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段日子，刘书记突然带了乡纪委、乡人大等一干人，到村上开村民大会来了。
大伙儿都觉得非常奇怪。
刘书记在大会上说：乡亲们，同志们，父老兄弟们，今天这个会非常重要，也非常及时！
刘书记说：我们接到群众反映，牛二在任村委会主任期间，目无法纪，胆大妄为，脱离党的领导，不对群众做深入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而是采取非法手段，强行向群众加码收费，甚至不惜采取打骂群众的手段，危害了人民群众的身心健康！
刘书记又说：更为恶劣的是，他在县政府采取假跳楼的手段，威胁县领导，给政府抹黑，在社会上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刘书记又接着说：牛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人，一个流氓似的人物！我们绝不能容忍这样的恶人，继续欺压人民群众。为了体现依法治村的战略决策，实现好人当家，因此，经乡党委、乡人大慎重考虑，认真研究，决定罢免牛二的村委会主任职务！今天，我们就是来提请全体村民，依法表决的！
众人听了，没吭声，只望着刘书记他们，一脸冷漠的样子。
刘书记看了看大家，又说：怎么样？大家发表意见呀！
众人冷场了一会儿才说：我们没有意见！
刘书记说：没有意见就好！这么说，大家同意了？
众人说：我们没说同意了！
刘书记说：没说同意？那你们还认为牛二不是恶人吗？
众人说：刘书记说是恶人，就算是恶人嘛！
刘书记脸上不好看了，说：怎么算是恶人？究竟是不是恶人？
众人就拖长声音说：是——
刘书记就又对众人说：好，大家都承认他是恶人，那我们现在就表决吧！现在我宣布，同意罢免牛二村委会主任职务的，请举手！
可是没有一个人举手。
刘书记就有些尴尬了。
刘书记想了一想，说：是不是大家还慑于牛二的淫威，怕打击报复，不敢举手？那就用无记名投票的方式解决吧！
于是，跟随刘书记来的一行人，就往村民手里发早已制好的表决票。
刘书记又对大家解释说：同意罢免牛二的，就在牛二的名字后面打勾，不同意罢免的，就在名字后面打×，大家都懂了吧？
众人就又拖长声音说：懂了——
刘书记又说：有乡党委撑腰，大家一定不要有顾虑，啊！
众人又叫：我们没有顾虑——
于是就填票。
可是，表决票收上来以后，牛二名字后面全是“×”。
刘书记的脸一下气白了，大声说：你们这是怎么搞的，啊？真是好人牵着你们不走，坏人牵着走都走不赢！让你们选好人当村长，你们不干，难道你们倒喜欢恶人了？
说完，刘书记就点起名来：赵德万，你说说看，你喜欢恶人吗？
赵德万就站了起来，眼睛躲躲闪闪地说：不喜欢！
刘书记说：那你怎么也没投赞成票，难道牛二在你儿子订婚的时候，带人到你们家胡闹，并多收了一百元钱，不是事实吗？
赵德万说：是事实，可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牛村长虽然多收了我一百元钱，可后来他到县上要回十五万元修学校的款，这次的地又多卖了十万，加起来，我们一家就是一两千元，多收一百元，就算不得什么了！
又说：牛村长还救了我孙子的命！
刘书记脸黑得像锅底，就愤愤地骂了一句：贱骨头，你还有什么说的？
赵德万竟然老老实实地回答：管他哪个当村长，只要像牛村长这样，从外面把钱要得回来，给我们老百姓的多些，他即使多收了一点，甚至贪了一点，我们都拥护他，我们就怕那种又揣腰包、又不给老百姓办事的人！
众人就跟着喊：对，对，我们拥护牛村长！
刘书记的牙齿咬得“咯咯”响，过了一会儿，忽然又把牛爵叫起来说：牛爵，牛二打了你，你恨不恨他？
牛爵说：恨！
刘书记说：那你怎么也没投赞成罢免的票？
