架的理由?好吧,你想吵什么?”

“你混蛋!”我双手叉腰,一幅泼妇的模样指着他骂:“你不是人!你是白痴!你弱智!”

他哈哈大笑地听着,捂着肚子倒在沙发上。连我自己都觉得搞笑,骂到一半也蹲到地上大笑起来。许子望说:“小宝你实在是太可爱了!”

“唉,吵架也是需要搭档的,”我装模做样地说:“你都不肯配合我,太没劲了。”

“你根本就没有做泼妇的潜力,我也没有惹女生生气的潜力,太遗憾了。”他说,真是言若有憾心则喜之。我问他:“你跟她吵过架吗?”

我不知道那女生的名字,就一直称她为“她”,许子望摊了摊手道:“也没有,她有很生气过,但是我不回应,就像我们刚才那样。”

“噢。她为什么生气?”

他想了半天,最后说:“忘了。”

我想了一会儿,突然又说:“那我们来上床吧!”

他正在喝水,一口喷了出来,睁大眼睛看着我问:“你刚才说什么?”

“呃……没什么。”我赶紧跑进卫生间,太尴尬了,我们真的不适合做情侣!

但在旁人眼里我们无疑是很甜蜜的一对,寒假回到三城,请我吃饭的人比往常多了一倍,就连松树这种平时不怎么交际的人都说:“小宝千万要带你的男朋友出来呦!”

我们最后凑了很大一桌子人出来,我爸请客,而出席的人都怀着去动物园看大象的心情来赴宴,好像我乔宝路交个男朋友是什么重大新闻似的。许子望表现优异,一直从容地与大家谈笑风生,也不忘帮我夹菜倒茶。我说过他是个很擅长交际的人,没多久就把大家的心全都笼络了过去,趁他上厕所的空挡所有人都伸直了脑袋道:“小宝这个不错!要抓牢了!”

“对,人长得帅,性格也好!”

“最主要的是对你好!”侧子尖叫了起来,她已经怀孕了,激动时却还是妙龄少女的样。我白了她一眼道:“你们干吗都这么关心我的私生活?”

“我们爱你嘛,”松树说:“小宝你的感情问题就是我们集体的感情问题啊,你安定了我们也就放心了……”

这话应该由我爸来说,我爸却是气定神闲地抽着烟道:“我早就说了你跟程嘉南没希望的,你还不信。”

一桌子人里只有我爸最没有脑子,他在这个时候提到程嘉南,所有人都静默了下来。我下意识地望向瘦人,上次侧子的婚礼之后他就承认了,他跟程嘉南一直都保持着联系,侧子结婚的时间地点都是他告诉他的,但他没想到程嘉南会出现……回想起我倒在地上时程嘉南的表情,我又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侧子突然大叫起来:“瘦人,滚出去帮我买烟!”

瘦人立刻站了起来,这时许子望回来,一脸诧异地问侧子:“你都怀孕了还抽烟?要当心啊!”

海格一脸宽容地笑着说:“没事,我们家侧子是女超人,可以超越一切不可能。”

这个话题轻易跳了过去,席间氛围很好,一群老友其乐融融,我却一直坐在那里不说话。瘦人出去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偶尔的我会与侧子有个对视,我冲她笑,表示我很好,请她放心。

但许子望还是比我想象中敏锐,回家的路上他问:“他们也都知道程嘉南?”

“是啊,他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知道我的所有事情。”

“有这么一帮好友也不错啊,”许子望拍了拍我的肩膀,又换了新的话题,“对了,Take酒吧在哪里?我在三城待了这么久,竟然一直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那是因为你不常在三城嘛!”我说。

自从金枝去世之后陶潜就一蹶不振,酒吧不好好大理,生意也差了很多。侧子怀孕、瘦人忙着工作,熟客们都不来消费,新的客人又不肯来,没多久就经营不下去了。陶潜准备将酒吧转让,松树第一时间接了下来。陶潜以很低的价格把take卖给了松树,自己则去其他地方了,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松树成为Take的老板,生活跟往日却并无不同,依旧是站在吧台内擦杯子洗杯子。酒吧被重新装修了一下,所有的桌椅都换成了木头的,灯光也调亮了一些,角落里摆着几盆花花草草,看起来倒更像是咖啡馆。

墙壁上的柯本海报换成了黑白照片,音乐由摇滚换成爵士,新的Take氛围很好,一大群男人围着电视机看足球比赛,新请来的店员穿着白衬衣忙来忙去,酒牌上甚至出现了鸡尾酒和冰淇淋!

我点了一杯长岛冰茶,许子望喝螺丝起子,松树问:“怎么样?还不错吧?”

“很有味道的小店,我也一直想开这么一家。”许子望说:“干脆分我一半股份得了,收益四六份,你拿多的。”

“没什么钱赚的,我接手这个店纯粹为了兴趣而已。”松树微笑着说。

“我也是啊,所以还是分我一半股份吧!”

他们两个讨论着Take的经营问题,我在一旁默默地听着。Take,金枝跟我说陶潜取这个名字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之意,看样子是真的,她走了,她父亲也走了,Take重生,丝毫没有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一样事物想要消失,其实也真的很简单。可是一个人……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干脆利落地消失呢?

程嘉南曾经唱歌的地方如今摆着一个橡木桶,客人在橡木桶上写满了字,我走过去,看到无非是“某某到此一游”之类的句子,问服务员要来笔,想了很久,在上面写了一句诗:Here I love you and horizon hides you in wain.I love you still among these cold things.我在这里爱你,而地平线徒然地隐藏你。在这些冷漠的事物中,我仍然爱着你。

这是聂鲁达的诗,我最喜欢的一首,每次看到都觉得爱既美好而又忧伤。而写在这个位置又是多么的应景,我在这里,在三城,在你曾经在的地方,在我们相遇的地方,在我们告别的地方。我始终都在,始终都爱着你,只是你不肯回来。

不回来也罢,只要你快乐。

只是,你快乐吗?

我忽然觉得,我们的距离又遥远了一些。这么多年我都努力地走近你,而你一次又一次地离开。你大概猜不到这一年我身上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这些事情对我来说意义深重。金枝的死让我明白强扭的瓜不甜,母亲的离开让我知道光有爱两个人也不会长久。我在默默地长大,不声不响地改变。就如你的经历我没有共同参与,其实我的成长你也不在场。

我们就像是隔着时空的人,错过一次,错过两次,终究是会错过第三次的。

许子望走过来,在我身后微笑着望着我,我转身的时候接到他的目光,突然怔了一下。他大概就是就是我生命中美好的部分,而程嘉南负责的却是忧伤的那一部分。伤感令人难过的同时又让人清醒,所以我们才会沉溺其中。生命中那么多美好的事物,那些开在路边的野花、那些形状漂亮的云、那些让我们快乐和幸福的人……为什么我们不把注意力放到他们身上呢?

我为什么不试着去爱彼此呢?

突然我忍不住走过去轻声问他:“许子望,我可以爱你吗?”

他笑了起来,答:“求之不得。”

我们紧紧拥抱。

在心中默念三千遍“我爱许子望”,念到最后连自己也信了,仿佛是真理一般。走在路上我们始终手拉着手,即使不说话也觉得很安心。风忽然大了起来,我停下,将头埋进他的胸口。他打开衣服将我整个人包了进去,我抬头看他,他低头吻了我一下,我们都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大概是我们最幸福的一刻,空气里满是甜蜜的气息,风和雪都进不来,旁人也进不来,我们独自拥有一个小世界。那个世界真的很小,只有我们两个,但其实也足够了。

也许一直走下去我们就可以拥有童话般的结局,我对此深信不疑。只不过童话之所以是童话,是因为故事结束得恰倒好处。生活却不可以,生活是一部永远都拍不完的电影,平静之后还有起伏,美好之外仍然布满陷阱。

不久之后,程嘉南再一次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和许子望的故事便是在那个时候戛然而止。

我最后一次见到程嘉南是在2006年的3月,忘记了具体是那一天,但如果那个时候你在北京应该记得,原本晴朗的天空,在下午两点突然下起了大雪。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的雪,如同纸片一般飘落下来,顷刻间就覆盖了整片大地。那时树枝已经开始抽芽,前几天还闻到春天的气息,一眨眼雪就下了起来。所有的人都愣住,停在路边抬头看着天空。我跟许子望约好去一家新开业的火锅店,见面的时候两个人都带着欣喜的表情:“竟然下了这么大的雪,真神奇啊!”我说。

“瞧你,都快变成圣诞老人了!”他帮我拍掉肩膀上的雪花。

我抬头问他:“你说,是不是有什么莫大的冤屈?”

“也许是因为我又要请客,老天看不下去了。”

我大笑起来,锤了他的胸口一下叫道:“好吧这次算我的,我请你!”

我们手拉着手向前走去,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因为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他穿着黑色的大衣,理着平头,围着一条烟灰色的围巾,看起来沉稳了很多。他一直看着我,忽然微笑。那个笑令我顿时血液凝固,几乎一动也不能动弹。我无数次地幻想过我们的相见,无数次地告诉自己要镇静,要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而真正见到时却不是这么回事,因为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能控制我的,或许只有你。

许子望放开了我的手,我迟疑着,终于迈出了第一步。雪在地上堆积了薄薄的一层,我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发现鞋带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上面布满污泥。我在想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呢?我要怎样才能镇定地跟他打招呼呢?为什么他总是可以突然地离开又突然地出现呢?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呢?

想着想着我几乎都快要哭了,而他已经近在眼前。我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抬起头来,几乎是用尽混身的力气挤出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的声音在颤抖,虽然很轻,但我相信他听出来了。他扬了扬嘴角道:“来跟你告别。”

“你要去哪里?”我问。

“土耳其之类的地方。”他说。

“去做什么?”

“做生意,有朋友在那边,说钱很好赚。”

我看着他,在脑海里搜索“土耳其”三个字,却一点印象都没有。我知道那个地方不在中国,但是是在中东还是欧洲?

他问我:“你还好吗?”声音很轻,像是怕碰到什么似的。我点点头,他看了看我身后,似乎很满意地笑了一下。后来有一段时间的静默,我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僵立在那里细细的打量他,他已经老了,仔细看就会发现脸上的细纹。他的笑容也不再放肆,遥想他最初的面容,那亮晶晶的眼睛和充满活力的表情,突然充满陌生感。这是一张充满疲倦的脸,一张妥协的脸,一张被生活折磨过的脸,而不是我爱过的人的脸。我爱过的那个人,他拥有全世界最大的力量,他永远快乐十足,天不怕地也不怕。我爱的那个人他是一个战士而不是一个俘虏,我爱的人是一只帆船而不是固守一片疆域,我爱的人可以照亮整个世界,而不是被整个世界的灰暗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