牛爵说：我恨他没有早些当村长，要是他早些当了村长，把我管严点，我也就不会学坏了！
众人听了这话，就哈哈大笑。
牛爵就红了脸，冲众人说：你们笑什么？我说的可是真话！牛村长那天把我打醒了，我再也不做坏事了，所以我就改了，人家现在还在跟我说婆娘了！
牛爵搔了搔脑袋，很不好意思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又说：牛村长凶是凶了点，可把我变好了！
众人听说有人给牛爵介绍对象了，就纷纷打趣说：牛爵，给你介绍的是哪样的婆娘，是不是一张瓜子脸，两只梅花脚？
牛爵老老实实地回答：你们怎么知道她是一张瓜子脸？
众人就笑得更凶，把开会的刘书记一行全晾在了一边。
刘书记咬了半天牙，突然转身看着牛二，大声问：牛二，你承不承认自己是恶人？
牛二说：我承认！
刘书记又问：你打过群众没有？
牛二说：打过！
刘书记又问：骂过群众没有？
牛二说：骂过！
下面村民听了，都愣住了。
刘书记似乎高兴了，说：你自己承认是恶人就好，我们共产党不能让恶人当权，你说该怎么办？
牛二说：我不仅是恶人，我还是一个混蛋！
众人听了，叫了起来：牛村长——
牛二把身子转向了众人，说：大伙儿别叫了，我说的是心里话。我过去真的犯过许多错，说过一些鬼话，也做过一些鬼事，就连大伙儿选我当干部，我心里想的也是些见不得人的鬼念头。我确实浑，和有些人一样浑！可今天，看见大家这样抬举我，把我当成一个人，看见县长把自己买车的钱，都给了我们修学校，看见在这次卖地中，县长不站在亲老表一边，却站在我这个农二哥一边，我就突然觉得，我不能再浑了！你们都把我当人，县长也把我当人，我不能自己不把自己当人，大伙儿说是不是？如果再不把自己当人，我他妈不但对不起大伙儿，对不起县长，也不是娘生的了！大伙儿今后再看见我犯浑，就朝我牛二脸上吐口水，我擦也不会擦一下，我牛二说到做到！
牛二说完，会场上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人们突然喊了起来：我们拥护牛村长！我们拥护牛村长！
刘书记见了，脸黑得斧头都砍不透似的，咬了一会儿牙，突然对主席台上的一行人，挥了挥手，大声说：走，从今以后，乡上再也不管这个村的事了！
又对牛二说：牛二，你等着，我不相信我这个乡党委书记，把你一个小小的村委会主任都撤不下来！
说着，刘书记一行就气急败坏地走了。
这时，众人就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对牛二说：牛村长，你不要怕，你继续当我们的村长，我们支持你！
连几个村委会干部也说：对，你不要管他们，我们跟着你干，特别有劲，你就带领我们好好干！
又说：现在是海选，又不是他们任命你，只要村民拥护，他们想不要你当，也没那么容易！
牛二过了半天才说：你们知道个屁！刚才没听见人家说吗？人家是乡党委书记，是大王，我这个村长最多只能算是个小王。大王吃小王，你们打过扑克牌的，该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吧？这回没有搬动你，今后随便寻个什么茬儿，还不把你收拾得更惨？
牛二的话刚完，有人突然说：去找县长，县长肯定会支持你的！
牛二说：这样一点小事也去找县长，县长还干不干大事？我才不想管那么多呢！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我把钟撞响就行了，至于其他的，该死的鸡鸡朝天，到时候再说吧！
众人和村委会干部就叫了起来：好！
众人的叫声中，也有刘晓玲兴奋的声音。
这时，就又有人故意说：刘会计又来了，你听清楚村长说的什么没有？村长说的该死的鸡鸡朝天，你一个女娃子家，跟着瞎叫唤什么？
刘晓玲的脸就红得像要流血，转身朝人群中跑去了。
人们笑得更凶了！
2004年11月1日至12月6日初稿于渠县
12月中旬二稿
2005年3月三稿